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作者林乾良
图注:多伦多《明报》报道林乾良出版《长寿皇朝》
我于1950到1955年在浙江大学医学院学习,毕业后留在附属医院当外科医生。1956到1959年我参加卫生部在上海办的西医脱产学习中医班,仍记得该班学员六十人,来自华东地区六省一市。毕业后我原定返回原省,但上海向卫生部提出留我与孙弼纲二人,于是我迟了半年才回到杭州,参建浙江中医学院,担任中药教研室主任。我曾任《中药学》华东区统编教材主编、全国《中药学教学参考资料》编委。在浙江,我担任八个省级学会的正、副会长,古稀后渐退,如今仅浙江省甲骨文学会还在任。
上海中医研究班受卫生局中医处的领导,大家都十分重视、全力以赴,除正课外时常开展专题讲座;临床带教时,几乎全市名医都踊跃参加,极大地开阔了学员们的视野。也是在这时,我得到了两位恩师的特别教导,一位是原杭州基督教青年会主任、金石书画家朱孔阳,时任上海医史博物馆负责人;一位是上海中医学院附属医院院长、孟河学派丁甘仁的裔孙丁济民,时任中华医史学会副会长。在他们的引导下,我开始对医学史、医药文物、医林人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此终生研究。中药学有部历代闻名的巨著——《新修本草》,其中收了多种食品,包括茶。若论茶,《新修本草》中的内容比首部茶学专著《茶经》还要早几十年。从此,在钻研《新修本草》的过程中我又深入到食疗领域,并被邀往全国食疗学习班讲学。自1983年首届“全国茶与健康文化”学术研讨会上我提出“茶疗”以来,十五年磨一剑,最终著成《中国茶疗》一书。该书至今已有中文四版,并被译为英、法、波兰、捷克等四种语言在海外流行。
1985年我首次赴日本讲学,当时由浙江中医学院院长何任讲《金匮要略》,我讲“动物类药物的临床应用”。由于我国没参加国际出版协定,各国互相出译文,政府一概不管,因此初到日本时,我并不知道东京自然社已将我的《养生寿老集》(1982年上海科技出版社)译为日文,改名《不老宝典》出版了。一位记者为此抱不平,批评了出版社的社长,并带着他到会上见我。社长送了我两本日语版《养生寿老集》,并请日本汉方(即中医)名流间中喜雄与张珑英在会上郑重介绍此书,导致当天数十人买书来请我签字,忙成一团。这件事被东京医学会(西医)的领导知道了,经研究后他们邀请我去该学会讲学,这次讲学也令我终生难忘。听众近两百人,全是白发苍苍的老西医,却由我一个才55岁的中年人讲“中医的养生学与老年医学”。现场气氛热烈,掌声此起彼伏,邀请我们去讲学的单位大为兴奋。
美国有位台湾药学家许鸿源,系早期日本药学博士,在台提炼中药发家后移民美国。在美国,他仍办药厂;又立美国汉方研究所,兼科学研究、讲学与临床诸用。许公于1989年初请我去讲学半年,后我主持了六次讲座,并参与所里的各项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外国人学针灸易而学处方难。我曾对经方医圣张仲景《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中的用方详加研究,发现每方用药多在五至七味之间;我曾与上海中医学院施杞等人同往多省,调查赤脚医生的处方,发现每方用药比经方还要少一两味。结合过去的调研结果,我第二次给外国人讲“简易效方”时,共介绍24张方子,均为单方或二至四味药合方,桂枝汤、五苓散这类五味药组方者均被剔除。所选方,不但简易,而且要疗效可靠。这一讲获得了极佳的效果。有两个外国人听毕正想回家,但都觉得这次听课收获很大,两人特地又回研究所向所长许公表示感谢,这其实是表达对我的赞许。研究所当然非常高兴,第二天即向我发奖。由于早年我曾对处方配伍的理论与原则详加研究,并在《江苏中医》上连续发表论文,所以这次回国后,我进一步从简、易、效的原则出发,选取用药一至五味之古今方,结合药、方、临床等知识与科学研究,撰写了《简易效方》一书,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发行。
中药应用有个重要的规律,即某两药合用可发挥不同之效果。如最常用的麻黄,得桂枝而辛温解表,得杏仁则平咳化痰,得甘草则利水化湿。我很早就发现这规律,并称之为“搭档配伍”,在教学中每每道及。后来,秦伯未称之为“药对”。在美时,曾与许公谈及此事。许公特别重视,当即提出要和我合作出一本《药对》,后来该书也成为该所第三本专著,遍发各国之中医机构。
我从上海中医研究班毕业后,得上海中医学院看重,因此多留了近半年。当时陆瘦燕教授是中国针灸学会会长,在这半年期间,蒙他看得起我,两次来宿舍要我把行李搬到他家,并称“食宿免费”。参加门诊时陆老诊金一元两角,她夫人一元,我有八角!不过我个人兴趣在理论、内科与医史。虽与他缘浅,然我在针灸方面仍有两篇论文。得益于这段经历所学到的针灸知识与技术,我在1995年秋会见多伦多的陈建宏时,我们都深感相逢恨晚。陈建宏是当地最大的中药店——宝寿堂的老板,他善于经营,在大多伦多地区有六家连锁店。他的门店不仅经营中药而且均设有门诊,常开讲座弘扬中医。他的门诊要求针药并通的医生,我正是合适的人选。他给我最优待遇,即诊金全归我;而且有人拿我的方到他的六家门店配方时,每剂奖我2加拿大元。他还联系了当地市广播台,每周五晚上由我讲中医半小时,其中包括七八分钟的答疑,以及为一名听众线上开方。一次课毕,我到店中取遗忘之物,店员看到我即说:“您刚刚讲的方子已经有两个人来配过方了。”听众反应之热烈令人感动。那时,我在加拿大虽逗留一年,可认识陈建宏较晚。四个月后,我苦思中国,决意归来。他怎么挽留也无用,说是“伤心至极”。
除向海外大力弘扬中医药外,我还积极参与其余“两大国粹”的传播。台湾同胞将京剧、书画印和中医药合称为“三大国粹”,在大陆并无此称呼。
我出生于国石“寿山”的故乡福州市,七岁便知弄墨、治印,后来我成了西泠印社的资深社员。由于我能刻印、会书画,我在各国期间艺术方面的事业也开展得如火如荼。一次,我同许公说起,我与移民美国的西泠印社社员徐云叔想在纽约办个书画印展,我已将展品40件带来了,但遗憾费用太高所以未能举办。许公发家后亦颇留意收集美术品,后来由他为我办展,我送了他两三件作品。此展竟有多家中外报纸专访后发表大篇文章,表扬有加。
洛杉矶华人曾邀请我讲“中国印”,因有外国听众,最好要用英文讲,这自然难不住我。当时座无虚席,近千人听讲。第二天,他们联合请我以书画印为中心,每周讲两次,每次两学时。大半的听众都有高级职称,我甚以为荣。通过这批学生,我得以经常到加州各市讲学,内容很广,涉及汉字、书画、篆刻、中医、茶文化、京剧等。
1956年在上海中医研究班进修时,我每周日都会陪山东、江苏等地的老同学到大世界观京剧,在他们的引导下我竟成为了能唱生、旦、净的票友。在美国时,有次许公的汉方研究所请客,我一时兴起唱了一段京剧,不料大为轰动,他们又请我连唱两折才罢。自此,所内盛传我是“精通三大国粹”之人,常被许公邀赴华人之会,每宴必唱京剧。
1993年我到美国探亲,多家请我门诊,由于要每日上班,我推辞了。这段时间我常常沉浸在博物馆、图书馆,或者遍访台湾同胞办的京剧票房。许多琴师认为我是“祖师爷赏饭吃”,宜专攻净行(大花脸),一时我声名大噪,人家登台常邀我作配角,如《空城计》中的司马懿一角。
多伦多京剧社是海外第一票房,我曾就此撰《海外第一票房——多伦多国剧社》一文发表于《中国京剧》。在加拿大半年多,每周必往两次。1984年的盛大公演,共有四出戏,其中第一出就是我主演的《探皇陵》,这是“铜锤花脸”这一行最出名的一出。另外,这次公演我还与上海著名生角黄正勤同台演《玉堂春》,我站他左侧饰“门子”,这出是压轴戏,拉琴的是海上名家林宗褆(温州人)。
我的师兄马国权是中山大学教授,古文字专业的学者。他移民至多伦多,因此在异国他乡,我与他共研甲骨文与书画印。在加拿大时,我曾应邀主持多伦多群艺馆书法班一年,开过个人书画印艺术展一次,到多伦多大学讲京剧(包括唱、演)一次。我还经常应邀在华人聚会讲学,一半讲中医药与针灸;一半以“大家拿起杯子喝茶”作开场,引出源于中国而广泛流传全世界的两大文化:茶与瓷。
1989年我在美国曾出版了一本《药对》,1995年在加拿大我又出版了一本《长寿皇朝》。加拿大法定文字是英文和法文,因此我的病人中有不少法国人。我虽未学法文,但可用英文与之交流,其中不少人收藏过我一两件书画印。我记得有位法国人,在加拿大买了几个岛,岛上有全套水、电,可以观景、钓鱼、赏鸟。我曾为他画过一岛,兼用国画与水彩笔法,众皆称妙……93岁老翁回忆至此,不觉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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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乾良
编辑:潘怡婷
排版:sansan
新媒体编辑:徐天
新媒体审校:岳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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