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先烈
致敬英雄
【摘要】1934年12月16日,因在谭家桥战斗负重伤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红军最年轻的将领寻淮洲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牺牲时年仅22岁!
依据明确的文献史料记载,刚满15岁的寻淮洲参加秋收起义后,一步一个脚印仅用6年时间,就从普通战士晋升为红7军团军团长,升迁速度之快在中央红军中无出其右者!
可惜的是由于牺牲较早,留下的资料又比较少,多年后在一些文章和著述里,竟然蒙受不白之冤:一种说法是他的军事才能一般,因毛泽东的青睐才升至高位的。而另一种说法更离奇,居然将谭家桥战斗的失利归罪于他!
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这可循着寻淮洲参加革命后的脚步,一窥烈士光辉灿烂的人生。
关键词:寻淮洲 秋收起义 活捉张辉瓒 师长军长军团长 两次二等红星奖章获得者 谭家桥战斗 方志敏 刘畴西 刘英 粟裕 红19师 北上抗日先遣队
90前的今天——1934年12月16日,年仅22岁的红军将领寻淮洲因伤重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由于军情紧迫,随行的警卫人员只好含泪将寻淮洲的遗体,草草安葬在茂林镇潘村东南侧蚂蚁山的约事岗。
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寻淮洲牺牲的较早,加之档案资料的散遗,以及未对谭家桥战斗进行总结等原因,近些年出现两种致使寻淮洲烈士蒙冤的说法:一种是说寻淮洲的军事指挥乏善可陈,只是因得到毛泽东的青睐,方得以迅速提升到军团长的高位;更离奇的是另一种说法,谭家桥战斗的失利,是因寻淮洲不听指挥、独打一方所致!
第一种说法不值得一驳:秋收起义余部上井冈山的700多人中,超过一半来自武汉警卫团,内中还有数10名正规军校毕业生,毛泽东如何能注意到身材矮小、貌不惊人且只读过小学的寻淮洲呢!?更不消说,寻淮洲升任军长和军团长时,毛泽东已靠边站了。
至于第二种说法,同样系不实之词:早在1935年1月20日项英上报中央的电文中,就明确说“谭家桥之役因战术错误为解决战斗,寻因伤牺牲”——这显然源自方志敏和刘畴西的报告。如果寻淮洲不听指挥、擅自发起攻击、独打一方呢,方志敏与刘畴西岂会欺瞒中央不报,反而替寻淮洲“背锅”呢!?
毋庸置疑,仅凭上述这几句简单的话语难以服众,是以有必要循着寻淮洲短暂而辉煌的人生足迹,了解他到底是如何从普通士兵升任到高级军事指挥员的。
依据目前可见的史料记载,寻淮洲系湖南浏阳的农家子弟,出生于1912年8月29日,幼时体弱多病,四岁时仍不能站立行走。1927年初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7月加入浏阳工农义勇军,9月随军参加秋收起义。
说起寻淮洲参加浏阳义勇军,还有一段插曲:由于寻淮洲年纪小个子矮,部队本不欲收留。后经其老乡欧阳楚强说情,才得到时任义勇军党代表潘心源的批准。据寻淮洲任红100团团长时的勤务兵陈目海回忆:寻淮洲个头很矮,只有1米4多点儿。他很会爬树,人又精,因此部队里人送外号叫“猴子”!
秋收起义失败后部队上井冈山的途中,被任命为工农革命军第1军第1师第1团3营9连副班长——这是寻淮洲人生经历中唯一担任过的副职,未几被任命为班长。时至1928年1月初,寻淮洲被任命为3营9连第1排排长。随后在2月攻打宁冈新城战斗中,因寻淮洲率全排第一个冲进城,战后被吸收为中共正式党员。
1928年4月朱毛红军会师后,对所辖部队进行整编。因在作战中表现出色,寻淮洲被直接被提升为红31团3营第8连连长。1929年1月红4军下井冈,寻淮洲带领8连在大柏地一战中表现出色——在手臂负伤、子弹打光的情况下,捡起一段被子弹打断的树干,率先带队冲下山与敌军进行肉搏!
1930年6月,红4军第3纵队扩建为红12军,与红4和红6军共同组成红1军团(始城第1路军),寻淮洲由原第7支队支队长转任该军第1纵队第1支队支队长。10月7日,军团决定将纵队、支队、大队、中队,分别改称为师、团、连、排,寻淮洲转任红12军第34四师第100团团长。
寻淮洲担任红100团团长后第一仗,就拔了头筹——在年底进行的中央苏区第一次反“围剿”战争中的龙冈之役,寻淮洲率领红100团率先赶到万功山,阻断敌第18师由此逃往东固的退路。战斗中,寻淮洲沉着指挥,连续击退敌卫队的冲锋。战后打扫战场时,在山半腰的一片茶树林中,活捉敌18师师长张辉瓒!
1931年5月,寻淮洲因战功升任红35师师长。在中央苏区第二次反“围剿”期间,奉命率领红35师进抵高兴圩一带,通过阻击、袭扰国民党第19路军,“由于淮州的指挥天才,卒以少数部队使蒋蔡困守堡垒中不敢离开寸步,使红军能集中力量胜利地粉碎了二,三两次围剿,……。”(注1)配合主力部队15天横扫700余里,连打5个大胜仗,痛快淋漓地粉碎国民党军发动的第二次“围剿”!
第三次反“围剿”期间,寻淮洲奉命率红35师在部分地方武装配合下,与红35军分别将敌第2、第1路进击军及第4军团引向赣江边的万安、良口一带,掩护主力红军寻歼向莲塘前进的敌第3路进击军。随着莲塘、良村、黄陂等3次战斗胜利,红军主力先后歼灭国民党军第47师第2旅又1个营、第54师大部以及第8师4个团,夺取了第三次反“围剿”作战的主动权,随后粉碎了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的第三次围剿。
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寻淮洲的声名大噪!据杨得志回忆:“1932年初,我从红11师炮兵连调到红45师作管理科长。”(注2)“45师的首长我都不认识。只知道师长叫寻淮洲,湖南浏阳人。人们说他脑子很聪明,在战场上特别清醒,……。”(注3)“政委听我讲完,对仍然低着头在纸上乱画的同志说:‘你谈几句吧,师长!’听政委喊他师长,我吃惊地站起来愣住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寻淮洲同志吗?”(注4)
杨得志所说的这个45师,原为由红35师与红64师合编的新35师,之后改番号为红13师。1932年2月,原属红5军团的第15军划归红1军团,红13师改番号为红45师归属红15军。随后,红1军团与红5军团等部组成中路军,跟随毛泽东入闽作战,取得了漳州战役的伟大胜利。
同年8月初,红15军重新划归红5军团,寻淮洲所在的红45师改番号为红31师,由总部直接指挥。19日红军开始发动宜黄战役,临时配属红3军的红31师在师长寻淮洲指挥下,声东击西:先是于20日晚猛攻北门,随后突然强攻西北门!21日凌晨3时率先杀入城内,为夺取宜黄城的战斗胜利立下头功。
当年底,寻淮洲接到中革军委命令,接替刘畴西(升)任红21军军长。这个红21军是于10月正式建立的:下辖第61师(由独立第3师改编)和第62师(由独立第6师改编);该军政治委员由李井泉担任,参谋长为宋时轮;第61师师长由宋时轮兼任,政治委员邓飞;第62师师长为郭天民,政治委员黄达。
仅担任2个多月军长的刘畴西为何被调离不清楚,但师以上军事主官资历均超过寻淮洲是不争的事实!以2位师长为例:参谋长兼红61师师长的宋时轮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第5期,1927年1月,由共青团员转入中国共产党。红62师师长郭天民于1926年10月,考入黄埔军校第6期。1927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行文至此可以清楚地看到,寻淮洲自秋收起义以来一步一个脚印儿,从班长、排长、连长、营长(支队长)、团长、师长到军长,在短短五年时间内连升7级!担任的不仅都是军事指挥干部,而且既没担任过副职亦未当过政工干部。升任红红21军军长时,刚满20岁!其迁速度之快,可以说在整个红军时期无出其右者。
寻淮洲到任后不久,便接到方面军总部的指令:迅速带领红21军进至乐安西南,以游击战术骚扰并拖住乐安附近的国民党军,掩护主力红军在南丰一带的作战行动。2月24日,寻淮洲根据总部指示制作了一份假文件,巧妙地被途经乐安的敌52师师长李明所部缴获,为之后的黄陂歼灭战打下了基础。
1933年2月27日下午,黄陂战役打响!寻淮洲接到总部下达的命令:立刻赶往登仙桥以北,截断敌52师退路!其时红21军尚未集中,寻淮洲一边收拢队伍,一边指挥部队向谷岗乡行进。时至28日下午14时左右,红21军一路翻山越岭,终于赶到谷岗乡一带。随即寻淮洲将部队分为两处:一部在登仙桥以北构筑临时阵地,准备阻击来自乐安或圭峰的国民党援军。另一部则越过登仙桥,配合红1军团围歼敌后卫团及辎重队。
依据是年“5月8日统计,全军共3984人。”(注5)推断,此时红21军约为5000多人,除去阻击部队加上共同作战的红33团(约1000人)至多4000来人。而敌52师后卫团及辎重队等,共约有3000人左右。经过3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除少量敌军经登仙桥南面的小路向西逃走外,其余全部被歼灭。
在随后的草台岗之战,寻淮洲根据左路左翼队林彪的命令,指挥红21军迅疾由大公田、西岭地区,插至雷公嵊与东陂之间的公路西侧!以一部攻向南面据守雷公嵊的敌10师宋瑞珂的第63团,另一部则向北攻击敌第9师位于东陂最南端的第52团阵地!卡住了连接东陂与草台岗之间的公路,截断了敌第11师的退路。
眼看第11师就要被红军全歼,时任国民党第5军军长的罗卓英只好严命霍源之役第59师逃出的残军重组的第175旅,由东陂镇的东南直插第9师52团和宋瑞珂第63团之间,向红21军发起猛烈攻击。虽然175旅的2个团勉强只有不到3000人,但对于三面临敌只有4000多兵力的红21军来说,却是百上加斤倍感压力。
敌175旅这2个团的团长为周化南和陈君峰,均来自陈诚起家的老班底——“土木系”。陈君峰指挥的第349团,在雷公嵊南端的大排附近,向红21军发起猛烈进攻!根据宋瑞珂回忆,在第52团尤其是第349团、350团的拼死掩护下,最终第11师才未全军覆没——(当场)逃出了800来人。负责掩护的第9师之52团团长张琼负伤,第349团则全军覆没——团长陈君峰当场战死!
这两次空前规模的歼灭战,红一方面军获得空前大胜!尤其是陈诚的第11师被歼,迫使国民党军其它“围剿”部队纷纷不战而退,蒋介石苦心经营的第四次“围剿”以失败告终!战役结束后,朱德在《黄陂东陂两次战役伟大胜利的经过与教训》中称赞道:“自红21军北上后,游击战争配合主力红军行动更有相当进步。”
四次反“围剿”取得胜利后,红一方面军于时年6月进行整编,决定取消军一级组织机构,军团直接辖师。红21军与红7军合并,改编成红3军团第5师,“辖第13、14(该两团由第7军组成)、第15团(由第21军组成)。”(注6)寻淮洲被任命为该师师长,这足以说明方面军总部及红3军团首长对他的认可和信任。
寻淮洲就任红5师师长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东方军(由红4师、红5师及红19师组成)指挥下,挺进福建宁化东部的泉上作战。根据彭德怀、滕代远下达的命令,寻淮洲组织师主力进行坑道作业,爆破土堡拿下泉上。19日拂晓,红15团将泉上土堡炸开一个大缺口,寻淮洲随即指挥红5师主力冲进城里,经过巷战全歼泉上守敌。毙敌团长以下300余人,俘虏900余人,缴获迫击炮2门、约700余枪枝、3挺机关枪、60余支驳壳枪,并缴获大批粮食和食盐等。取得东方军入闽作战第一个大胜利!
7月21日,按照东方军作战部署,寻淮洲率红5师主力向安乐、里田、下江坊一带推进。29日,东方军之红4师、红5师及红19师,分别抵达朋口西面的南山坝、大田以及中屋村地区。彭德怀命令红5师协助红19师,围歼朋口、莒溪之敌。31日拂晓,红5师第13团提前占据朋口东侧的贵仞山,将从连城赶来的援敌1个团大部歼灭。
红5师最漂亮的一仗,发生在佯攻延平打击援敌的作战。9月17日,彭德怀获得准确情报后,立刻命令红4师和红5师主力撤围延平,赶到延平以西的沙溪口和西芹,待机歼灭由沙县赶来增员的敌军。出发前寻淮洲电告前卫第13团团长李天佑:遭遇战的特点就是谁先抢占有利地形,谁就能取得胜利。并特意叮嘱他,要注意抢占芹山主峰!
当夜,红13团在向导带领下冒雨出发,拂晓时分红13团赶到芹山。部队行进到山半腰碰到一位上山割草的老乡,得知有八九个头戴钢盔的敌军军士兵正从山南面走来,李天佑立刻命令前卫连跑步上山!结果,红13团先敌几十米占据山头,敌军先头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天佑一边部署火力压制,一边将部队向两边展开,迅速展开围歼!
经过2个多小时的激战,李天佑指挥红13团一鼓作气,将敌第19路军最能打的“铁军”336团歼灭,并趁势击溃跟随该团前来的另外2个营。以至寻淮洲率领的红14团尚未投入战斗,战斗就已基本结束!战后,红13团被总部及中革军委,授予“英雄模范团”的光荣称号。故寻淮洲升任红7军团军团长后,李天佑接任红5师师长。
由于能攻善战,寻淮洲在红一方面军中有大“鬼精”之称,而此时已升任红1团团长的杨得志被称为“小鬼精”。最能说明寻淮洲“鬼精”“鬼精”的战例,莫过于发生在1933年11月的金溪八角亭之战:
11日凌晨3时半,红3军团向援助浒湾之敌发起全线攻击,红5师第13团首先突入敌阵。战至5时左右,寻淮洲考虑无后续梯队支援又恐天亮后不利再战,命令部队停止进攻并撤出阵地。天亮不久,敌机便飞来进行低空扫射和轰炸!由于主力提前撤出了一线阵地,红5师没有像其他部队那样,遭受重大损失。
此战之后,寻淮洲赶赴红7军团,上任军团长一职。此时的寻淮洲,刚满21周岁不久,超越了除林彪之外几乎所有井冈山时期的战友,第二个升任到军团首长的级别。依据军史记载,“10月28日,……,并任命寻淮洲为第7军团军团长,萧劲光为政治委员(后为乐少华),郭如岳为参谋长(后为曹里怀),……。”(注7)寻淮洲之所以没有及时上任红7军团军团长一职,恐怕与时任红7军团第19师师长的周建屏有关。
生于1892年的周建屏毕业于云南讲武堂第8期——比叶剑英还早,1911年参加辛亥革命,后入黄埔军校学习。参加过南昌起义。1930年9月担任红10军军长。1933年初红10军被调往中央苏区,与红31师合编成为红11军,周建屏继续担任军长。1933年10月,红7军团成立后,担任红19师师长。
由此可见,如此老资格的周建屏在年轻的寻淮洲手下任职,显然不太合适。故肖劲光因浒湾一战失利被撤职追责后,周建屏也被调至红24师担任师长,红19师师长一职由军团长寻淮洲兼任。令人感到十分可叹的是几乎同时,原与寻淮洲搭档的红5师政委乐少华,也接替肖劲光升任红7军团政治委员。
1934年的2月18日,东方军主力红3军团奉命返回中央苏区的广昌、头陂一带作战,留下红7军团在闽西北的建宁、泰宁、将乐、归化、清流一带,以游击战争牵制国民党军东路军的汤恩伯部,支持中央苏区的第五次反“围剿”战争。此时的红7军团,只有一个红19师,兵力大致有6000多。正当寻淮洲意图通过游击战术,袭扰并钳制福建方向的敌军,没想到军团政委乐少华却乘机大摆政委的威风!
据时任红7军团参谋长的粟裕回忆:“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政委是在浒湾、八角亭战斗以后,那时他刚来7军团上任,军团部在一个庙里开大会欢迎他,请他作报告。恰巧这时我从战场回来,军团长见我到了会场门口,便出来同我打招呼,刚简单谈了几句话,他就在台上拍桌子大骂:‘妈那个X,我在作报告,哪个还在讲话?’当时他还不认识我,竟对军团长如此态度,显然是要当众耍一个下马威。”(注8)
粟裕回忆的为铜岭之战:22日早6时,国民党军第10师师直及第28、第30两个旅,在卢兴邦第52师1个旅的配合下,由将乐县的白莲出发向龙湖、归化(明溪)城攻击前进。鉴于敌军兵力远超红7军团,寻淮洲采取让开正面的游击战术,突袭敌第10师在铜岭警戒的第56团!得手后顺势围歼行进在谷底的大小行李。当敌59团等部返回救援时,红19师已携带缴获的大批枪支弹药等从容离去。
23日,敌先头第57团开始向归化城攻击前进,敌52师1个旅也由南边向归化城关推进。但此时归化已成为空城,苏维埃政府等在红7军团掩护下,已于头天夜里撤离。26日,敌第10师将归化城防交给卢兴邦的那个旅,师长李默庵率军返回将乐。没想到其后卫营进入铁岭地带后,突然遭到预先埋伏在此处红军的伏击!在红19师的猛烈打击下溃不成军,残敌纷纷向白莲逃去。
未曾想乐少华再次大发淫威——据粟裕回忆:“我从前沿跑回来请示是否追击。当时军团长和政委坐在一根木头上,军团长说:‘好,好,好!’表示要继续追击,政委没有做声,我以为他同意了,一转身就走。他突然跳了起来大叫:‘站住!妈那个X,政治委员制度不要了!回来!回来!’我们只得停止追击。”(注9)
由于乐少华横插一杠,此战红19师仅毙敌30多人,缴获步枪50多支、轻机枪3挺,俘敌60多名。比之前的铜岭战斗,毙敌100多名,其中团长1名、营长2名,打伤敌人400多名,缴获敌枪1000多支的战果小多了。幸好乐少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再染指或干涉寻淮洲的军事指挥。
4月7日,红19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歼灭敌守军近1个团,击溃敌卢兴部那个旅,又一次夺回归化(明溪)。此时,迭遭打击的敌卢兴邦的第52师,仅剩4个团和1个警卫营。故寻淮洲瞅准时机,当晚红7军团急行军南下100多华里,在独立红9团配合下,发起夺取卢兴邦老巢永安城的战斗。
在攻占永安城的过程中,敌酋卢兴邦企图“围魏救赵”——通过攻击归化城,救援其老巢永安。寻淮洲和乐少华获悉后,留下红55团及独立红9团,由参谋长粟裕指挥继续围攻永安城。集合红19师其余2个团连夜急行军,200华里路程只用了不到24小时,突然从敌卢兴邦部侧后发起攻击!将敌卢兴邦部击溃后,红7军团掩护归化城内的红军机构撤离,随即寻淮洲立刻指挥部队返回永安。
18日凌晨时分,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永安北门城墙被炸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红55团迅速从缺口处冲杀进城内,战至下午1时胜利结束。战后,中革军委给红7军团发来祝捷电报:“军委致红7军团全体指战员:我红7军团继续着东方战线的胜利,于本月18日攻下永安城,消灭了城内外的卢匪全部,缴获大批枪械,征集了大量资财,……。军委特电嘉奖,……。”(注10)
5月24日,根据中革军委下达的命令,寻淮洲指挥红7军团(红19师)经石城进抵宁化的东部。第二天,红7军团以突然动作,开始向东挺进!26日,红7军团(红19师)马不停蹄,经归化(明溪)继续东进。一路狂奔近280华里,进抵到三元镇(现已改称三民镇)的列西附近。27日清晨,寻淮洲指挥红7军团(红19师)分4路,由列西一带强渡沙溪河,攻击位于东岸梅列地区的敌军。
守卫梅列的敌479团李营遭到红军的猛烈攻击后,狼狈沿沙溪河向东逃窜!寻淮洲一边命令红56团追击溃散的敌军,一边部署红55团迅速抢占徐碧附近的高岩甫山头。红56团追至华孟附近,遭遇由沙县赶来增援的敌56师工炮营等部后,按照事前部署边打边退。下午3时左右退到碧湖附近时,敌援军正利用这一带地势较缓展开部队准备进攻时,红55团突然从碧湖南侧山丘上冲出!
战至下午5时,敌军伤亡及坠入沙溪河溺毙的达600人以上,300余人缴枪投降,只有少数经羊口仔逃回沙县。红7军团缴获步枪800余支,轻机枪5挺,子弹9万余发和大批军用物资。第二天上午红7军团没有继续东进,而是带着战利品突然掉头南下,一路经廖源、杜水、草洋、万代,于当晚在沙县的湖源村一带驻下宿营。
出乎意料的是,红7军团突然遭遇之前被红57团阻击后,南下绕行返沙(县)的敌239旅!这场被国民党军战史,称为“第80师湖源之役”,是一场十分偶然遭遇战。29日早8时,敌先头部队向湖源方向搜索前进,行进到南洋(峡)山下遭到红56团警戒部队的打击!敌239旅旅长陈平裘为黄埔一期生,命令479团在南洋(峡)山顶设置正面阵地,第478团向两边展开,旅部则停留在479团之后观察。
战斗打响后不久,寻淮洲根据从俘虏口中获取的敌情及周边的地形地貌,当即做出紧急战斗部署:红56团从正面佯攻,牵制并拖住敌军;红57团1营迅速占领南洋(峡)东北侧的植湖垄,截断敌退往沙县的道路;红55团由西南插至敌军身后,从其侧后发动攻击;红57团第2、3营及军团侦察营,作为军团的预备队。
此战,红7军团在与敌军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克服仰攻及丛林作战等不利因素,歼灭敌239旅大部——仅俘虏就抓了800多,保守估计敌方被击毙和摔死的不少于此数,随敌旅部逃走的不到1个团。共缴获轻重机枪20余挺、迫击炮3门、步枪800余支、子弹10万余发、无线电台一部,外加敌239旅的全部辎重及其他军用物资。
由于连续作战均取得胜利,在当年8月1日,中革军委颁发的红星奖章名单中,红7军团共有6人获得红星奖章(5人获二等,1人为三等)。除寻淮洲外,乐少华也获得二等红星奖章:“据《火线上的英雄》的战报报道,红7军团军团长寻淮洲、政委乐少华分别以‘领导7军团,特别在第五次战役归化战斗中,有很大的转变,获得了伟大胜利,平日工作一贯积极,作战英勇,给二等奖章。’”(注11)
1934年6月底,红7军团接到中革军委的急电,迅速回撤中央苏区的腹地——瑞金。中革军委之所以将红7军团紧急召回,目的是为了“吸引和调动一部分‘围剿’中央苏区的敌人,配合中央红军主力即将实行的战略转移。在中央领导同志接见我们时,并没有说明这个战略意图。”(注12)为保证红7军团能不折不扣地执行中革军委的指令,博古与李德还精心为红7军团委派了一名随军中央代表——曾洪易。
其时的红7军团(红19师),经过半年的东奔西杀——尤其是这近两个月的游击战争,兵力已由6000多人减员至只有4000多人。对此博古及李德等早就做好了准备,7月3日为红7军团补充了2000多人,据时任红七军团司令部作战参谋的赵春和回忆:“第二天,又补充人员,连队由一百二十左右增加到一百七八十人;……;部队总数约7000人。枪支补充不多,……,补充的新兵没有枪,拨来的老兵都带枪;。”(注13)
连同中央代表曾洪易一起来的,还有100多名在路上专门负责政治宣传的人员。同时还规定,由寻淮洲、乐少华及曾洪易三人组成军团的军政委员会,决断红7军团的一切政治和军事问题。曾洪易与乐少华,都有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的背景,属于博古等信得过的正宗“布尔什维克”。如此安排的含义和作用是不言而喻——粟裕回忆说:“当时的‘左’倾宗派主义的领导者,对红军中原来的干部是不信任的。”(注14)。
为了扩大声势,将红19师下属3个团统改称师,但下面的编制依然为营——“下有3个步兵营、9个连,每连3个排、9个班,各连有轻机枪1至3挺,师直属1个重机连(六挺重机),1个侦察排,一个担架排,以及警卫班、电话班、传令班等。”(注15)除此之外,军团部还有警卫、侦查、工兵、通讯等4个直属连,以及1个机炮营和1个教导队。简单推算一下,红7军团(实际为红19师)的作战兵力只多有6000人,加上随队的政宣人员及临时征召的数百名挑夫,总计7000人出头。
1934年7月6日傍晚时分,命运多舛的红7军团以精锐第1师(原红55团)为先头,第3师(原红57团)为后卫,踏上了凄风苦雨、艰难曲折的漫漫征程。这支7000多人的队伍拉了近20里长,辎重队中除去少量的驮马外,共有500多副担子——光是中央下发供红7军团沿途宣传和散发的材料,就有一百六十多万份——足足占用了三百几十副挑子!而整个军团的辎重加上炊事挑子,也不过只有一百四五十担而已。
红7军团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有寻淮洲、乐少华及中央代表曾洪易三人心里清楚,而每次具体的任务、目标及目的地,均由中革军委通过电报告知。
1934年7月30日,在红9军团的大力掩护下,红7军团全部由樟湖坂顺利渡过闽江。渡过闽江后,寻淮洲等发现渡口附近没有适合大部队休整的地方,只得连夜赶往古田县的黄田镇。由于一路上天黑路滑,加上大部分村庄均有国民党军小部队把守,红7军团于凌晨时分方赶到黄田。当天下午,红7军团先头部队进占黄田以东约7华里处的谷口,准备按原计划第二天沿大路北上古田。
正当红7军团准备启程向古田出发时,突然接到中革军委发来的急电,要求寻淮洲及乐少华立刻转道进占水口,并伺机准备攻打福州。经过一番研讨后,红7军团决定当天下午3时开始行动,当夜进占水口。次日(8月1日)晨接到中革军委的嘉奖令,全军于水口召开纪念“八一”大会,并正式宣布中央关于组建“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决定和任务,同时发布了进攻福州的动员令,决定第二天一早向福州进发。
根据廖信春主编的《星光灿烂—北上抗日先遣队和南方红军游击区战史》中的相关记载,寻淮洲对打福州持反对意见,在会上与乐少华争论的很激烈,得到曾洪易的支持乐少华自然占了上风。这时的乐少华已是妄自尊大,认为指挥打仗没什么了不起的,故而直接插手打福州的作战指挥——想露一手给寻淮洲瞧瞧,老子也能指挥作战。
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乐少华在后来《红军抗日先遣队北上经过的报告》中描述道:“第二天,便向福州前进,在距离福州30里地方休息,准备连夜袭取。可是,当天下午3点钟出发时,便遭到敌人飞机袭击。死、伤四五十名,并妨碍了行动,当夜在距离福州城10里地的村子宿营。第二天天未明,敌飞机由来扰乱,并掷弹。当我们走到福州附近俯视‘全景’时,大家都认为,如果攻进去了,也只能占据一角,……。于是我们决定部队撤回,稍事休息后便继续北上。”(注16)
对于福州之战,粟裕回忆:“攻打福州带有很大的盲目性。8月7日,我军到达福州西北近郊,当时对福州敌军的实力、工事等情况了解很差。但是,部队在中革军委攻打福州的作战命令鼓舞下情绪很高,又听说福州市内的地下党组织将进行策应配合,所以当晚即发起进攻。……。我们估计即使打进城,也不容易解决敌人,于是决定把部队撤至福州以北岭头一带,准备向闽东转移。”(注17)
依据时任红7军团政治部主任的刘英,回忆这段历史时直言不讳地说道:“……,先遣队几个主要干部每日遇事相商或召开会议始终得不到好的结果。当先遣队自瑞金出发直到闽浙赣苏区为止,从未开过一次圆满的会议,不是你争我吵,便是你走我溜,甚至闹成打架。……,特别是作战任务的决定,往往一致的通过与决定了,转瞬间又来一个不同意,甚至有好几次打响了,后又下命令撤退。”(注18)
依据明确的史料记载,福州未能打下乐少华心里并不服气,依然我行我素乱指挥。桃源是连江县贵安村的一个小山庄,该村的汤岭街是连江到福州的古驿道,距离福州北郊只不过20公里多点儿。从军事上讲,这一带的地势也不太有利——背水而据。如果过了贵安村东侧的敖江桥,向东行进约20华里即可到达潘渡镇。那儿是红军的游击区——乐少华在报告中亦承认,有老乡曾告诉过他。
可乐少华偏偏要在贵安宿营!按照他的说法主要是“因那时部队很久没有得到很好休息,加上一、二百名伤病员,部队是较疲劳的。”(注19)并将3个师沿敖江一字排开,他率军团部及第2师居于贵安村一带,第1师部署在贵安北侧,第3师则位于贵安以南。
可“兵者诡道也”,战争是敌我双方的博弈,对方怎会按你的思路行棋呢!?敌87师师长王敬久发现红7军团撤走后,当即于9日凌晨命令第522团立刻轻装出发。凌晨4时许,敌522团先头第3营进至板桥时侦悉,红7军团大部队驻在汤岭街南北一线。于是该团决定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其第3营居右,第1营居左,分两路夹击汤岭一带的红军。而乐少华率领的军团部,就驻在汤岭街!
乐少华在后来写给中央的报告中说:“当我们宿营时,又有群众来报告,说福州通桃源的大路上发现白军约一个团的人。我们便派侦察队出去,结果侦察队走错了路,敌人反进到我们哨兵线上。当时我就同粟裕同志带了第2师的同志,上去把敌人击退。在我们上阵地时,第3师已自动向敌左翼攻击,而我们的第1师好久都得不到消息。”(注20)乐少华这段回忆,显然是在替自己诿过——枪声一响,乐少华显然是慌了神!
乐少华既未通知(联络)其他两师,亦未下达任何指令。于是,位于汤岭街南侧墩头的第3师听到枪声后,主动赶上来支援。位于北侧桃园附近的第1师由于不知晓乐少华的具体位置,便自行决定向敌后包抄迂回。对于第1师行动乐少华甚为不满:“干部指挥上独断专行,不了解战术的错误,如第1师自动出击和自动撤退,也没有同军团部联络甚至找他们不到,致使兵力用在一线,失去突击力量。”(注21)
时至天黑时分,敌57师主力开始陆续赶到,混乱中的红7军团只好撤出战斗。11日拂晓在阻击部队掩护下,红7军团各部开始东渡敖江,向潘渡乡以北的陀市村一带行进。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红7军团的后卫掩护部队,居然也跟着主力部队匆匆撤离!早7时许,敌57师主力开始过敖江,沿江边公路向潘渡乡一带攻击前进。红7军团只好在后卫部队掩护下,先是一路撤至潘渡以北约15公里处的丹阳,然后又根据敌情的进一步变化,又撤至罗源县的百丈村一带。
对于这场发生在桃源附近史称的“降虎之战”,乐少华在后来所写的《红军抗日先遣队北上经过的报告》中,只是约略地谈到战前的“轻敌疏忽”及部署上的失误,但对于军事指挥上的失误却含混其词——“战争一开始,首长坚决消灭敌人的决心是对的,主要的是干部独断专行的错误,以致我们调不到一师,而我们也来不及联络,兵力又放在一线,自动的出击,又自动的撤退。”(注22)
比对一下时任军团司令部作战参谋赵春和的相关回忆:“第二天9时许,福州之敌87师的1个团追来,到宦溪乡降虎村茶亭尖山腰,……。前卫第2师冲上去将敌前卫连打垮,……。敌后边部队赶到,……,双方对峙着。……。福州、降虎战斗,两次合计的伤员有七八百人。次日凌晨,伤员由刘英负责,组织机关后勤人员,一站一站运送到闽东游击区,交给连罗县委安置治疗。”(注23)
此后,乐少华的独断专行略有收敛:“这时接到军委电,指出我们的急行军是部队过于疲劳的错误,要我们今后每天走三、四十里路。……。寻淮洲同志自未渡河前跌伤手腕后,至此时才开始负责(先时由粟裕暂代),……。”(注24)依据上下文推断,乐少华所言的“至此时才开始负责”,明显指的是桃源(降虎)战斗之后。令人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寻淮洲跌伤的是手腕,按道理讲应该不至于影响指挥作战。
俗话说得好,“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透过乐少华上述解释不难看出,无论是打福州还是之后的桃源宿营和江湖作战,都是由他一人做出的。但他“既无实际斗争经验,又很蛮横霸道,动辄拍桌子骂娘,以‘反对政治委员制度’的大帽子打击压制干部,并滥用所谓,‘政治委员最后决定权’进行瞎指挥。”(注25)——对比一下之前寻淮洲等指挥的湖源之战就会深切地感觉到,粟裕对乐少华的这个评价的确是入木三分!
8月22日,红7军团在闽东独立团的配合下,攻占福安县城以西约20公里处的穆阳镇。红7军团“在那里缴获鸦片烟土50多担,现洋3万多元,铜元无数。”(注26)第二日下午的17时许,敌49师先头部队从宁德一带匆匆赶到,寻淮洲指挥部队的隔河阻击。3小时后,乐少华带领主力携带缴获的烟土、现洋、铜元等大批物资撤离穆阳镇,向北转移至南溪一带。
之后前往浙西南的庆元县时,军团长与政委又发生矛盾——按照乐少华的说法:“我们又不赶路,何必疲劳兵力,主张多走两天大路;而淮州同志主张走小路。但当我说明时,他也没有坚持,就同意了。结果走错了路,淮州同志到宿营地后就发脾气,并还骂人。……。后来因他继续不停地骂,我也就同他吵起来。那次吵得很凶。”(注27)
不明就里的人乍一看,似乎是乐少华占理,寻淮洲给人以无理取闹的感觉。但仔细琢磨却令人疑惑,不就是走错了路,寻淮洲又何必发火?!乐少华在报告中露出马脚:“以后的出发路线由粟裕同志调查好,经过曾洪易和淮州同意起草命令,由淮州同志盖章后再由我盖章。这时我为避免争斗也就不坚持了。”(注28)
乐少华这番貌似委屈求全说辞,反而暴露出问题的实质——不仅作战他要行使“政治委员制度”,就连行军路线这本属军事干部分内的日常工作,同样也要由他说了算!实际情况是8月23日傍晚,寻淮洲率领少量部队在后面阻击时,乐少华指挥部队开始撤离。由于没有提前派出侦察队探路,故前卫部队行至镇前镇附近时,本应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却不知何故错转到向北的岔路上。部队继续北行20余公里后,才发现走错了路!
如此一来,红7军团不但走了个大大的“之”字形,还因多走了2天惊动了庆元的敌人。这就是军团长寻淮洲为何大发脾气的根本原因。可乐少华拒不悔改,坚持要行使政委的“最后决定权”,气得寻淮洲只好跟随后卫部队行动。30日凌晨红7军团离开庆元,准备经竹口北上至龙泉的小梅镇。没想到先头部队走到李源村附近,发现又走错了路!幸好此次大约只多走了不到5公里冤枉路,沿松溪河北上很快回到正路。
可上午10时许,先头第3师刚进入竹口镇,乐少华就命令停止前进!待天黑后再继续北上。随即乐少华部署宿营:前卫第3师进驻最北面的竹口镇,军团部及第2师驻在竹口街以南的黄坛——距离第1师驻地约有4公里距离,后卫第1师则驻在离黄坛不远的新窑一带。不难看出,乐少华既未考虑周边的地形地貌,亦未考虑部队的警戒及作战,唯一考虑的大概只是休息完继续行军。
幸好前卫师师长王蕴瑞并没有大意,除派2个步哨前出至2公里外的隘口——下济桥左近外,又将一个整连,部署在竹上村口右(东)前侧小山包上放连哨。从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枫堂村口北端的三岔路口,可以同时对北和东,两个方向进行警戒。下午16时许,突然从竹口镇前面的隘口传来了枪声!前来攻击红7军团的是浙保第3团主力(欠1个营),以及之前溃退的庆元县保安团及浙保总队的基干队和军士队等部。
战斗打响后,师长王蕴瑞亲自率领师(团)部作战指挥人员,快速登上竹口东侧瓦窑山后(南)面的制高点——东山寨,仔细观察敌情。由于第3师此时仅剩下1000余兵力,只能派出1个连跨过竹溪河,从西侧穿插到敌右(西)侧后进行牵制,无力攻击后坑桥东侧的敌机枪连阵地。战斗进行了约1个小时后,乐少华带领军团部及第2师主力匆匆赶到,但面对敌军的凶猛进攻却束手无策。
幸好时间不长,寻淮洲带领第1师1个营赶到——其余部队留在原地防守追敌。听取王蕴瑞报告并进行观察后,寻淮洲判断当面之敌不过2000来人,于是命令第2师从正面展开进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第1师那个营则向敌军阵地的左(东)侧迂回。当红军第1师那个营迂回到侧后发起攻击时,第3师也趁势从西南面展开攻击,浙保团的防线立刻被击垮!
可惜的是,由于红军迂回包抄的部队仅有1个营,难以完全切断敌军的退路。而通往小梅镇的公路西侧紧挨着竹溪河,且后坑桥东侧的阵地一直未被红军攻占,故敌军得以由此处沿公路向小梅镇狼狈逃窜!留在后面掩护的敌迫击炮连与机枪连的士兵为便于逃跑,将迫击炮和轻重机枪及弹药等都遗弃在阵地上。
竹口之战虽然红7军团取得胜利,但严格说来颇有些侥幸——开战初期的被动,显然与乐少华的疏忽大意有很大关系。之所以能化被动为主动的重要原因,是来敌的兵力少于红7军团。尽管此战歼敌约1个营的兵力,并缴获轻重机关枪11挺,迫击炮2门,长短枪等200余枝及弹药等,但红7军团的损失也不算小——用乐少华报告中的话说:“……,但我第2师师长在战斗中阵亡,损失也不少。”(注29)
31日上午,红7军团顺利地进占小梅,准备在这里进行休整及补充。未料到军委在9月1日来电中严厉斥责:“7军团的任务是继续向浙西前进,不能在小梅停留等候你们的伕子。”(注30)4日下午17时,军委再次发来火急电:除了继续下达新的作战等任务外,还对红7军团的行进速度,提出额外的专门要求:“7、为彻底保证任务的执行,7军团勿须作强行军,每日走二三十里即可,但在自己行动的地带内,则应肃清保安队、民团及小部的正规部队。”(注31)
此时的红7军团,已处于极端困难的阶段——作战人员只剩下3000来人,随队的伤病员就有六七百人之多,其中100多名重伤员则需被担架抬着走。寻淮洲不得不于9月27日深夜,向军委告急:“7军团自瑞金出发,至今将近3月,……,军团病者及伤员全愿赖部队自行扛运,……每次能参加战斗者,枪数不满1000以上,……拟即向婺源以北至流口行动,以便找一适当地点休息而利截击可否,请即电示。”(注32)
28日,军委回电:“7军团应即在浙皖交界开化、婺源之间山地休息,待机并积极准备侧击与伏击尾追你们的敌人左纵队的先头部队,于开化以北地域对婺源、德兴敌人则警戒之,……,然后仍转回屯溪、石门以西,执行军委给你们的原任务。”(注33)透过这封电文明显可以看出,中革军委对红7军团的先斩后奏大为不满,但鞭长莫及——此时“真正布尔什维克”乐少华正卧床不起!
此后由于红7军团每况愈下,乐少华也不得不电告中央:“我们的意见,如果要继续作战,那我们必须要补充,……。”(注34)时至10月21日,军委来电通报敌情,并命令红7军团开进闽浙赣苏区休整。11月1日,历经千辛万苦的红7军团,终于进抵闽浙赣苏区的重溪,受到苏区人民的的热烈欢迎。
第二天,方志敏等省委领导就由葛源赶到重溪,与红7军团的领导见了面。“于是我就利用时间和洪易商量召集了政治委员会议,来一次比较原则的检阅,并邀请志敏同志参加此会。”(注8)乐少华之所以急于召开“政治委员会议”,就是要通过所谓“比较原则的检阅”,为红7军团这次北上之行定下基调。
乐少华急于要开“政治委员会议”,目的就是要分清责任——“在检阅中,我们认为7军团没有完成中央所给我们的任务,主要是由于政治领导的机会主义这一倾向,……,这一倾向的主要代表是洪易,……。”(注35)奇怪的是,一路上与乐少华发生争执的明明是寻淮洲,“这一倾向的主要代表”怎么就成了曾洪易?!
这份报告是乐少华1936年到延安后所写,其时寻淮洲早已牺牲,所以有所改动。可在后面又吞吞吐吐地写道:“我们过后又详细检查了这次行动的经验教训。在检查中指出了干部的团结问题,……,但我们有个别主要干部有时竟形成我怪你你怪我的推诿现象,……,特别是负领导责任的干部,是不应该的。”(注36)
虽然乐少华没有指名道姓,但那位“特别是负领导责任的干部”,无疑指的是时任军团长的寻淮洲。这在时任军团政治部主任刘英的回忆中亦可得到佐证:“……,先遣队几个主要干部每日遇事相商或召开会议始终得不到好的结果。当先遣队自瑞金出发直到闽浙赣苏区为止,从未开过一次圆满的会议,不是你争我吵,便是你走我溜,甚至闹成打架。……特别是作战任务的决定,往往一致的通过与决定了,……,后又下命令撤退。”(注37)
粟裕的回忆也可印证:“按照主观主义、冒险主义的战略意图来衡量7军团的北上行动。要求通过这支仅有几千人的部队的作战行动,‘促敌人进行战略与作战部署上的变更’,由于未能实现这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的,就指责部队没有完成任务。他们还把曾洪易个人的退却动摇,同寻淮洲同志和广大指战员的光辉战斗业绩混淆起来,给这支部队扣上‘染上机会主义’、‘执行了退却逃跑路线’等等荒诞的大帽子。”(注38)
11月14日,中革军委发来“关于组建10军团和闽浙赣省及其隶属关系的决定”的火急电:“A、……7、10两军团应即合编为10军团。……10军团长由刘畴西担任,乐少华任政委,寻淮洲任19师师长,聂洪钧任政委,刘、乐并兼20师师长、政委。”;“B、洪易留赣东北为省委书记,志敏为兼军区司令员,洪易兼政委。”(注39)
通过这份电报可以确知,乐少华报告中所说的机会主义“主要代表”曾洪易,不仅没有受到任何组织处分,反而取代方志敏转任闽浙赣省的一把手!唯一受到组织处理的是寻淮洲,不仅被从军团长降为红19师师长,而且被摈弃在红10军团军政委员会之外。这段史实无可辩驳地证明,在博古洛夫等极左中央领导人的心目中,同样的错误犯在留俄派身上可以宽恕,但犯在寻淮洲这样的红军将领身上却难以容忍!
粟裕一针见血地指出:“组成红10军团时,领导干部的配备,仍然受着‘左’倾宗派主义的影响,保留了乐少华的军团政委职务,反而把军团长寻淮洲降职为师长,并把他排除在军政委员会之外,这不仅是对寻淮洲个人实行宗派主义的打击,同时也是无视7军团从瑞金出动后转战数省以流血牺牲换取来的宝贵经验。”(注40)
18日夜,寻淮洲依照中革军委11月4日的电令,率领红19师东出怀玉山,突破国民党军设置的封锁线。此时摆脱了曾洪易与乐少华干扰的寻淮洲,率领红19师如同出闸的猛虎,连续取得白马、分水及金子山之战的胜利。可惜的是好景不长,“翌日,经大坟与泾县宣城威胁芜湖,后得军委及军团首长的命令,要19师(即红7军团)回师黄山附近与主力会合。”(注41)
根据史料记载,红10军团会师后,最初选定的作战目标为敌李文彬旅。12日部队离开汤口,翻越汤岭来到黄山西南侧的焦村,准备伏击将由秋浦向太平行进的李文彬旅。但不知何故,敌李文彬旅始终没有出现,红10军团只好撤出阵地,一路经白马岭、辅村、沟村、罗村、黄榜岭,于(13日)晚进至谭家桥地区。上万人的部队,分宿于谭家桥、中谭、文雅街、西谭及留杯荡等地。
获悉敌王耀武部将经过谭家桥情报后,红10军团政委会连夜召开会议,认为“……在分水县附近作战时,只我19师与之对抗,尚能击其溃不成军,以此我们3师之众来攻疲倦溃败的独立王旅,不但在兵力上占着绝对的优势,且地形、群众条件及士气亦利于我军作战,……。”(注42)决定利用他家桥周边的地形,伏击敌王耀武部。
政委会结束后,红10军团立刻做出战斗部署——“20师的2个团和19师1个团从谭家桥东南低地石门岗北端一线展开,从东面向开进之敌侧击;19师2个团待战斗打响后,跨越麻川河,从石门岗东侧向乌泥关穿插,腰斩和拦住后部敌人,……军团指挥所设钟鼓山后侧的山坡,……14日凌晨1时,各部进入阵地。”(注43)
1934年12月14日早晨6时,国民党军补充第1旅前卫团的先头部队离开汤口,沿屯溪至青阳的公路向太平方向追击红10军团——“(一)共军第10军团已向太平逃窜,本旅遵命于明(14)日上午6时出发,经乌泥关、谭家桥向太平追击前进。(二)以第2团为前卫,前卫部队在行进中必须严密搜索,免被袭击。其余各部队,按旅部直属部队、第3团、第1团的秩序行进。”(注44)
“红10军团等待补充1旅的前卫团的1个营通过了谭家桥,约于上午9时,即开始向前卫团及旅直属部队猛烈袭击。”(注45)王耀武的这段回忆除有1个小时的时差外,基本可与刘英的回忆相互印证:“……,约上午10时光景,敌之先头部队向两边威力搜索前进,余则行进间停止休息。此时我高级指挥员已饬各部待敌行进时才开始动作,不料走火3枪,引起敌人注意,于是敌人立即集结部队并加派部队占领沿马路的阵地。”(注46)
对于红10军团发动攻击的这个时机,军史及正规出版的专著等大都记叙为,红20师的一名新战士因为紧张而不慎走火,过早地引发了整个战斗。更为离奇的,则是有人在毫无历史依据的情况下,极富创造力的编造出寻淮洲应对战斗失利负主要责任谎言:“王耀武的补充第1旅前卫团十分谨慎,上午10点搜索至红19师阵地前,寻淮洲当即决定发起攻击,这样就过早地暴露了部队的火力。”(注47)
笔者不得不直言,该文著者编造的“寻淮洲当即决定发起攻击”,只能用睁着眼说瞎话来形容!依据上面那张《谭家桥战斗态势图》的标识可知,其时红19师主力位于前门南面靠近板壁下的山脚处待命,与敌军行进的公路之间隔着数重山峦,寻淮洲如何能“当即决定发起攻击”!即使埋伏在石门岗东侧红56团也不可能“发起攻击”,否则战斗只能发生在石门峡南口附近,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谭家桥之战了!
这里首先需要搞清楚的是,为何“走火3枪”而不是1枪?!以及“走火3枪”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其时的制式步枪并非自动型,第一发子弹打出后要通过向后旋拉枪栓退出弹壳后,才能将第二发顶上膛继续。所以即便是真的“枪走火”,也不可能连续“走火3枪”!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作战部队发现敌情后,连发3枪示警!
由于上面那张手绘的“态势图”不够精确,请参考笔者制作的简图:
比对两张图可以发现,其时的敌前卫营已过了谭家桥,行进至八甲附近——其斥候(尖兵)显然已接近红20师兜底那个营的阵地。这从王耀武的回忆得到印证:“红10军团等待补充第1旅的前卫团的1个营通过了谭家桥,约于上午9时,即开始向前卫团及旅直属部队猛烈袭击。”(注48)但王耀武所说的红10军团“即开始向前卫团及旅直属部队猛烈袭击”,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指的应该是“走火3枪”的时刻。
比对一下刘英的相关回忆:“当我部队布置完毕后,约上午10时光景,敌之先头部队向两边威力搜索前进,余则行进间停止休息。此时我高级指挥员已饬各部待敌行进时才开始动作,不料部队走火3枪,引起敌人注意,于是敌人立即集结部队并加派部队占领沿马路的阵地。”(注49)
那么,刘英所说的“余则行进间停止休息”应当如何理解呢?依据《谭家桥战斗态势图》及王耀武部随后的调动推断,敌军是1个营安全通过石门峡后,下1个营才开始进入石门峡那段险路。故其前卫(第2团)团部及第2营,停止于中墩以南约500米处的公路上休息;该团后卫(第3)营则停留在石门冈如口处,准备接应并掩护旅部及后续部队的到来;而敌先头营“走火3枪”时已越过谭家桥。
遭遇伏击的王耀武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自保:由于其时前卫团主力停止在石门峡北口处,与先头营之间拉开了约3华里的距离,如果得不到及时支援,该营很可能被迅速歼灭!此时王耀武出了个昏招——“我一面将俞的手令传达各部队,一面调加强营和第3团的第3营增加到第2团的正面作战。令第3团团长李天霞率该团主力向红10军团的左侧背猛烈反击。令第1团团长刘保定立派一部占领乌泥关,并确保之。该团主力为旅预备队,控制在乌泥关以西地区。”(注50)
不知何故,位于钟鼓山临时指挥所的刘畴西等虽然观察到“敌人立即集结部队并加派部队占领沿马路的阵地”,却未趁此机会立即下达发起攻击的命令!“此时我20师及21师不听军团号令,加之出击动作不一致,结果19师只用兵力1个连,20师及21师由于野战经验太差,动作又不一致,而影响整个的战局,……。”(注51)
据敌旅长王耀武回忆:“红10军团发动袭击,来势很猛,集中力量冲过来,企图在补充旅未站稳脚跟以前予以击溃,第2团随即发生动摇,有少数士兵后退被挡回去。团长周志道见情势危急,张慌失措地大声喊司号长吹号,催增援的加强营及第3团的第3营跑步前进。……。加强营及第3团第3营赶到后,增加在第2团的正面作战,将第一批冲过来的红军打退下去。”(注52)
这段回忆佐证,率先向敌前卫团发动袭击的,是红20师埋伏在最南端的那个团,该团团长即为后来在此战中英勇牺牲的黄英特。令人惋惜的是,如果刘畴西发现红20师左翼队擅自发动攻势后,能顺势下达全线出击的命令,或坐镇红20师担任指挥的乐少华能及时下令右翼那个团协同发起攻击,即使不能一举打垮敌前卫团主力,但将正在行进途中的(浙保团)加强营击溃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可由于刘畴西及乐少华等的优柔寡断,面对优势敌军以及左右的侧射火力,未得到支援的红87团无功而返。
依据刘英“此时我20师及21师不听军团号令,加之出击动作不一致”这句话推断,红20师右翼那个团见左翼部队发动进攻,也主动向敌发起攻击。据王耀武的回忆,红20师的第二次进攻十分猛烈:“……,与第2团展开了肉搏。该团副团长程智率部反击,激战约40分钟,又将第二批冲过来的红军打退。”(注53)
红20师这2个团的第二次攻击之所以未能奏效,除了敌前卫部队已就位并草草设置了防线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总指挥刘畴西等仍然没有下达总攻击的命令!因此没有得到军团部署的迫击炮及重机枪等火力掩护,仅靠血肉之躯向前冲击焉能不败!?
此时,埋伏在石门峡口山岗上的红56团,见王耀武的旅部等没有进入石门冈这段狭路,而是停留在石门峡南口的西侧,继续在山上埋伏已失去意义。为了配合红20师的进攻,不得不组织部队下山冲向王耀武的旅部!“未20分钟,红军约有数百人由公路右侧的山头丛树林中冲过来,行动迅速,直扑谭家桥东端旅部所在的地方。我仓忙命令特务连长刘连荣率部猛烈反击,……。红军由于伤亡很大而被打退下去,第三次的冲锋又受到挫折,因之旅部直属部队及第2团就稳定下来。”(注54)
“红军三次冲锋虽都受到挫折,但斗志仍盛,其打败补充第1旅的决心并未动摇,又发起了一次规模较大的冲锋。这次红军出动了七、八百人,分三路冲过来,一路针对加强营,两路对着第2团中伤亡较重的第1、2两营,勇往直前,不顾牺牲,前赴后继地冲过来。刺刀在太阳光下闪出白光,杀声震天,大有一鼓作气击溃补充第1旅之势,……。”(注55)
这一次,应该是刘畴西下令发动的总攻。令人惋惜的是,红10军团的这次进攻虽然的组织的较好,但为时已晚——第四次进攻可谓竭尽全力,在得到重火力强力支持的情况下都未获得成功,大大影响了进攻部队的士气!面对此时的战场态势,战前信心满满地总指挥刘畴西已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已出发抄敌后路的红19师主力赶回来救驾了!
红19师接到回返的命令时,战场形势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获得喘息的王耀武认为“乌泥关地形险要,必须确保。……,我令第3团主力,从乌泥关及谭家桥东端的中间地区,向第2团右翼的红军侧背反击,……。”(注56)第3团“找来了当地一位茶庄的老板为其带路”(注57),由北关桥附近的一条山间小路向石门峡南口背后迂回。
由于红10军团在这里未部署任何兵力,敌第3团主力顺利抵达石门峡东侧。经过1个多小时的激战夺取515高地及周边的几个山头,然后顺着两条岔开的小道分成两路,一路插向红20师侧背后的汪家坞,一路插向板壁下。由于居高临下,很容易就发现了正沿里毛塔深沟回援的红19师主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在钟鼓山后坳上的临时指挥所内不知所措的刘畴西等军团领导们,终于从西南方向激烈的枪炮声判断出,回援的红19师主力被困在“陡峻的山峡里”正陷于苦战。吊诡的是,竟然只有不擅长军事指挥的刘英挺身而出——匆忙赶到山下,迅速集中了军团部的部分人员,现场进行了紧急战斗动员!
“就在这战斗紧要关头,刘英同志率领部分机关干部和直属分队,直插敌人腹心,打开了一个缺口,使19师脱离险境,……。”(注58)得到支援的红19师主力终于从峡谷挣脱出来时,寻淮洲已因流血过多昏迷——根据此战亲历者、时任作战参谋的赵春和回忆:“寻淮洲向上爬看阵地,右下腹连中三枪负重伤。”(注59)
脱离困境的红19师主力并没有按军团部的命令立即赶往北面去支援红20师,而是继续向前(西)攻击并趁势夺回了石门峡及其周边的高地!道理很简单,如果此时红19师主力抽身而去,王耀武就可集中其第3团主力及旅直,甚至可以调集其后卫团主力,向红10军团的侧后背及军团部夹攻!所以红19师不能也无法执行军团部的命令。
据说寻淮洲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句话就说,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此后不久,位于钟鼓山临时指挥所的刘畴西等,不得已做出了撤出战斗的决定。
1934年12月14日傍晚,在红19师主力的掩护下,刘畴西指挥红10军团各部分成两路向东撤退。部队撤离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数千人拥挤在狭窄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默默行走着。经过一整天战斗,整个部队疲惫不堪,再加上作战失利造成士气低落,勉强行进约30公里,走到旌德县的孙村一带不得不停下休息。
15日凌晨4时——天还未亮,俞济时即打电话告诉王耀武,不能给红军任何喘息整补的机会,务须跟踪穷追予以消灭!由于敌王耀武穷追不舍,“红军分成三路,第一路300余人经旌德西乡三溪辗转太平泾县之间秘密向柯村行动,第二路400余人经休宁兰田、黟县美溪一带向柯村进发。主力部队则经旌德庙首向泾县行动。”(注60)
据说在连夜东撤的途中,由于夜暗及道路难行,寻淮洲两次从担架上摔了下来!第一次摔下因痛疼醒来时,寻淮洲感到自己已经不行了,便告诉身边护送同志说不要再抬着他走了,话音未落就再次昏迷过去。第二次摔下刚被抬回到担架上,寻淮洲又一次醒过来,他咬牙挣扎着自己滚下担架,再次要求不要再抬他走了!并告诉身边的同志,他死后要像对待普通战士那样,把衣服脱下留给其他同志。
16日,当红10军团行进到距离茂林镇不远处的福官墩附近时,由于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和失血过多,年仅22岁的红19师师长寻淮洲的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由于军情紧迫,寻淮洲的遗体被草草安葬在潘村附近的蚂蚁山约事岗。据亲手给他包扎伤口的军团部护士老红军程美兴回忆,寻淮洲牺牲前甚是担心——“他说小鬼呀,我会不会死哟!不死的话这场战斗可以跟中央讲清楚,我死了的话就讲不清楚了。”(注61)
令人遗憾的是,寻淮洲生前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方志敏回顾谭家桥战斗时说:“主要原因是战术上的缺点:第一、地形的选择不好,敌人占据马路,是居高临下,我们向敌人冲锋,等于仰攻;第二、牵制队与突击队没有适当的配备。我们没有集中主要力量,由右手矮山头打到马路上去。第三、19师是以有用之兵,而用于无用之地,钻入一个陡峻的山峡里,陷住不能用出来。19师的指挥员没有十分尊重军团指挥员的意志,凭着自己的意志去作战,形成战斗之未能完全一致。”(注62)
吊诡的是,时任红10军团政委会成员且参与作战实际指挥的刘英,却在“概括”谭家桥战斗时明确地说:“特别是没有抓紧[总结]谭家桥战斗的经验与教训,……,致使先遣队自谭家桥战斗后,士气一天天低落,这将成为历史上的教训。”(注63)而时任红10军团军政政委员会成员的乐少华和聂鸿钧,无论在给中央的报告及总结谭家桥失利原因中,也从未提及对上述三条。
项英在1935年1月20日发给中央军委的《中央军区关于10军团、闽浙赣及闽北情况致朱周电》中表述:“谭家桥之役因战术错误未解决战斗,寻因伤牺牲。”(注64)这显然源自红10军团的上报,否则项英如何能知晓?
根据明确的史料记载及前文考证,战前红19师主力接到的命令是向乌泥关迂回包抄,经过里毛塔深沟的路线当然也是由军团部规定!退一万步讲,即使寻淮洲真的想要“独打一方”,首先就过不了政委聂鸿钧这一关——他既是军团政委会成员,手中又握有一个执行战场纪律的政治保卫排。此外不难想象,如果寻淮洲真的不听指挥独打一方,又如何会“钻入一个陡峻的山峡里,陷住不能用出来”呢?!
寻淮洲唯一没有听从军团命令的行动,就是从沟里翻上来没有去支援红20师,而是一直将敌第3团主力逼回去并形成对峙!如果寻淮洲不管不顾抽身去支援红20师,难道王耀武不知道指挥部队尾追过来!?
刘英1936年夏所写的《北上抗日与坚持浙闽边三年斗争的回忆》中,就谭家桥战斗为何未能取胜总结五条主要原因,非但无一字提到寻淮洲顶撞刘畴西之事,反而对红20师不服从军团号令、乐少华的反冲击和刘畴西错估红20师战斗力提出严厉批评。而时任红19师政委聂洪钧后来写给的中央报告明确指出:“这次的失利自然有各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战术上的缺点过多,指挥者的犹豫不决是决定此役失利的重要原因。”(注65)
通过上述分析探讨可以基本确定,方志敏回忆的那段总结性的文字,最大的可能是刘畴西的说法。否则方志敏不会说:“19师师长寻淮洲同志,因伤重牺牲了!他是红军中一个很好的指挥员,他指挥7军团,在两年间,打了许多有名的胜仗,缴获敌枪6000余枝,轻重机枪300余架,并缴获到大炮几十门。他还只有24岁,很细心学习军事,曾负伤5次,这次打伤了小肚,又因担架颠簸牺牲了!当然是红军中一个重大损失!”(注66)
谭家桥一战失利给红10军团带来的恶劣影响是致命的,此后红10军团每况愈下,一直是被动地转移、甚至避战,一路上逃兵不断,几乎再也没打过胜仗!方志敏在其回忆里,痛心疾首地说道:“自谭家桥战后,采取右倾的避战路线,没有下决心争取战术上的优势,与敌人决战,消灭敌人。因一味避战,使红军不但不能得到必需的休息,而且常常走小路,爬高山,致全军过度的疲劳。”(注67)
相较于方志敏的隐晦,刘英直截了当地指明:“谭家桥战斗后,经陶村附近,翌日与敌人一团人遭遇,本可一举而消灭其全部,由于军团长刘畴西同志加油式的用兵(先打一营,打不过再用一营),结果,不但未能将敌人迅速地消灭,反而遭受到诸多不应有的损失,以致影响战士们的不满和士气的降低。此时引起了许多负伤的干部从担架上跳下来,要求率领战士们一同奋勇杀敌之举动。但由于主要负责者没有作战的决心,终于自动退出战斗。当晚商讨中央及军委的命令和指示。”(注68)
国民党浙保总队的作战详报中,对红10军团之后的畏战、避战亦有明确记载——“六、裔村溪头之役”:“自伪7军团长兼第19师师长寻维洲(原文如此,笔者注)在谭家桥之役被击毙后,残匪即由方匪志敏和刘匪畴昔率领,举措失当,士气一蹶不振,迭经我军于汪满田村、芳村、江村等役,予以重创,更形狼狈,几全失其战斗能力。”(注69)国民党浙保总队的作战详报“丁、斯役可供参考之意见”中,同样认为“方寻股匪自寻匪维洲被我击毙后,走投无路,处处被我截击,斯可见高级指挥官之重要。俗语有云: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注70)
红10军团此后的失败是否如上述所言,是因为寻淮洲的牺牲所致笔者不敢妄言,但军团长刘畴西的斗志和信心基本随着谭家桥一战的失利彻底丧失!按照涂振农的说法,“在这中间,王如痴同志是取[起]了相当的作用。因为寻怀[淮]洲同志牺牲后,他便代替了19师师长,对于决定战斗上,他的意见便极容易动摇指挥的决心,畴西同志又是一个军事学者,能说不能做,决心更是很少。”(注71)
时至1935年1月29日,红10军团终于在怀玉山全军覆没——仅粟裕和刘英等带出800余人。严格说来,红10军团是败在刘畴西手中——“他在作战指挥上表现优柔寡断,也缺乏在白区同敌人机动作战的经验。‘左’倾错误的干部政策,同抗日先遣队的失败是密切关联的。在战争中间,主要军事指挥员的配备,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注36)如果不是刘畴西犯下的一系列错误,方志敏和寻淮洲等大概也不至于被俘与牺牲。
注1:见《1927—1949国共斗争史料汇集2》,第411页。
注2:见《杨得志回忆录》第90页,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1月版。
注3、4:见《杨得志回忆录》第91页,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1月版。
注5:见王建英著《中国红军发展史》第276页,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1月版。
注6:见《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史》第368页,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10月版。
注7:见《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史》,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10月版,第416页。
注8、9: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48页。
注10:见《红色中华》1934年4月28日第181期第二版,全编(整理本)第3232页。
注11:见吴天雨《归化之役的历史贡献》一文,“第四部分 历史回眸 -中央苏区-中国明溪在线”。网址:http://www.zgmxzx.com/2017-08/30/content_50752.htm。
注12、14: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51页。
注13: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85页。
注15: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86页。
注16、19、20: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88页。
注17、25: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52页。
注18: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60、261页。
注21、24: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0页。
注22: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01页。
注23: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87页。
注26: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69页。
注27、28: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1、192页。
注29: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3页。
注30: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84页。
注31: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86页。
注32: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15、116页。
注33: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17页。
注34: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7页。
注35、36: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9页。
注37: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60、261页。
注38: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61页。
注39: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39页。
注40: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63页。
注41: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51页。
注42: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52、253页。
注43: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487页。
注44、45、48、50:见《024文史资料选集》,第194页。
注46: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53页。
注47:见华小勇著“粟裕与王耀武的三次军事对决”,《文史天地》2013年第01期,第71页。
注49: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53页。
注51: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53、254页。
注52:见王耀武“阻截方志敏北上抗日先遣队战役的经过”,《024文史资料选集》第194、195页。
注53、54、55:见王耀武“阻截方志敏北上抗日先遣队战役的经过”,《024文史资料选集》第195页。
注56:见王耀武“阻截方志敏北上抗日先遣队战役的经过”,《024文史资料选集》第196页。
注57:见郜建辉著《天殇 红色抗日先遣队殉难始末》,中国社会出版社,1995.9版,第289页。
注58: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99页。
注59: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91页。
注60:见《天殇 红色抗日先遣队殉难始末》,第294页。
注61:取自电视剧《浩气长存》第三集中的字幕片段,标点符号系笔者所加。
注62:见《方志敏文集》,第95、96页。
注63: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54、255页。
注64: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46页。
注65: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13页。
注66:见《方志敏文集》,第96页。
注67:见《方志敏文集》第97页。
注68: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55、256页。
注69:见《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 第五辑 第一编 军事(四)》第597页。
注70:见《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 第五辑 第一编 军事(四)》第601页。
注71: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32、233页。
注72: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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