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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黑。一切求偶的声音都被我拉黑。”

文化 2024-08-19 22:02 广东

27 岁的上班族黄振开，有天上班前给自己染了头蓝发，那种明亮的水族馆蓝。

他以为生活从此会有什么不一样。

结果是他想太多。闹钟还是会在清晨准时摧毁他的睡眠。CBD 里面目模糊的西装革履军团，吞没了同样西装革履的他。格子间、DDL 和领导的臭脸，都没被这跳脱的蓝色撼动丝毫，继续把他摁在一成不变的日程里。

这是电影《负负得正》的开头。

想想还真残忍，我们打工人反抗庸碌的路数就那么几招，结果你说，没用的。

于是，我们只能期待另一股神秘但巨大的力量，把自己从生活的死海里短暂拽离。比如说爱情，或是某种形似爱情的东西。

然后得以进入，都市男女的暧昧时间。

我们只需要，

不被谈论不被定义的关系。

电影里的爱情发生得毫无道理。黄振开遇见了他的合租室友，李小乐。

古灵精怪的李小乐，进门会第一时间拉开冰箱给自己降温，会把水杯当做贝壳罩住双耳，会在昼伏夜出归来的清晨，用一瓶昂贵的酒交换黄振开手上的一杯咖啡。

有一晚，两人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电视上放着蛋炒饭的教学视频，说要用筷子搅拌蛋白与蛋黄，直到它们充分混合。

没有人要离开，而是聊起彼此第一次的性经历。关于一个女孩主动挑选的成年礼，和足以淹没一个男孩的事后负罪感。

城市的夜晚，性是比食物癖好更容易向陌生人袒露的东西。

电视上的蛋液搅拌到第 100 次时，两人吻在了一起。

但坦白说，这个吻不能算爱，顶多算一种冲动。冲动的发生，来自于孤独的共振。

两个孤独的人聚在一起，便能从空旷的沉默中，听见各自对于亲密的渴望回响。黄振开和李小乐在沙发上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发现，寂寞原来如此性感。

“规则一，从来不在一个房间过夜。

规则二，从来不谈论不定义这段关系。

规则三，总是要把灯关了。”

不谈论不定义关系，是都市男女的暧昧法则。

当城市生活不断对我们进行筛选归类，情感上的自由，也变成了我们为数不多所拥有的自由。不愿剥夺别人的，也不肯交出自己的。

为了不让自己率先成为这段关系里的麻烦，还是闭嘴比较好。

于是，我们进化出不去追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的自觉，也恰如其分地规避一切过于具体的事物。你爱吃的蛋炒饭，我讨厌的水果，周末要去哪里虚度时光，忘记和朋友的哪个约定。最后，甚至包括了姓名。

你有试过和人见面时，像电影里的李小乐那样捏造一个姓名吗？我有哦。

在地铁站和那个男生碰面时，我交出一个假名，但直到把他送回地铁站，见他的后脑勺淹没在人群中，那个名字也没再被提起。

只有一次，在我决定闯过黄灯，而他驻足等红灯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诶！”

如果了解彼此的欲望没被撩拨起，那么名字也失去了意义。

黄振开想知道李小乐的真名，想了解她身后的所有谜团。在相处了一段时日，交换被淋湿的童年之后，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主动。

又一次事后，李小乐起身准备离开，黄振开抓住她问，可以留在这里睡觉吗？

都市里的爱情，

有时只是一种接受自己的手段。

要爱上李小乐，不是件难事。

她时髦、自由、开放、神秘。她擅长给出“你是自由的”的社交安全感，也会说着“开着灯，我们就只能在一个具体的房间里，但是关着灯，我们就可以去任何地方”，带黄振开远远地逃离现实。

白天，黄振开是城市的工蚁，但和李小乐在一起的夜晚，城市变成了他们的游乐园。

他们在空旷的城市车道上踢易拉罐，坐在无人的自动扶梯上，聊着“如果讨厌自己那就成为别人”，也向街头的流浪歌手借过吉他，随意拨弄一些点缀夜晚的无意义音符。

在那些时刻，黄振开终于具备了和一头蓝发相匹配的肆意和生动。他活过来了一点。

我却忍不住想，黄振开爱着的，到底是被谎言包裹、一团迷雾的李小乐，还是和李小乐在一起时的自己？

就像当李小乐不辞而别后，他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又变得非常无聊了。”

那个活泼的、搅动夜晚的他，跟随李小乐一起消失了。

坐在电影院，我想起有个被工作困住的夏天，也曾与一位 Tinder 上认识的男生密切聊天。

那时的白日长得没完没了，我顶着三伏天，逃去公园闲坐，对着地上的树影释放自我厌弃。跟他说起来，他回，“我不敢相信，你拿生命做赌注诶。”又问，“有看到什么好看的植物吗？”

“看了很久工作人员捞湖上的落叶，还听到蝉声。”

“拉黑。一切求偶的声音都被我拉黑。”

他好像永远不会让话题落下来，拿着一柄灵活的乒乓球拍，把对话弹来弹去，发出悦耳的声音，像李小乐一样洋溢着激情和能量。

和这样的人聊天，自己好像也变有趣，逐渐能接住一两个好球，并在心里握拳叫好。

我们没有更进一步，提出线下见面或怎样，始终默契地在琐碎的漫谈中消磨时间。后来，暂时步入正轨的工作让我转移了重心，他也渐渐不再说话。

也许我们在城市里寻找约会与爱情，只是在被生活排斥时，寻找一个接受自己的理由。

这就像主动淋雨，换来了一场发烧，得以陷入混沌的梦境。但等高温褪去，睁开眼，还是得面对生活的时钟咔嚓。

她只是路过，

并照见了我的孤独。

和朋友聊起《负负得正》时，她很不解，电影里的黄振开看上去魅力稀缺，李小乐凭什么爱上他。

相比起来，和李小乐一起打工，没钱但愿意花 600 块给她买刮刮乐的便利店店员，和她在酒吧街脱下高跟鞋围殴施暴男的富婆姐，似乎都和她更相称一些。

可李小乐有爱上黄振开吗？也许并没有。

听到那晚黄振开的挽留时，她依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电影里有一幕，带李小乐看房的中介接到领导的电话后，无法抑制地蹲在地上大哭。那时，李小乐走过去，面对面蹲下，认真做起一个看似玄幻的动作，要把中介身上的悲伤抽取出来。

接着，她也变得难过，开始和中介抱头痛哭。

李小乐是发生在每个人生活里的意外。她途经黄振开的生活，也途经其他人的生活，带来暂时的陪伴和共鸣，也照见各自孤独的底色。

是便利店店员那句说不出口的表白，“自己都顾不了，还怎么谈恋爱。”

也是富婆姐在夜幕光影下的发问：“人怎样才可以，一直孤独地活着，但是又不孤单呢？”

至于李小乐自己的感受，我们无从得知。

因为，这终归是一部关于黄振开的电影，是他发完爱情这场烧，独自上路，找回自我认可和感受力的故事。

这让我觉得，也许这部电影就是一个都市幻想实验。

一个工作秩序压榨，变得麻木颓丧的社畜，能想到的最好的救赎，就是生活横空中出现一个身披都市霓虹的李小乐。

李小乐就是我们所期待的都市爱情的模样，轻盈、私密、脆弱。带领社畜照见自我，完整自我，直到不再需要用一头蓝发来让生活有所波动。

但很遗憾，我们大部分人，可能会在一些时刻变成社畜黄振开，却不太有可能遇见李小乐。

这样的我们啊，只能忙里偷闲地拥抱城市里的暧昧时间，并回过神来，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已经写好的平庸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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