开心!很荣幸当选欧洲社会学分会理事啦!

学术   2024-09-10 17:12   英国  

大缸第914期

文/孙宇凡

编辑/刘文科、排版/子晨



上周,我参加了欧洲社会学会的年度会议。会议期间学会进行了换届选举,我很荣幸当选为欧洲社会学会理论分会的理事!


我也非常开心能与大家分享这件事,因为这不仅是我第一次正式进入国际学术组织,也是第一次由博士生第一次由非欧洲籍学者当选这理


自从来到爱丁堡攻读博士学位后,通过亲身经历和交流,我对国际学术界的了解越来越深入,因此很想与大家分享一些我的观察和体会。今天的文章,我将和大家聊聊我对欧洲社会学会的观察,并对比一下它与美国社会学会的异同。


*我们的会议合影



美国社会学学会:权?名?利?


一提到学会,尤其是带“国字头”的学会,难免和权力、名誉及利益绑定在一起。


首先从我的一段交流说起:我在台湾读书的时候,和台湾社会学会前理事长聊过。他说,台湾转型之前,很多人挤破头想当会长、院长之类的职务,但现在经常没人愿意干。所以,像台湾社会学会的理事长,也从不会是由“中研院”和台湾大学垄断。我们经常能看到是由辅仁等学校的老师出任理事长。而我所在的台湾中山大学哲学所,更是没人愿意当所长。有的老师甚至说,“你要让我当所长,我就要跳槽”。


*本次大会海报



为什么呢?一个小系所、小学会的权、名、利,都是和大制度、大环境有关。我们似乎很难想象:一个没有权、没有名、没有利——或者说,没有那么多权/名/利的会长、院长,是什么样的。而欧洲社会学会社会理论分会会长或理事职务,就类似于这样。但是,并不是所有学会都如此。


第一,美国社会学会垄断很多资源。对比来看,美国社会学会的组织,还是会有“挤破头”的时候。会长的差额选举,会让落选者名誉扫地。而美国社会学会也掌握大量的官方期刊、奖项。比如,大多分会(如理论、比较历史分析等)不仅颁发年度最佳论文、书籍奖,还要颁发研究生论文奖项。


*美国社会学学会「奖项」页面


权力、利益和名誉的集中分配,是必要的,也是无奈的。当美国社会学会拥有两三万名会员的时候,不得不通过奖项等权力/利益/名誉的分配,制造凝聚化和分层化机制。否则,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学会玩呢?


第二,美国社会学会的垄断地位很难打破破。有些人参加,就只是为了名与利。说出来你可能不信。Stephen Turner就在自传中,既吐槽美国社会学会经常沦为为自己优秀的学生提供阶梯的组织,也成为很多学者捞名声的组织。他吐槽过,著名的比较历史社会学家斯考切波想当某个职位,但前提是不要让自己干什么事情。换句话说:选上了,就行了。至于做事?别想了。


*Stephen Turner


*Stephen Turner的自传《Mad Hazard》


所以,当面对美国社会学会的垄断霸权,就有人建议另外发展学会组织,比如Sociological Research Association这个成立已久、大佬云集的机构。但是,芝加哥大学社会学教授Andrew Abbott就指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SRA虽然是声誉非常好的机构,但全是“老家伙”——他们在学界和学校地位已经很高,只是选上这个“会士”来享受年度聚会而已。如果你要想把SRA发展得和美国社会学会抗衡,那要发很多奖、组织很多活动,这可累死人。这些人已经有权有名有利了,谁还会费心做这些事呢?


*Andrew Abbott(图源:网络)


确实,学会组织要发展,就得像“轻奢品”一样:它要有地位,得垄断权力、利益和声誉,但是又得明确标价,能让普通人想象自己也可以加入、也可以一步步往上爬,要发展“下线”。学界的学会,从另一个角度,就像传销组织。


第三,重构学会组织,不是不可能。当然,并不是说像美国社会学会的组织垄断了所有的权力、利益和声誉。很多人会发现自己没法成为有模有样的徒孙徒孙,没法在这里混出模样,自然就会离开。在美国这种开放社会,你要成立个学会,随便成立。问题只在于,你同样在聚一波人、发一波奖、发一波期刊,分配一波利益


所以,像Howard Becker等喜欢视觉研究的学者,不可能在美国社会学会里站住地位。毕竟,视觉研究要经常跨界,和传播学、设计学等学者联合。但这种跨越学科边界之举,容易损害既有学科的权力/利益/声誉结构。所以,他们就自己组建了国际视觉社会学学会,甚至也自己发行期刊。这些人,当然就不和美国社会学会混了。


*Howard Becker(图源:网络)


话说回来,欧洲社会学会在权力和利益分配方面,远比不上美国社会学会,这使得它经常像一个俱乐部一样。



欧洲社会学会:更加多元?


也许今后有时间可以说说英国社会学会。甚至,还有一本书研究英国社会学会的历史。不过,欧洲社会学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我就只说我熟悉的理论分会。当然,很可能以偏概全。


欧洲社会学会和英国、美国社会学会有一些不同之处:从“生态学”角度,最容易看出不同。我们不要忽视人口生态学问题。一个学派、一个组织要动员多少人口规模、什么样结构的人口规模,是要直接考虑的问题。正如组织研究里,有一派是把组织看作“社会运动”,我非常同意。


第一,欧洲社会学会的人口来源跨越语种和地域。我们不妨想象以下情境,就立马知道这里的复杂性:

  • 如果你是英国社会学家,我已经有自己的英国社会学会这么有声誉的地方可以混了,我为什么还要混欧洲社会学会呢?

  • 如果你是匈牙利社会学家,你们国家很多人发匈牙利语文章,在当地学会混,也没法在欧洲社会学会混,那你要选择参加哪个会议呢?

  • 如果你是挪威社会学家,你们国家研究某个领域(如食品社会学)就只有几十个人甚至几个人,那么你要怎么选择自己参加的学术组织呢?

  • 如果你是来自葡萄牙、西班牙学者,不管你发不发英文,你都有庞大的巴西、阿根廷等拉美社区,为什么要参加欧洲社会学会呢?

  • 相对来说,美国社会学会者如果不参加美国社会学会,同一学科的其它学会替代性就很少。除非参加像社会科学史学会、中国研究等非社会学组织。


*欧洲语言地图(图源:网络)


第二,欧洲社会学会面对多元学术霸权的格局。正如Michael Mann分析欧洲的现代化历史一样,欧洲一直是多元权力分布,例如英法德争霸,导致不可能像中国这样大一统。因此,这和美国不同:欧洲有法国、德国、英国等国家,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传统,又有自己相当规模的学者。


那么,欧洲社会学会就不可能像美国社会学那样形成主导传统,形成对自己青睐的徒子徒孙施加利益的学术权力/利益/声誉分配格局。以我所在的理论分会来说:

  • 法国人不爱参加。爱参加的也是受德国和英国影响大的学者。比如,我一直以为给我提很多问题那个白发老学者是德国人,但听口音又不像呀,结果后来一查,才发现是法国人。这很让我惊讶,因为我去年参加理论分会内部的活动:整两天的会议,没有一场有法国人来参加!哪怕这是在德国举办,离法国也不远!让法国人用英语交流,那比德国人、北欧人难多了!其实很多科学计量学都会发现,法国社会学太自成一体了,所以人家为什么会来这里宣传自己的学说呢?对了,欧洲社会学会的注册地还是在法国!

  • 德语传统有主导性。由于英国人有自己的组织,而且理论氛围确实没那么强。所以,在这个多元霸权里,德语传统就更强了。当然,这并不限于德国,还包括受德语影响的北欧、中东欧地区。这对我来说有很好的体验,因为我平时关注的还是英语界为主,所以可以利用这个平台了解德语学者做什么。当然,很多做的和批判理论传统有关。

  • 德语传统下的多元开放。只要翻开德国的城市地图就知道,德国城市的分散性很强,就像德国大学一样,没法建立像英国、美国那样的分层制。很多大学都差不多,都优秀。而且德国大学制度下对教授所属领域的依赖性,更能够维持这种传统。因此,虽然欧洲社会学会里有很多批判理论学者,但依然有很多不同风格、来自不同学校的学者,比如不少关注人工智能的学者、受到法国影响(如布迪厄/后布迪厄传统)的学者。


第三,更重要的是,德国传统影响下的东欧、北欧并不是“德国的附属国”。比如,上面给我拍这张合影图片的,就是我们上届会长,哥本哈根大学教授Mikael Carleheden,也是哈贝马斯的学生。


我们可能想象——“哈贝马斯的学生,那当然是搞批判理论!”对,没错,但是,北欧也受到英语学界很大影响。而且,像北欧和英国,都喜欢扮演欧陆和英美的桥接角色。所以,他们也会受到自己的地方传统或非德语传统的影响。这位哈贝马斯学生,就努力推动Richard Swedberg这位来自北欧但在美国较有地位的学者的取向——“理论化运动”(theorizing)。有兴趣可以看我在《清华社会学评论》去年发表的文章《跨越学科的边界:2023年社会学理论研究趋势》,有对这方面的总结与批评。



而且,不同国家的学术制度也不一样。这位哈贝马斯的学生在哥本哈根大学,不可能像德国大学那样给理论方面的专属教职,所以同时苦闷于怎么拿资助、怎么做现实世界相关的研究。我们开会的时候,芬兰学者也一样苦闷这个问题。所以,不同地方的学术制度/传统/人脉,都会把原本德国主导的氛围变得开放和多元化


第四,欧洲学会的多元霸权也是受到“政治正确”的影响。比如,欧洲国家的大多活动和组织,都希望考虑到性别、国别等背景因素,尽量平衡,尤其考虑到未被充分代表的学者群体。因此,东欧等非中心学者就有机会参加讨论和表现。像这一次来竞选欧洲社会学主席的候选人,东欧、西语区、英语区等地学者都有。


第五,欧洲社会学的这种俱乐部感,其实也和学术雇佣制度有关。欧洲社会学不可能像美国那样学界规模大,也因为它是“公务员制度”。大家都是体制内的,拿等级制度的工资,而且习惯性要求“有团队方向的研究”,所以教职市场的流动是较弱的,更不是个人明星化的。但是在美国,如果你想涨工资,就跳槽。这在英国不容易想象的。像我知道一位学者,最近跳槽,只是因为另一个学校开出的条件是:你可以少教课!毕竟,学校能开的其它条件,就算有,也没法像美国式私立学校那么自由。


*(图源:网络)


说到这里,你会发现,欧洲社会学会形成了一种生态循环和生态位置

  • 对东欧等非核心非英语学者,如果你不喜欢参加本国本语学圈,又能够英语发表交流,就会经常来参加欧洲社会学会。

  • 对小国小研究领域学者,欧洲社会学会的规模提供了一种让自己的小生态(niche)汇集的机会。

  • 对德语等主导学者来说,它提供了超出德国本国但类似传统风格的学者之间的交流网络。


所以,你会发现,喜欢参加欧洲社会学会的学者,会一直喜欢参加。但不喜欢参加、不在乎参加的,可以一直无所谓也不参加。可以说,在本国范围、英美法霸权、其它语种网络等全球的社会学生态中,欧洲社会学会(就我熟悉的理论界)也算找到了自己的一种“生态位”



作为理事,我需要做什么?


回到我在上面说的例子。当我和台湾的老师聊到当所长、院长的时候,大家有时会说这是一种“服务”,这是一种“行政”,这背后建立的区别是“目光向下”、“学术/行政”的二分法


那么,当选欧洲社会学会的理事,我需要做什么呢?就像社会运动一样,让这个组织“动起来”、“聚起来”


*(图源:网络)


我之前也和欧洲社会学会前会长Frank聊过,他之前一直促进我们理论界的交流。但是在这次换届时候,他说感到一种世代交替。我前阵子,也帮了他一些忙,让他感到耳目一新。


所以,我会筹办来做newsletter、website、talk、seminar、reading group之类让大家聚起来、动起来的方式,增强欧洲社会学理论界内部的交流网络密度,超越一年一度会议这种固定模式。在这个过程中,当然不少是服务工作,要约稿,要汇集资源,要会务排期等等。在这个过程中,也希望能促进世代间的交流,让年轻学者和学生能够有更多机会和大佬前辈接触,一起讨论一起发表。


同时,我也和我们理会分会的前辈们,聊起来欧洲和非欧洲地区的合作。实际上,欧洲社会学会对各分会的考核,也会看重这方面。所以,我也会努力推动欧洲社会学会和华语学界在理论方面的合作。


去年,我们开会的时候,大家一起坐下来聊,其实很多理论学者都会有“焦虑感”。一方面是感到自己在整个学界是少数甚至边缘,另一方面感到自己又希望找到归属社区。所以,我们需要更多形式的“聚起来”和“动起来”,既让非理论领域看到我们的成果和连接点,又让理论领域自己能够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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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办人孙宇凡,笔名高行云,爱丁堡大学社会学博士生,出版专著《历史社会学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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