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文学》12767期‖签约作家陈绪伟：荠菜花（小说）

荠   菜   花

【 小说 】

长在山野间的荠菜，任凭狂风怒吼，不怕暴雨冲刷，身柔而顽强生长，充满着生命活力！

随地而生的荠菜，善变而性不变。长在杂草少的地方，它匍匐在地上，以锯齿状的多层叶子尽情地铺展，色呈乌绿。长在菠菜地里，它就简直朝上长，以稍宽隐退齿状的叶子伸开，色呈碧绿。长在浅草丛中，它就随草而长，叶子有浅齿，色就变成灰绿，与周围的野草很相似。

龙泰沟里的荠菜，在田间溪头，随处可见哪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近处虽然闻不出啥香味，远处几乎可以让人忽略它，但却是野地里的报春使者。

在这个沟里，有个姑娘就叫荠菜花，一沟的人都说她的命就像这沟里的荠菜。

荠菜花从小就有极强的情感透视力。她上小学就爱读辛弃疾的诗《鹧鸪天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虽然她只上了小学五年级没毕业，可是她热爱这龙泰沟的荠菜花，辍学的那年春季，她含笑地写下了哪首她说算不上诗的诗：

你像天上的星星∕却撒在龙泰沟的田野里∕你像大地的精灵∕却只对阳光风儿倾吐心意。

你最早笑脸迎新春∕却只留下淡淡的足迹∕你坦然生命短暂∕春天总会把你永久记忆。

同住一条山沟里的俭娃子，见人就夸她这首诗写得好，还满口地说好就好在：“星星洒在田野，精灵倾吐心意；笑脸迎春留足迹，生命永久来记忆。”这一沟里的人都嘲笑他说：你怕是嘴上夸诗的好，心里鬼钻子说人好哦！你小学还毕了业，难闷就写不出一首诗来呢？他就一脸红嘿嘿一笑，应付过去了。

乡村里的事，荠菜花最爱用故事来口述，谁家的牛丢了，狗没了，主人哪焦急的心情、寻找的艰辛，她就像说书的那样讲得惟妙惟肖，而且她在想象、猜测和假如的讲述中还能帮着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谁家责任地里发生的一些事，家里有些小插曲，要是被她听说知道了，女人们就都会来找他请求她，不要编成故事，更不要讲述。荠菜花很通情达理，不叫说她也就不讲。于是就有一群孩子在龙泰沟的大麻柳树下，围着她转，她就编些外村假名字给他们讲乡村趣闻，山里的崽娃子们就听得捧腹大笑。

沟里人都说，荠菜花要是把书读出来了，那该多有出息。可惜，这山野一沟的女娃子就没有小学毕业的，有的连学校门都跨进过。

她娘说：荠菜花就是这龙泰沟里荠菜，哪有读书的命，要是她命里带好，哪就等将来在山沟外找个好人家吧。

俭娃子小学毕业，也因家境不好，母亲没让他上中学，在这沟里他就对荠菜花有份特殊的关照。放牛上山寻野味，他把猎来的山鸡、野兔送给她；他在满山遍野寻来的山果，定会给荠菜花装满衣兜；田地里干活，他也会悄悄地给她帮很多忙。

俭娃子弟兄三个他为大，父亲在他三弟四岁时就得病去世了，他母亲带着一家四口种地糊口，日子过得很窘境，住着两间风雨飘摇的泥巴墙老屋。荠菜花就常去俭娃子家，帮他母亲做些手边活，说些沟里的趣事，这屋里屋外，就充满温馨，这一家人就活气的多。

她娘知道了荠菜花的心思，就对女儿说：“荠菜花我的女儿，你不能嫁给俭娃子，他会亏了你这一辈子。再说爹娘没用叫你念不起学，难道你还要叫你们下一辈人也读不起书吗？”

荠菜花说：“娘，你放心，我们跟你们那一辈不一样，现在条件环境好多了，只要我们手脚勤快，再多动些脑筋，还愁过不好日子上不起学吗！”

“荠菜花呀，荠菜花，你真的就像这龙泰沟的荠菜一样，就只能花开在这山野沟里吗！你看这沟里的女娃都往山外嫁，娘是不会叫你任性的。”

听娘这些话以后，荠菜花就赌气，就再也不躲着爹娘，干脆明明白白地到俭娃子家去帮这做那。

荠菜花的爹娘对女儿的做法也不在意，他们早已知道，再说一个沟里的人帮帮俭娃子他母亲也没啥，就不劝阻。暗地里赶紧托人在城里给荠菜花介绍对象。

过了好久的一天，荠菜花爹娘假说带她进城去逛街，随后就叫娘家舅告知俭娃子，说今天荠菜花就是进城去定亲，叫他别指望了，早些死了对荠菜花的那份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俭娃子听到后，就一沽溜爬上龙泰沟梁顶，等待荠菜花，就亲眼看见城里人抬来的大彩电还有一挑礼物，顿时情伤挥泪，差点晕倒在梁上。至此他不容分说，当即一气之下，连夜离家远赴外地打工，就无音无讯……

被爹娘骗到城里去相亲的荠菜花，她虽然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可是回到沟里后，整天就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沟的人就再也见不到她那喜笑颜开的脸面，再也听不到她那活灵活现的传奇趣闻，沟里的风似乎再也不那么轻拂柔顺，沟里的水似乎再也不那么清脆明亮，沟里的娃子们围着大麻柳树就再也没等到她来。

过了一个月，荠菜花乘爹娘下地干活，偷偷出走，却被爹娘从县城火车站“押解”回家，那时她只会说这样一句话：我要外出找俭娃子，我要外出找俭娃子……

山里的爱情是纯朴的执著的，荠菜花虽然没有得到俭娃子的任何消息，可她追求心爱的情绪难以自持，在没有俭娃子的日子，她不知生活如何去熬，不知天有多长夜有多黑，与其苦苦地空等哪遥不可及的音讯，还不如自己离乡而远去寻觅。

小有智慧的荠菜花，想到了安慰爹娘的办法，就乐乐大方地答应了这门亲事，她还撒娇似地说爹娘哪能会苦自己的女儿呢，爹娘的心思就是女儿的心思。那时，她就乐不知疲地忙着农活家务，极尽温顺地言听长辈教诲，默默无语地静闻邻里的细说风语……一年快过去了，她就这样在她爹娘陶醉于女儿的顺从乖巧听话时，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第二次出逃成功了。

在走之前，她隐隐约约从俭娃子他母亲那打听到，俭娃子去了云南。当她坐了火车换汽车，风尘仆仆走了十里地，望眼欲穿地找到俭娃子时，俭娃子正在打磨石头雕像的工棚里，给还没满月的娃子搓洗尿片子……眼前这一幕，如晴天的霹雳，真真灼灼地劈在荠菜花头上，她此时茫然无措，后感万念俱焚，顿时泪雨倾下，还不等俭娃子反应过来，她转身而狂奔远去。

人间爱情在哪里？她在心里疾呼！她说她能理解俭娃子的无可奈何，可是也不能任由情感的皮鞭来抽打自己无辜而淳朴的心灵啊！荠菜花回不去山里的龙泰沟，也不愿回去。她转念一想，别人都能在外拼打一番，自己为啥就不能？于是就奔到了深圳，在深圳的一处建筑工地打工。一年多来，她用男人都难以承受的体力活来麻木自己的痴情，不管是背、扛、装、拉、卸，还是扭钢筋、提电震棒她都毫不在乎，而且学啥成啥，不仅如此，她夜晚还给打工的男人们帮忙洗衣服……

夏秋冬过去了，又迎来了和煦的春风，可她在这座城市里看不到满沟满地的荠菜花，于是就在工棚的电灯下写下了《我牵挂的荠菜花》：

沟里，荠菜花开了∕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间∕春雨浸润着荠菜的柔叶∕春阳抚摸着荠菜的嫩杆∕春风闯进了荠菜的灵魂∕催开了那朵朵淡紫色的梦。

啊∕遍野的荠菜花啊！∕是昨天晚上爹娘捎回的记忆吗∕于是，在我极目远眺的那一刻∕心忽而飞了回去∕融进满沟的荠菜花蕊里∕在淡紫色里追寻着探求着渴盼着∕哪怕只有一丝的痕迹∕我也会用全部的生命去珍惜……

家乡的爹娘，家乡的姐妹，家乡的田野，尤其是家乡哪鬼斧神功的奇石，还有哪葱郁清丽的山水，让荠菜花忘不掉，舍不弃。她终于悟到：在别人的天空下生存，终难寻觅到众人想见的云开日出。于是她丢下情感的重负，拼命的干活，默默地攒下所有的心血钱，又联系到深圳市里的传媒公司去打工。她白天跑业务，夜晚学电脑，心灵手巧的她，把山里龙泰沟里的荠菜花、奇山异石、瀑水飞云作成风光动画，贴在网站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许多开发商前来了解、咨询、洽谈，她也因此成了一点小名。事业的一点成功，她想到了为什么他乡可以霓虹闪烁，而故乡却一片清冷呢？她的理想是让全村人不再贫穷，让沟里的每个孩子都能上学，荠菜花就执着于一种必须改变家乡现状的思索之中……

荠菜花的心里知道，龙泰沟里的荠菜花又开了几个春天了。她隐瞒着爹娘和家乡人，在一个荠菜花开遍的时节，她带着两三个开发商老板秘密地回到龙泰沟里考察，沟里哪景色——山势险秀，万木葱翠，鸟语花香，溪流泉深，自然之风沁人心脾，自然之气脚下升腾。漫山遍野的天然奇石姿态万千，放飞想象，似乎每一块石头都在诉说着一个传奇故事，孔雀归巢、金蝉望月、鳄鱼凌空、金龟驮天书，还有神仙靴、一线天、水帘洞……无不让来此的老板们慨叹大自然的杰作，更加钦佩当地群众的保护意识。

雁过留影，荠菜花带开发商老板们走后，引起当地政府的警觉和高度重视，选派主管领导和精干招商局干部，通过荠菜花牵线搭桥，达成投资一亿元，开发龙泰沟绿色生态旅游的处女地的协议。随即，荠菜花携开发商老板一同与异乡街市做了远别，一路热火融融地回归到了生养她的沟里的故土，去实现她那一个以登汉代寨堡，观奇山异石，赏田园风光，吃农家饭菜为主要内容的绿色生态“AAAA级龙泰沟旅游景区”之梦。

不久，二级柏油路通向了沟里，七阁千梯嵌在了沟里，宇舟莲台彰显在沟里，神龙天犀栖息在沟里，缆车索道飞架在沟里，人山人海涌动在沟里……

荠菜花开了，如天上的星星，光芒耀眼。

2025年1月3日

首文2024冬季刊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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