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书法家张怀江老师题写刊名
【作家名片】
程远洋,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现为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区康宁综合医院内科医生,闲暇之余爱好文学创作,记录生活,表达情感。
【 散文 】
小城不大,区区一两万人,走完主要街道不到一个小时;小城又很大,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这里的人很杂,来自全国各地,但这里的人们相互之间都很熟稔。小城不但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还有好多条蜿蜒曲折的小街,如同大江大河的周边有数不清如蜘蛛网密布的溪流,它们一起构成了小城的脉络,藏纳着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我的中学时代是在这座小城度过的,那里留下了我青春时代的脚步,梦想和追求。在那里我也历经了人间冷暖,看淡了悲欢离合。
先从南街说起吧。南街有好几个国营工厂,最大的一个工厂有一千多职工,加上家属有好几千人。这几个工厂都是机械厂,在计划经济时代,这些工厂的效益很好,有利的拉动了当地的经济。这几个工厂的职工来自天南地北,有的来自一些大城市,他们不但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也带来了前卫的思想。比如他们的穿衣打扮,在这个八十年代的小城掀起了一阵阵潮流,引领着那个年代的风尚。我的家就在一个工厂的家属院里,父亲是这个工厂的一个机械工程师。
家属院里靠近院门处有一间小房子,住着一位老婆婆,我们都叫她王奶奶,她是河南人,无儿无女,不知那年那月住在这里,有人说她是最早来到这座小城的外来户,所以她是这里当仁不让的主人,盖家属院时只好把她的房子圈进了家属院,成为家属院一个特殊的存在。每个人出入家属院,都要从她家经过,人们总会看到一个小脚老太太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打盹。家属院里的人上班在一块,下班也住在一起,大家相处的很融洽,好像一家人,就连王奶奶人们也没有把她当外人。
当时的一个中型工厂就是一个应有尽有的小社会。里面有学校、食堂、卫生所、图书室、浴室,也有俱乐部,甚至小型电影院。当时的工厂福利很好,首先住房是免费分配的,单单就这种福利令很多其它单位的职工羡慕,其次逢年过节就发各种生活用品,有床单被面,挂历,暖水瓶,折叠椅,带鱼水果等等,总之,吃穿用度,都为你考虑的很周全。每到春节前夕,厂里的食堂就忙碌起来,厨师会精心的烹制一大锅烩菜,每家每户会分到一铝锅烩菜。现在想起来,那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锅烩菜,可是你知道吗,那又不是一锅普通的烩菜,那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无异于一锅珍馐美味,成为我们味蕾一个特殊又充满温情的记忆。
我记得那时爱下雨。特别是在夏盛,天空飘来一朵乌云,就是一场雨。不一会,街道的柏油路面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来不及流向下水道的雨水在路的两侧形成了一条小溪流,在路边哗哗地流淌。有一次我给家里打醋,我和几个孩子脱了鞋,踏着水流在玩,不一会父亲找我来了,我赶紧拿起酱油瓶跟着他回去了。
后来,由于国家调整产业结构,好多工厂关停并转,我们厂也不例外,退出了历史舞台,完成了它的使命。符合条件的职工办了退休手续,年轻人相继离开了这里各奔前程。十几年前听人说国资委把工厂卖了,卖给了一个房地产老板,但愿这片曾经创造了巨大价值的土地在他的手里获得涅槃新生,也但愿没有辜负曾经在这里挥洒了辛勤汗水的人们。几年前,我和家人到家属院探望一位老邻居,在里面转了一圈,映入眼帘的是破败不堪的楼房和裸露着地基的路面,再往里走,斑驳脱落的墙皮更是不堪入目。锈迹斑斑的开水房,被蜘蛛网笼罩的压面机房和支离破碎的煤棚,歪脖的无花果树和沧桑的老榆树,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过往的沧桑岁月,此情此景把我带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南街还有一个部队和一个部队干休所。我从上学开始就对部队很憧憬,每次我走在部队高高的,围墙上有铁丝网缠绕的外墙边,总想着假如有一天能进去参观一下多好。心想事成,在我上小学五年级冬天的一个中午,学校组织我们高年级学生参观了部队。我印象特别深的是看到了被士兵擦拭的油光锃亮的枪炮,部队的一位领导还把我们带到一个高射炮前,对我们说这枚高射炮的射程有二十多里,那时的我们对二十多里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感觉遥不可及,也感觉高射炮的威力无比。那次还参观了部队的蔬菜大棚,当我们看到绿油油的叶菜和粉红的番茄,感觉很新奇,毕竟是在八十年代的冬天,我国农业还不发达,大多数人对温室大棚不甚了解。
再往南顺着退水渠走,就到了中学,中学外就是大片的农田。退水渠其实是为了排小城的雨水,人为挖的一条水沟。当时退水渠的水量丰盈,特别是在夏天,退水渠的水几乎要漫过渠堰。喜水的一些植物就在这里找到了家,渠堰边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生植物,长的最为高大张扬、繁盛葳蕤的就是芦苇。远远望去,渠堰边上好似一道如画的绿屏。每到下晚自习后,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我们的说话声、脚步声、自行车的铃声吵醒了渠里的青蛙,它们也忙碌起来,一起“呱呱”的叫个没完没了,好似在欢送我们。到了初秋,渠堰上的芦花宛如一片白茫茫的海洋,一阵微风吹过,芦花悄无声息地潜进我们的校园,落在操场上,落在书桌上,落在我们的身上,也落在我们年轻的心里。
东街较短,但也很长。说它短,它长度不过几百米;说它长,它把小城的人们从这里送到更长远的它乡。东街口是一个百货商店,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有针头线脑,鞋帽衣袜,婚庆用品,化肥农资,电子产品,五金机电等等。这个百货商店的商品货真价实,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些紧俏货还有一些稀罕物品在这里都能买到,这个百货商店成了那个年代小城的人们经常光顾的一个重要的生活场所。百货商店的斜对面就是电影院。在过去很多大一点的城镇都没有电影院,这也有力的证明了这个小城的繁华及重要的通衢地位。这个电影院在文化生活贫乏的年代,放映了大量老少咸宜的中外故事片,承担了人们重要的娱乐生活。我们从电影中看到了外面更为精彩的世界,也播下了喜爱文艺的种子。每到电影院门口张贴出了放映公告,嗅觉灵敏的小商小贩争先恐后赶来,抢占有利地形兜售货物,电影院门口顿时热闹起来,有时因拥来拥去的人流而发生了交通堵塞,成为那个年代一个有趣的新闻。当时各个中小学校和政府单位都要组织集体看电影,这也是一项政治任务。教育局会安排各个学校看电影的先后顺序,电影院一般不清场。那几天,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你看电影了吗?你觉得电影好看吗?谁谁演的真好! 看电影成了小城一个重大的集体活动,是小城的一件盛事。最让我们头痛的是看完电影要写观后感,我们往往绞尽脑汁,也完不成一篇像样的文章。电影院的隔壁是木柴加工厂和煤建公司。
木柴加工厂的斜对面是一个中药铺。我记得中药铺里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经常穿着深色衣服的药剂师,至今我都觉得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和中药铺很相配。编排有记号的一张张木质门板,黝黑发亮的厚重的木质柜台,用正楷毛笔字写的中药名的古朴的药橱,小巧精致的戥子,浓浓的中药味,这一切我都记忆犹新。药铺往东的两百米内都是一户挨一户的居民,到了东街的尽头就到了火车站。
这座火车站我都不记得来过多少次了,在这里出发或者到站,每一次我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摆放着一排排笨重的红色木质椅子的候车室,小的不能再小的售票窗口,宽宽长长的露天月台,月台边一行翠绿的看柳,挥动着信号旗的信号工,一张张承载着别样情愫的窄窄的硬板式火车票,这些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深处。这坐火车站迎来送往了无数次小城的人们,外面的讯息也因这座火车站及时送达到了小城,小城也就和外面的世界联系了起来。曾经青春的我们怀揣着梦想,在这座火车站坐上绿皮火车一次次的出发,看到了多少美丽的风景,到了多少鲜为人知的地方,邂逅了生命中重要的人,知道了更为广阔的大千世界,又一次次地满载而归。如今飞快的高铁代替了绿皮火车,把我们送到更遥远的地方,可是高铁仅仅是一种快捷便利的交通工具而已,我们再也找不到曾经充满离别的惆怅的火车站,我们曾经如此的享受这种感觉,现在又是多么的怀念它,又想重新拥有它。
曾经有一次由于临近年关车皮紧张,我们坐了一次闷罐车。闷罐车上是没有座位的,也没有照明设施,我们上车后,里面黑漆漆一片,大家都席地而坐,静静地等待到达下一站,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光亮忽的一下照了进来,我们也能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了,即使这样,大家不觉得太难受,权当一次新奇且充满未知的的旅行。
北街在四条街道中最长,小单位很多。北街口是国营食堂,国营食堂往北依次是缝纫社,文具店,文化馆,照相馆,理发铺,钟表修理铺,配钥匙的店铺,还有一座天主教堂,最北端是政府部门和派出所。令我记忆深刻的是从国营食堂飘出的肉香,清晨炉灶上一个个香甜酥脆的油糕和恰到火候的油条,还有炉灶前熊熊燃烧的温暖了整个小城的冬天的火苗。缝纫社我也印象很深,里面有一位李叔叔是父亲的故交。李叔叔的手艺很好,他纳的鞋底一针一脚均匀细密,做的鞋帮形状很好,穿在脚上和贴舒坦,用现在的话说符合人体工程学。李叔叔时常到我们家串门,我和父亲也时常到李叔叔那里聊天,有时我们很晚了才从李叔叔那里回来。我们父子披着温润如水的月光,走在小城的路上,月光把我们两个身影拖得很长。整个小城在溶溶的月色中影影绰绰,一派静谧安详,我们不敢大踏步往前走,怕惊扰了小城清幽的梦。后来,我渐渐长大了,父亲和李叔叔也老了,再后来他们相继离开了世界,我们永远不会一起踏着月光走在小城的路上,也永远听不到那样的脚步声了。我知道,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我们曾经的故事,我们曾经的友人,我们曾经的时光,都会一次次被无情地掩埋湮没,但岁月仍可回首,我们会在某个需要的时候,会竭力地在记忆深处找寻它,重温它,回味它。
西街最为繁华。西街口是国营新华书店,是小城唯一的一个书店,书店不大,但书籍很全面,有农林牧渔,文学作品,各种字词典,杂志期刊,小人书等等。至今我还存留在那里买的一本散文书,这本书收录了从民国到八十年代优秀的散文一百多篇,我对这本书爱不释手,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现在偶尔还翻出来看看。父亲在那里买了一本书,叫《读读写写》,里面的故事很精彩,我们全家一起看了很多遍,记得有一次我们在饭间谈论其中的故事,说到精彩处,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这些场景好像就在昨天。
小城每逢三、六、九逢集,集市就在西街,所以说西街最为繁华。每到逢集日通往小城的各条路上从四邻八乡来赶集的人流络绎不绝。集市上摩肩接踵,人声杂沓,各种货物一应俱全,吃喝穿戴都有。其中三家副食品店的生意最为兴旺,一是他们三家居于西街最佳的位置,再一个他们从不短斤少两,副食品的种类也多,品质好。他们三家相邻,每到逢集日,他们会早早地在门口摆放一溜床板,把食品箱从店里搬出来,齐整整地码放在床板上,副食品堆的高高的,漫过了食品箱的边框,这样更为招人显眼。这三家门口都有一颗大槐树,他们把麻绳挂在槐树的枝杈上,只需轻轻一拉,麻绳就在他们的手中飞舞,几秒钟一包副食品就包好了,集市快散时食品箱也空了。当时处在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消费强劲,商品供不应求,是当时低下的生产力水平与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不匹配导致的。顺着集市继续朝西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就是牲畜交易市场。交易的牲畜主要是牛、羊、骡子,还有鸡、鹅、兔子等等。有一次,我还看到了刺猬和黄鼠狼,对这些在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小动物才有了具体的形象。
当然,集市也有垮塌的时候。特别是在夏天,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风云突变,刮起了一阵狂风,随之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集市顷刻间就乱成了一锅粥。狂风吹倒了摊主的帐篷,小姑娘的花折伞也被强劲的风吹的飘上了天。雨点落在了货物上,淋湿了一捆捆未来得及收拾的布匹上。三五成群顶着手帕的老太婆急匆匆朝着高门大户的人家的屋檐下走去避雨。没被卖掉的大型牲畜被主人费力地牵拉着,卖力地吆喝着往家赶。很快集市就这样泡汤了,人们本已筹划在那场集市要办的事情结果没有办成,接下来的几日,人们还不停抱怨咒骂这场雨。
小城的周边还有氮肥厂,油脂油料厂,棉花公司,粮站,还有好几所颇有知名度的中专院校和一个小型医院。在这所医院最偏僻的地方,隐藏着太平间,有一次我和家人在这里送别一位亲友,我不敢正眼朝里看,更不敢进去。在我以往的认知中,太平间里面黑洞洞的,那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随时要拉你进去或者有一张血盆大口随时要吞噬你,把你带到另一个世界。自那以后,我逐渐的感悟到,几十年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再漫长的生命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珍爱生命,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中学时代结束后,我就离开了小城。后来为了生活,渐行渐远,淡忘了曾经给我带来荣光,也带来了几分苦涩的小城。再后来,机缘巧合我又来到了小城,我在记忆中努力地搜索曾经熟悉的所有,前尘旧事如同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在我心中缓缓地展开。
我记忆中的小城变了,变得真不敢想象。家属院拆迁了,在旧址上建了一个公园;电影院变成了一个物流仓库;火车站修旧如旧,成了那个年代的活化石,一个人们休闲怀旧的地方;新华书店仍蜷缩在街角,货架上躺着几本被灰尘遮掩的书,无人问津;李叔叔所在的缝纫社早已夷为平地,一座商贸大楼拔地而起……
我的小城,我心中永远的小城,我怎能忘记你,在这雪花飞舞的季节,我又重新走进了你的怀抱。
首文2024冬季刊选稿
尊敬的老师、作者,感谢您选择《首都文学》平台来推送作品!经本刊后台初选,您的此篇作品经本平台先行推送后将列入2024年首文纸刊冬季刊备用稿。上刊与否,以最终定稿后的目录为准。欢迎您继续赐作支持首文(多次推送的作品将择优上纸刊)!
声 明
本期所发作品为作者原创文学作品,由作者授权本刊首发,并对文中所涉内容负责。为尊重作者,维护原创,其它媒介转载或使用,请在本刊后台留言或联系本刊主编应允,合法使用将给予人性化开通白名单。因本刊发文具有连续性,若非违法违规等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删除任何一期发文,其它公众平台因需要要求删文,经作者同意后需向本平台支付300元断号费、编辑费、“原创首发”转让费;作者个人要求删除已经发布的作品,需向本平台支付200元断号费、编辑费、违约费。谨遵网约,谢谢合作!
欢迎关注《首都文学》
《首都文学》微信公众号,立足京城,走向全国,放眼世界;面向作家诗人以及文学与艺术爱好者。主要刊发诗词歌赋、散文随笔、精短小说、民间故事、报告文学、书画摄影等作品。
本刊每周三期,不定时发布。
要求:投稿须原创,切勿一稿多投,严禁抄袭、套改他人文章,文责自负;投稿前请自行审定,杜绝错别字,正确使用标点符号,并随原稿附上个人简介和照片;文章标题三号黑体字,内文小四号宋体字;现代诗3—5首、古体诗词6—10首起投(长诗可单首),诗歌文字全部左对齐;书法、绘画、摄影作品10—20幅;散文、小说、民间故事等单篇不超过5000字,每段空两格,优秀作品不在限制中。
赞赏随心随意,赏金与作者对半分成,低于20元不发放,用于平台维护。
投稿邮箱:shouduwenxue@126.com
投稿后请加主编微信:13905352890
微信公众号:sdwx1015(欢迎赐稿!)
《首都文学》纸刊编委
《首都文学》微刊编委
【签约作家/诗人】
本刊法律顾问:
耿洪波(纸刊) 周迪军(微刊)
本期执编:沈 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