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胡萌
编辑 王进雨
实习生 彭紫桐
股市燃起一把火，也让投资咨询机构盯上了涌入的股民。
“我是从网络平台加上助理的，对方说缴纳1980元成为内部成员，但加入后几次操作都不理想，又被忽悠做了升级26800元。”小华（化名）跟风入市，一步“栽”在了荐股上，“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天天涨停、翻倍的股票。”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调查发现，随着“小白”跑步进场炒股，投资顾问的服务逐渐“变味”——免费领资料吸引客户，再以极具诱惑的消息进行“轰炸”，引起投资者赚钱欲望后推销内部会员。
这些投资咨询机构口中从不缺少“暴富”的故事，“客户第一次持仓赚2.1万。”“李大哥10万资金，13只股票赚5万多了。”不过，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调查注意到，机构标榜仅收取五六百元会员费，往往诱导会员升级超过万元，享受所谓精准荐股服务。低投入、高收益的“画饼”成了诱惑和收割新手的利器。
有律师在接受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自己所在机构上半年就处理了多个相关案例，现在这些投顾机构比较狡猾，一般不会留下痕迹，所以投资者一旦缴纳相关会员费，追回越来越难。
投顾机构给记者发送的炒股赚钱案例。
01
糖衣炮弹： 号称学员单只股获利46万
伴随短视频风靡，投顾有了获客新战场。
贝壳财经记者发现，一个投资咨询机构在网络平台上开设多个投资顾问账号，个别账号粉丝达到几十万，而点击不同账号咨询后，都是同一个投资咨询机构的助理应答。
从持有相关的资格证书的主播来看，往往主打正经的持牌机构，并通过学历和媒体采访经历等内容背书。
国诚慧选股的助理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公司内部会员“荐股”，拥有一个专业的投研团队，股票为整个团队筛选。其中，某人气主播介绍称，自己拥有四年私募，十余年投顾资格，为央视二套、第一财经等财经特邀嘉宾。
海能投顾旗下主推的人气投顾为叶海琳，官方介绍显示，其毕业于安徽财经大学，拥有近9年股市经验，曾在国家级财经刊物上发表过文章，并与投资大亨有书信往来。
此外，利多星智投主打人气投顾侯勃，官方背景中，2005年进入股市，曾担任第一财经特邀嘉宾。汇正财经旗下的汇正金融研究所有两位“明星”从业人员，一是首席策略师杨首骏，二是首席研究员顾晨浩，两人通过K线把握短线和波段交易机会，也为第一财经特邀嘉宾、评论员。
贝壳财经记者通过平台添加了多家投资咨询机构助理的微信，一番咨询后都会推荐记者加入会员，而揽客操作也大致相同——免费领取资料吸引客户，此后批量发布消息“轰炸”，包括客户赚钱的各种截图。
一位启富投顾的助理首先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公司三种大礼免费送，包括最新的内部资料以及炒股纸质书籍赠送。这位助理每天发送当天策略、相关热点新闻。为了打动记者，她时不时地发来客户购买会员、缴纳定金的付款截图，或是客户成为会员后赚钱的案例。
“如果不知道买啥，可以成为会员让老师带你，资金在100万元以内主要介绍成长领航服务，收费5.998万一年，2.9998万半年，最近特惠2.58万元买6个月送8个月。”助理多次给记者发送优惠报价。在记者表示收费较贵之后，对方表示，在股市中几万不是钱，如果做得好一只股票的事。
此后，这名助理向记者发布了“恭喜黄姐和陈哥4天时间赚回学费”的消息，与此同时，还有不少投资者缴纳定金的截图。其中一张截图显示，“学员中线布局拓斯达单只股获利46万。”
02
五六百低价揽会员 层层诱导升级“天价”服务
贝壳财经记者调查中，由于添加了多位助理，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大概20条信息，也有投顾公司发布视频吸引投资者。有投顾公司发布的视频显示，自己旗下的会员在9月24日买入相关个股，第二天获得涨停。
值得注意的是，9月24日也是此轮行情的起点，一行一局一会释放利好消息，隔天A股开始沸腾。当天，市场股票呈现涨多跌少局面，其中3941只上涨，977只下跌，涨停56只。
“画饼”赚钱之外，这些机构上车的门槛并不高。
贝壳财经记者调查发现，绝大多数投资咨询机构以低会员费吸引投资者入场，其中，海能投顾和利多星智投“双11”特惠为680元，分别服务13个月和2年；国诚慧选股和汇正财经目前优惠价518元服务15个月左右。
“名额高急！分秒必争，已经8566个名额没了，双11特惠！历史最低价518管16个月，太火爆了。”国诚慧选股助理发送优惠信息，并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客户今日第一次持仓赚了2.1万。
低门槛加无限“钱景”，利多星助理发送的信息也是充满诱惑。“姚哥从10月14号加入内部的！发来持仓报喜！账户全红！11只股票9只涨停板！真的太牛了！半个月大赚22万！爽歪歪！”
实际上，五六百元会员费往往只是引流的噱头。投资者入局后，通常面临进一步的升级服务。贝壳财经记者不完全梳理看到，仅在黑猫投诉上有关“投顾”的投诉就有超过1100条记录，其中，10月以来相关投诉为30余条。不少投资者申请退费金额超过万元。
有投资者表示：“汇正财经销售人员每天不停地给自己父亲发短信打电话，夸大宣传，引诱自己父亲在2024年7月、9月多次购买投顾服务，涉及金额10多万元，不少股票处于亏损状态。”
贝壳财经记者不完全统计，黑猫投诉中涉及汇正财经的投诉达300条。相比之下，利多星被投诉数量为150条，此外，金证投顾也多次被点名，有投资者称自己2999元加入会员，没几天又让再交6千多升级。亚商投顾服务则被指责诱导投资者加入实战班，缴费累计58518元。
对于投资者投诉诱导购买会员以及涉嫌虚假宣传等情况，贝壳财经记者11月14日分别致电汇正财经、国诚投顾等机构，截至发稿时，未获得回应。
会员费交出天价，最终结局却是“一地鸡毛”。投资者维权信息中，大多遭遇推荐的股票被套牢，自己成了接盘侠。
贝壳财经记者调查中，当问及是否会亏损时，国诚慧选股的助理并未明确回答，只是说合作后跟着老师的操作策略就行，买卖都会有提示。此后，发来两个赚钱案例，“李大哥10万资金，9月20日加入以来，13只股票赚5万多了，今天李大哥再赚3000多，还给我发红包。”
为了打消投资者亏本念头，这些投资咨询机构话术中，赚钱案例无疑是定心丸。
汇正财经的助理说，“傅大哥加入前也担心被骗，但是看到费用不贵就选择试试，毕竟连1手票都买不到，第一次报喜，1万本金操作1周，只有1支亏200元。第二次报喜，共操作40次，32次表现亮眼，赚了14000元左右，亏4次，还有4只持有中。本金目前是18万左右。”
贝壳财经记者在调查中提出，能否先试用几天服务再决定加入会员，均被机构拒绝。多位投顾表示，公司不提供试用服务，只有成为会员才能享受相关的股票服务。
机构荐股的套路很容易被戳穿。对于加入会员前对方推荐的股票普遍翻红，上车后却高位套牢亏损，有业内人士告诉贝壳财经记者，这些机构主要推送的集合竞价高开股票或是近期连续涨停板的股票，这种股票大概率会在开盘后迅速涨停，但投资者几乎没有买入机会，这也就成功营造出一种“推荐的股票都暴涨”的假象。
有律师向贝壳财经记者表示，如果一家机构每天都有内部消息押中个股涨停，那机构本身筹钱炒股就能赚不少，何必费力拉散户加入。在他看来，“交会员费获得内部股票的情况，噱头居多。”
03
“投顾机构狡猾了” 追回会员费难度增加
投资者跟风炒股成了机构的“韭菜”，律师也有了追讨会员费的生意，主打荐股维权。
一位律师告诉贝壳财经记者，自己所在律所经常帮助投资者追回相关会员费，涉及机构中汇正财经、亚商投顾、国诚投资等比较常见。“这些投资咨询机构主要涉嫌虚假宣传，且大都拥有牌照，为了让客户缴纳会员费而夸大宣传。”
中证协公开的数据显示，汇正财经、亚商投顾、国诚投资分别拥有从业人员1001人、546人、951人，其中，投顾人员分别为202人、70人、175人。
至于收费，这位律师表示，会收取追回会员费后的30%。也有律师称，自己的收费是行业最低的，只收取15%。值得注意的是，有律师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如果有正式的咨询合同，且对方约定了各种免责，投资者很难要回会员费。
“我们今年上半年就处理了多个相关案例，只要向证监部门投诉，对方理亏一般会退大部分钱。”一位律师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后来这些投顾机构狡猾了，现在一般不会留下痕迹或说话都很小心，遇到投诉也不退款了，直接让走诉讼或仲裁。所以，投资者一旦缴纳了相关会员费，追回越来越难。”
北京寻真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王德怡表示，根据规定，从事证券投资咨询业务必须满足以下条件：一是该机构取得投资咨询资格，二是具体人员取得从业资格，三是必须在所属的咨询机构执业。
“有些网络上的荐股高手，很可能没有取得从业资格，也有的虽然有从业资格，但实际上是违规展业。这些人往往通过多个电话、微信和当事人取得联系，一旦发生争议，当事人连对方真实姓名都查不到，维权十分困难。”王德怡称，建议投资者在选择业务之前，与对方签署正式的合同，用官方指定的方式联系；相关款项要支付到对方对公账号，不要通过微信、支付宝转给个人。
他表示，针对在册的投资咨询机构及其从业人员的违规行为，可向证监部门投诉。若是冒充正规机构展业，因对方未取得合法执业资格，对方无权收取所谓的服务费用，可通过民事诉讼要求对方返还所收取的顾问费。
北京中银律师事务所贺一杭律师在接受贝壳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证券公司和证券投资咨询机构在提供投资咨询服务时，必须遵守法律法规，禁止进行虚假、不实、误导性的营销宣传，不得承诺或保证投资收益。因此，如果投顾机构在提供服务过程中存在欺诈行为，如虚假宣传、承诺保证收益等，明显违反了相关法律法规。
近年来，官方持续对投顾机构出重拳监管，多家机构被注销或被资格罚。证监会披露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9月，拥有牌照的证券投资咨询机构共计78家，其中19家被采取暂停新增客户监管措施。
对于投顾机构展业，贺一杭认为，在推广投顾业务时，投资咨询机构应加强对投资者的教育，避免使用任何形式的欺诈、诱导或不实宣传手段来吸引客户，包括但不限于承诺确定收益或收益范围、承诺承担投资损失等。
在服务过程中，投顾机构必须向客户充分披露所有相关信息，所有业务操作须以客户的利益为重，不得损害客户的合法权益，不得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或他人谋取不当利益。
此外，在风险控制上，投顾机构应建立健全证券投资顾问业务管理制度、合规管理和风险控制机制，覆盖业务推广、协议签订、服务提供、客户回访、投诉处理等业务环节。应建立客户投诉处理机制，及时、妥善处理客户投诉事项。
往期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