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许是来阿根廷，不，应该是“十年十国”以来，最烧脑的一次头脑风暴。
我与一个人类学家、一个哲学家，一个教育学家，还有一个物理学家，坐在一个最阿根廷式的炉膛旁，就着绝对炭烤的新鲜牛肉，还有据说是最好喝的阿根廷赤霞珠葡萄酒，从头天晚上八点一直侃到了今儿的凌晨两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大部分时间用的是英文，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所以并不觉得蹩脚的英语违和，反而有一种五湖四海的感觉。没有人在乎语法，也没有人在乎发音或者听起来很奇怪的单词，说到模糊的地方彼此还互相帮忙，帮助解释彼此的观点。
当然，我的眼前放了一个Ipad翻译，因为他们很多时候会说西班牙语，因为说母语才会让他们像吵架一样的交流。而我看着Ipad，时而抬头看看他们，像是入了神，太奇妙的感觉了。
第一次觉得说不同的语言可以这样淋漓尽致的交流。可以说赞成，可以说不赞成，而且可以一二三的大说特说赞成或者不赞成的原因。
每个人都在认真地倾听或者表达自己的观点。
按照事先说好的阿根廷规矩，当大家都坐下来的时候，唯一的烧烤手或者说厨师兼服务生的就是今天的主人-贡萨罗（Gonzalo）教授，其他人都是客人，负责吃，负责侃大山。
我也是第一次见识阿根廷的家庭烤肉是这样的。
我与贡萨罗一起去买回来的新鲜牛肉，就是用盐巴涂满，尽力的多搓几下，然后放到像是壁炉的烧烤炉膛中，放到炉膛中的铁架子中央。
炭火要先放在铁架子的一角点燃，烧成炭会落下来，再用铁铲，将落下来的炭火铲到牛肉位置的铁架子下方，中间时候需要间或翻一下牛肉，照顾照顾各个不同的位置，直至烤熟。
他们说烤熟需要两个小时，阿根廷烤肉的秘诀就是牛肉必须是新鲜的，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不行。
一大盆蔬菜沙拉、一大块牛排肉、一大块牛腿肉，还有三根阿根廷特色的红、黑香肠，一桌菜就齐活了。
人类学家自然是Gonzalo，哲学家是William，教育学家叫Vico，物理学家叫Juan，这些名字已经是简化出来的英文，我就不再翻成中文了，他们也用力地记住了我的名字“Jiawei”。
话题首先是围绕“众”这个汉字展开。
William是阿根廷南方国立大学的哲学教授，他对于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颇有研究，去过日本，但没去过中国。
阿根廷南方国立大学（Universidad
Nacional Del Sur，简称UNS）位于布兰卡港，公立大学，有3万学生，是阿根廷最好的10所大学之一。
他给我看他写的书，虽然看不懂，却看懂了页面中的那些汉字，还有一些古老的甲骨文字。
他说，汉字博大精深，是“道”家文化最好的体现。
比如，一个“道”字，眼睛上面有脖子、有头，但不是静止的，而是走动的，说明人不是静止的存在，人的大脑更不是一个静止的存在，因此，思想决定了世界，换言之，汉字最好地解读了世界。
再比如，一个“众”字，三个“人”字组成，形容人多，人多就可以理解为人类。而中国孔子说了那个最重要的“仁”字，几乎是中国文化的代表汉字。“仁”，一个“人”字旁，再加上“二”，合起来正是三个“人”字。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仁”字与“众”字既然等同，那就可以理解“仁”字说的可就是天下众生。
我以孔子以及其他诸子的核心理念，讲了我对于中国文化的理解，以及中国文化与日本文化，包括台湾、香港、新加坡和东南亚诸国文化的同与不同的关系，他们表现了极大的兴趣，而且每个人都颇有见地。
由此展开，我们谈到了阿根廷400年历史的变迁，谈到了为什么会有美国，谈到了欧洲究竟在世界上、在阿根廷的历史上扮演了什么角色，谈到了教育的意义，谈到了宗教，谈到了科学，谈到了意识形态的危害，谈到了人类不停反复折腾的根源，那就是永远自以为是的“明明是被人宰割的奴隶，却还要扮演好像主人翁似的傻瓜角色。”
物理学家Juan虽然是八零后，却已经是阿根廷南方国立大学的物理教授。
他的话最少，发言的声调不高。
他说，我不想就概念多做解释，我只相信实验的结果，那就是科学是解决人类愚昧的根本方法。
William立即反驳道“科学！也是一种宗教，就像耶稣、像马克思，它们总是说会给人类带来美好生活的未来，可是回过头去看100年、500年、1000年，哪怕是去看3000年前的中国周朝，它们承诺的美好出现了吗？即使现在，越来越发达的人工智能一定会带给人类美好吗？不要相信这些鬼话了！”
教育学家Vico是1969年生人，曾经在阿根廷南方国立大学教授教育学，他说他已经退休了。他现在最喜欢干的事儿是切割大理石，然后把它们加工成才，卖出去，换些钱回来。
他的观点非常鲜明，与William一直在唇枪舌剑。
他认为思想固然很伟大，但现实中需要用教育的方法来开发民智，一味地强调独立之思想，就会像杂草丛生一样，不着边际，反而会误了人类的进步。
他还用我分享的小众社群模式举例，说这是一种方法论，而非一种信仰，以“感恩和奉献”作为理念去传播和实践，就会凝聚到小众人群，进而可以影响大众，这属于教育而非哲学、而非宗教，属于“道”的一种，做自然而为的好事，自然就凝聚了好思想，难道这不正是“独立之思想”吗？没有人强迫谁啊！
——张家卫阿根廷百日散记（2024.9.20，第19天）
【《一场真正的围炉夜话》（一），明天续（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