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文学|杨士虎:国子长风

文摘   2024-12-03 00:00   浙江  

2024年第1745期(总第5047

 微刊 故乡文学
主 编:陆相华  投稿:13816643239@163.com

国子长风

文 / 杨士虎

风,有些凛冽。古槐的叶翻卷着,飘零在巷内,枝丫,仍倔强着绿。巷子的中央路北,是一片方正的南北向古式建筑,门脸不大,门口的台阶上仿佛站着一个长袍宽袖的老者,胡须银白,目光忧郁,有悲壮的坚毅,又有无奈的别离,他诀别着一个无可奈何慌乱的时代,又惊异于脚下现在的安详自在,似又张口,细听,出来的满是之乎者也,不用修饰,就是一篇最好的古文字申论。
这个方正的古建筑院落,是那些年代的“灯塔”,一波波政治上有想法的“文人”,呕心沥血皓首穷经想通过它走上政治舞台,从而实现“文人报国”光宗耀祖的目标。我之所以说“一波波”,可能含有贬义,但在那个时间段,只有通过这个渠道,才有可能走上政治舞台,甚至成为左右国家政治的力量,因此潮水一般的涌来,能漫过这个门脸不大的台阶,跃进院内的,也只能是鱼中之鲤,龟中之鳌了。
最初设立时进入的“鲤”或者“鳌”名字叫“监生”,他们大体上来自于四类群体:一是从全国各地秀才中选拔的正途监生,到此作进一步深造;二是外国留学生,大致来自高丽、暹罗、交趾、俄罗斯国家;三是凭借祖父辈做官入内的“荫监”,一般是文官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的家族,准许送一子入监读书;四是“捐监”,挂名监生,只要交足银子,就能领取“监照”,算是监生。
国子监,北京东城区安定门内国子监街(原名成贤街)15号,坐北朝南,中轴线依序为集贤门、太学门、琉璃牌坊、辟雍、彝伦堂、敬一亭。主体建筑两侧有“二厅六堂”、御碑亭、门内东西两侧有井亭,二门名太掌门,门内左为钟亭,右为鼓亭。门北甬道中有一座琉璃牌坊,高大华美,三门四柱七座,是北京唯一一座专为教育设立的琉璃牌坊,牌坊正背两面刻有“圜桥教泽”、“学海节观”,均系乾隆皇帝御书,牌坊上覆黄色琉璃瓦,以示皇家向学重教的传统。坊内左右为黄琉璃瓦重檐碑亭,北为主体建筑辟雍。前院东侧有敬持门与孔庙相通,构成“左庙右学”。
北京国子监始建于元大德十年(1306),是元、明、清三朝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也是掌管国学政令的机关。明初曾改为北平府学,永乐二年(1404)改名国子监,清朝沿袭之。明朝时期行使双京制,在南京和北京分别都设有国子监,设在南京的国子监被称为“南监”或“南雍”,而设在北京的国子监则被称为“北监”或“北雍”。
作为古代中央大学(太学),历来倍受国家重视,多有修建,尤其经明永乐、正统年间分别进行的大规模修缮和清乾隆年间增建辟雍后,形成了近代的建筑规模和格局,占地面积为二万七千多平米。国子监最高管理者是监管管事大臣,由王公、大学士、尚书、侍郎担任,一般都是名义上的管理者,类似于现在的名誉主席,主要的常务管理者叫“祭酒”,相当于现在中央大学的“校长”。
祭酒,多么好听的名字。《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而荀卿三为祭酒焉。”司马贞 索隐:“谓 荀卿 出入前后三度处列大夫康庄之位,而皆为其所尊。”
明许浩 《两湖麈谈录》:“按古礼宾客得主人饌,则老者一人举酒以祭於地,示有先也,故谓祭酒,盖尊重之称也。”清赵翼 《陔馀丛考·祭酒》:“祭酒本非官名,古时凡同辈之长,皆曰祭酒。盖饮食聚会,必推长者先祭。胡广曰:古礼,宾客得主人饌,则老者一人举酒以祭,示有先也。”拿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年长位尊者,作为“校长”官称,也贴合实际,没有点道行,怎么做得了校长!
《红楼梦》中李纨的父亲李守中,曹雪芹给他安排的官职就是国子监祭酒。回到了开头我写的那位白髯老者,我把他想象成了十九世纪末国子监的那位祭酒——王懿荣。1899年的一个秋夜,兵荒马乱的北京宣武区菜市口的一家药铺接到了一张药方,药方上有一味药叫“龙骨”,就是古代的龟甲和兽骨,上面还刻有奇奇怪怪的条纹。使用这个药方的人,正是大学问家,金石学家、翰林、南书房行走、国子监的祭酒——王懿荣。
抓回来了,他不经意的打开包看了一下,这一看不打紧,没有磨碎的龙骨上的条纹,一下子把他惊呆了,这不就是古代的文字吗!他迅速地收购了这家药店的全部龙骨,还托人四处搜集,很快就集合了1500块有文字的甲骨。
中华民族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就这样被学富五车的“王祭酒”最早的发现了。半年之后的1900年的8月15日夜(农历七月二十一日)(历史就是这么凑巧,45年后的这个日子,日本投降。)沉重的敲门声把他惊醒,被告知:老佛爷和皇上已经逃离京城,他这时身上还有一个官职“京师团练大臣”代表朝廷和“义和团”联系。
八国联军已经攻入北京,一切都已经晚了。龙骨一样的骨气,他选择了自杀。吞金,不死;喝药,不死;最后他爬到了井边,用尽最后的一点文人的力气,投井而去。王懿荣在投井前写下绝命词,“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于止知其所止,此为近之。京师团练大臣、国子监祭酒、南书房翰林王懿荣记”。
1900年的中国,中国最高学府的祭酒,以最为惨烈的方式,向他的民族和国家做了最后的告别。从中华民族守护的视角上来说,他是民族的魂魄;从中华文明的传承的视角上来说,他是位真正的长者和尊者。
1983年第四期《红旗》杂志发表题为《从爱国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评论员文章,文中说“……陈天华、王懿荣为了向外国侵略者表示抗议,不惜蹈海或坠井自尽,显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留下的爱国主义精神像丰碑一样,永远矗立在我们心中。他们将永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所崇敬、所纪念”。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认为,在近6000年的人类历史上,出现过二十六个文明形态,只有中华文化是延续至今而且从未中断过的文化。就世界范围而论,中国古代文化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化之一。唯有中华文化表现出最顽强的生命延续力。我的理解,传承,是唯一的途径。这传承,得以继续的是,1902年清末管事大臣、国子监祭酒张百熙重建了时有时废的建于1898年7月3日的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国子监部分监生直接转入京师大学堂成为了学生,国子监原来的教育方式和职能逐渐的被近代教育所取代。
1912年6月25日,鲁迅在他的日记中写下这样一段话:“雨,傍午霁。午后视察国子监及学宫,见古铜器十事及石鼓,文多剥落,其一曾剜以为臼。中国人之于古物,大率尔尔。此后的此后,他成了历史文化传承的见证。1912年由当时的教育总长蔡元培主持,在北京国子监旧址筹建了国立博物馆,1917年国立博物馆迁至故宫午门和端门,并举办过文物展,展品中有许多是国子监文物,1949年10月后改称中国历史博物馆,现称国家博物馆。
高抬脚轻落步,这是我从身到心的一份虔诚的进入,唯恐一不小心打扰了文化集合的那种脉像,更怕惊乱了那穿透时空而来的之乎者也的读书声。我在彝伦堂(藏书阁)孔子像前停下脚步,一回头,恍惚着鲁迅先生正从第三进院落敬一亭(祭酒的办公地儿)走了出来,他刚在那里讨论完什么,踱着步走回了“故事新编”。

作家简介:杨士虎,笔名木石匣,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内蒙古赤峰市人。喜读书,读趣博杂;爱游历,观人文自然。暇时涂字,为了有趣和好玩。

《故乡文学》 主编:陆相华
13816643239@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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