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紫明|家乡的茶店
财富
2024-12-24 10:22
海南
家乡的茶店
云紫明
印象中琼州东海岸的家乡，茶店向来是乡民笑脸相迎谈天说地异常热闹的地方。有钱没钱茶是要喝的，一声吆喝：喝茶啦！应声者众，光脚的，穿着拖鞋的都要来的。那是一种放下生活重压的洒脱。男人喝女人也喝，老人喝小孩也喝。逢喜事要喝，遇上麻烦事也要喝，脸色声调有别而已。北人喜喝酒，南人常喝茶，这或许是一种最起码的人际交往人情世故，有事没事见了面先喝上一壶绿茶，红茶，姜茶再说。一个酥皮包，一块三角糕，一碗抱罗粉让你满口留香，回味无穷，明天还要来的。 东海岸家乡人的喝茶，不在于配什么小吃糕点，而在于谈什么话题，侃天侃地侃大山。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喝茶者大都三五成群，兄弟也好姐妹也罢，他们志趣相近臭味相投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是谈论婚嫁的言语，论茶道似乎亦大同小异。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农人谈种养，商人谈利益各有各的道。官道之人动辄谈国际形势，世界潮流国计民生。吵吵闹闹乱哄哄南腔北调的茶店，各式人等不分畛域。研究数码买奖的，翘起二郎腿抠鼻屎抠脚丫乱吐浓痰、啥都不顺眼愤世嫉俗的。抽烟闷声闷气呑云吐雾忧国忧民的，嘻皮笑脸相互恭维客套的，各怀鬼胎意见相佐相互责骂争风抬扛，莫衷一是。东拉西扯直至声嘶力竭、喉干舌燥，末了便到市场买菜，接仔接孙回家生火做饭，方算告一段落。众人皆知老舍笔下北方的茶馆，三教九流言语间、亦离不开百姓的生活，关注的是社会万象，国计民生，人间烟火。 数十年前家乡的茶店，生产队工分多寡，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是话题。华侨回乡修路架桥建学校是话题。911事件，海湾战争，哪个总统又被捕了是话题。家乡人更多的是谈及谁的亲戚在海外创业，嫁女香港，暹罗曼谷马来星洲谋生的事。哪个城镇谁又从海外回来盖楼开酒店了，哪家的茶嘀咖啡最正宗。而今信息时代，家乡的茶店或许更成为十里八乡信息集散之地。台风肆虐谁的槟榔损失惨重，谁的养殖场一塌糊涂，亏了几十万。谁家的堂屋、横屋全部倒塌，一个瓦片三元钱呀，水泥钢筋沙子是否又涨价了…… 也许有人说：怎么海南人整天喝茶聊天休闲自得无所事事。不做事哪来收入，做事有做事的时候，喝茶也有喝茶的理由，应当是两不误才是。有时做两天工就够喝三天茶，谁不扶老携幼养家活口。槟榔胡椒椰子菠萝是收获，荔枝莲雾也是收获，天不绝人之路，别替北京人愁寒，人家有棉衣穿。海南天热有海风调节，有遮天蔽日的大树，够你一年四季的凉爽快活。一方土地活下来的物种，蛇有蛇路，蛙有蛙洞。 茶店是一方水土民风民俗，社会现象的缩影，在不同的地方喝茶时听到的声音，人们谈论的话题显然有别。海口人喝茶喜欢谈论城市的变化，府城秀英的房价如何，哪里又拆迁了，江东区开发前景可期，琼菜哪里正宗，哪条街巷的海南粉，清补凉，猪脚饭最好吃。广州人关注日常美食，在茶店也常听到一些干菜煲汤，煲仔饭如何好吃的事。也有人谈论陈家祠，三元里，民国黄花岗，孙大总统……陵水人谈论陵水酸粉灯笼辣椒那才是真正的呲牙咧嘴的辣，争论南霸天的老家到底在不在陵水。三亚人喝茶有时也探讨北宋的苏东坡是否来过三亚，天涯海角是谁的墨迹。 文昌城乡的茶店人们不怎么谈论文昌鸡正不正宗，谈论这次火箭发射声音怎比上次还响，吓你一大跳。常谈论时事新闻，国内外的大事，本地教育事业，近期办了几件事促进本地经济社会的发展，或赞颂或悲观，看法不一，争论不休。民国时期这地方出了225名将军，这或许跟这个地方的人时刻关心国家大事，心中有深沉的家国情怀。国难当头人们热血喷张义不反顾，勇跃参军投笔从戎有关。华侨带回不少信息，他们同样关注和向往海外的生活情况，那边的人为何早早的就住豪宅开名车，为何他们穿红戴绿绫罗绸缎，子孙满堂家道兴旺。因而每遇到兵慌马乱，生存无望，为躲避抓壮丁，乡民们便将儿子送往异域谋生。各个时期往东南亚，欧美者确实不少，即便现在南美的小国苏里南也有数千人。 近期有个朋友儿子从苏里南回来，从此便买软壳中华烟给他抽。他见人便说我儿子买的，小子有钱了孝敬老子。看来他出国二十多年的儿子真的赚了不少钱，回乡孝敬伺候父母了。也许有人会说他们只为赚钱不爱国爱乡，其实大可不必什么事都这样上纲上线，他们只是跟风谋生为粮谷计而已。民以食为天，无可厚非，历朝历代皆如此这般。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逆不道，大是大非。有些人在国内赚了大钱却转到国外穷奢极欲大肆挥霍，这种人爱国么？ 俺近期有空常到文昌城乡的茶店里转悠。有装修豪华舒适的，有古朴原始几套旧桌椅的，店铺林立五花八门大小不一。而文昌人的茶店姜茶味浓，咖啡飘香，糕点精致，环境整洁服务周到。最要紧的是茶客鱼龙混杂话题丰富，信息广泛，他们温文尔雅的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无话不说，一吐为快。有说明清时期本地一里三进士的，有说清末文昌华侨捐款支持辛亥革命的。有说宋子文宋子良回乡演讲，主持兴办教育的。有说抗战时文昌将士英勇杀敌，深情怀念四千多名为国捐躯的先烈的。有说商场职场趣闻的，有说海外谋生历险的。有诉说万恶的台风威马逊、摩羯竟然折断他几千棵槟榔，让他欲哭无泪的。有说他为教子读书负债累累尔后苦尽甘来的。常见一些八十多岁的老太婆三五成群在谈论国内外大事，忧心忡忡的模样，说是那里又有战争了，难民四处游荡，那里有人排华了，那边的亲戚朋友何去何从，是否要回家乡。原来这些耄耋老人整天也在把弄手机，眼观六路知晓天下事呢…… 岛东的千年古邕文昌，崇文重教人才辈出。椰林深处走出无数革命先辈，还有海外众多富贾侨领，政界名人。故乡的村落里，茶店里常有人在谈论无数个久远的故事传说，可圈可点的历史人物事件。当然同样也有一些夸夸其谈言过其实一副怀才不遇模样的人。他们无事不知晓啥事皆可办，通天的本事谁也难不倒他。甚至有词典为证，本尊为世界名人。怪只怪乡人一叶障目，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从不正眼看待本尊。本土都不出名便名扬天下，有此等事么？众人疑感不解。你做了几件值得显摆的事，业绩几许，众人有眼共睹何须自夸妄言。怪只怪这世间坑太多，坑了不少轻信而上当，忘乎所以走火入魔的人……某公司里有一退休老汉吃饱喝足，便在闹市区的天桥上，整天说他是世界书法名人。言之凿凿，说是有大红大绿、镀镶金边、盖钢印的证书为证。功成名就此生无憾，青史留名，光宗耀祖，福荫后代子孙，百世流芳，万代兴旺。财源广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俺年关春节、挥毫书写对联，绝非戏言，晓不晓得颇具收藏价值。一副少则五千元，多则五万元……信不信由你。此斯比茶店里虚妄的吹牛鼓捣者更是技高一筹，让人摇头嗤笑，让人怜…… 人活在世间贵在有自知之明、别太慕虚荣。踏实低调的做事，诚实谦虚的为人。凡事皆有公论、不必自视过高目空一切旁若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在茶店或闹市区大庭广众、大言不惭。那样会自毁声名与形象，遭人唾弃，贻笑大方罢了。酒不醉人茶醉人，茶店里唠唠叨叨杂七杂八的话题，一言难尽。◎ 图片摄影：林明宝（文昌）
云紫明，男，1986年8月大学毕业供职国企。长期坚持文学创作，冀求在更深的层次上感悟人生。有若干散文，诗歌作品于省内外报刊，网络发表并获奖。有《云漫天涯》，《云涌天南》集子面世。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海南省宋庆龄宋耀如研究会会员。文昌文化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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