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尚未发生

文摘   2024-08-19 13:37   北京  
Marc Chagall • 水粉, 1938, 小丑音乐家
大事尚未发生
——戏剧《爱人xx》剧本写作衍生诗歌

我平静的生活啊,爱啊,请把它还给我 这让热烈和不由自主快些停止,既得不到我的爱人 总还得给我留下些生活的空间啊 不然,广播里是你 网络里是你 睡着是你,醒来还是你 诡计多端的造物主 诱骗人类繁衍的魔咒 明明是一个人,普通人 却在我眼前,制造这种非他不可的神的造像 太险恶了,太凶狠了,非要将我裹挟而去 非要把我的自我全都剥夺 非要让我感到快乐又迷惘 非要让我深陷迷途与取而不得的哀伤 非要把我当成一直风筝,由那人牵着线 可那人在哪里,线头又在哪里 谁能告诉我,我何时?何地?能落地?

该死的啊,我的文字也无法停止了 一场大雨早落在地面上 那早已湿透的地面 也不可避免地坑坑洼洼 而且,它竟要我写这些古老的诗行 和坟墓里的老疯子们才发会发出的呓语 我可是写现代诗的野诗人啊 不应当如此歇斯底里 不应当如此 发出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感慨

难道是那个人 因为他在前面的时代停落下来 我就闯进了一个旧时代里 写出了这些旧体的诗句 在秋天信誓旦旦的清凉里 非要吃一根盛夏的雪糕? 谜团,都是谜团, 一团一片谜团 我不再思想我个人的处境 我时时想到,不,不必想到 我时时都见到他的处境 可是不行,我要站在这悬崖边上 我要把手里这颗宝石   磨成一颗 普通的石头,我方才能平静 方才能从这悬崖峭壁脱身 我知道,我每分每秒都有跌落的危险 又或者,我已经在跌落的途中 凭空磨着这颗宝石 可是,到底是谁,把宝石送到我的手中 叫我以为我可以拥有它 又叫它那么烫手,那么不可把握 连“宝石”这个成名,我都叫不出口 而那个人的名字,我在心里 已经俗气地念过 千遍万遍  万遍千遍

Marc Chagall • 油画, 1959, 窗口

我必须诚实地告诉观者们 你们看到,即是在参与我的故事 一切都是我为了逃离,请你们帮助我 不要为那颗宝石喝彩 请你们拿出邪恶的念头 向我扔出猛烈的石头 我身体里的高贵 早已经被年龄拿走了 这是遇到这个人 我产生的最伟大的个人认知 失去高贵的人,如此卑微 我知道你们的 善良,并不允许你们践踏 可是,踏上一万只脚上来吧 你们是在救人  如此而已

坠落使我清醒,坠落使我知道 连你们也不能拯救我 就像平常一样 卑劣拯救不了任何东西 何况 穿了铠甲的那个人横挡在我们之间 他是无意识的,是我硬要把他拉过来 参与了我的故事,参与了我的世界 一个仓皇的叙事

我的心脏异常而庸俗地跳动 我张嘴却不能说话,我想在世界的墙壁上 贴张告示,又怕哪怕多一个人看到那个人 我知道这深渊必须得下了,我知道 仅靠我自己的力量,(他人的力量更不可能 阻止我了)根本无法遏制这一切的发生 我试过暂时的抽离,或者被强行打扰 这这抽离与打扰,总有终时,我还敢看 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在心上 掏出的一个大洞吗?无数恋人的马车 从莎翁的诗词上碾过,怎么也碾过了我 噢,这世界,噢,这个人

我好像被什么附了体,使我假装我在飞行 而且向着那个对的方向,要不然,那个人 他的脸,为何如此清晰,为何像拧紧了我 这个八音盒的发条,我旋转地不由自主 却在意自己是不是舞姿漂亮,真的,这是 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我并不憎恨,不逃避 等着被拧上发条的瞬间,那只手的来临

我必须承认,我也是忌惮于真相的 我害怕发现那个人的愚蠢,人总有愚蠢之处 我愿意将宝石擎在阳光灿烂之下 若是 不小心在潮湿处,流水溅起的清亮水花 或会污浊了它,万一这污浊,再折射出什么杂质 不,没有杂质,我将高举着它 以它不属于我的方式,高举着它的晶莹 这在彰显我的伟大吗?并不是,它在彰显我的怯懦 我是个怯懦之人,我愿以怯懦示人 以保有它的光华,可这光华,只能由我一人赞叹 这是我无法抵抗的自私,我不愿世人多看它一眼 我不愿世人多看他一眼,那些随风而来的花粉 也请轻飘飘随风而去,漂浮物要去漂浮物的地方 而我就站在那里,举着手中的宝石 这站立,又在一瞬间,使我暂时有了高贵 ——自以为是就够了的高贵

可我此刻将如何呼吸,如何卖弄我活着的证据 以使他能在大幕拉开之后,戏剧开始之前 前一句台词和后一句台词之间,瞥到我的片羽 ——透过黑幕的缝隙我最光华的部分 就像昨夜我在后院挖出一个大坑,便是为今日做足准备: 我埋葬了一部分自尊,一部分皮肤 我埋葬了我对这个人大部分欲望,只留我的心脏尚能承受的部分 我埋葬了苏醒,这人人拥有又时常渴望的东西 我埋葬了我的双脚,使它们不能不听使唤走向你 我埋葬了第二人称,再也不能使用“你”(看来这份埋葬并不成功) 我埋葬了夏天,因为你只喜欢秋天,我的全部力量都要蓄积给秋天 我曾以为死了的心,好像又要重活一次,我在埋葬它时 犹豫了,又再犹豫。连犹豫,都很犹豫。(这是一个死循环)

后半夜,我盖上了土,填平了那个大坑。 我是个残缺的人了,残缺且富有一次光芒 残缺且多了一份勇气 ,残缺但不愚蠢 不对,我应当找到一个料理机,把自己打成粉末 趁着舞台的风吹起来时,充满他全部的上空 在他的表演当中,充满他的周围,在他说台词的时候 进入他的身体,这是一种浪漫又不易察觉的进入方式 我不打扰他,却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我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并不为别的 我早已将羞耻埋葬。这世界本来也不该有羞耻 使人人都能爱,爱的察觉与不易察觉,爱的荒唐但不愚蠢 不是吗?如果不是,为何他的脸上发着光 为何那戏剧之神,独独俯身于他,独独使他耀眼 要说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我的一厢情愿也早已埋葬 你去我后院,那新土之上的绿芽可作为证据 当然了,这也许只是我和自己的粉末的对话 谁能证明是,谁又能证明不是呢?

可笑吧,我知道,这不可笑。我知道 我在不断地建立和消解,难以分辨真假 难以摸清是哪条脉在跳动,但你是聪明人啊 只有聪明人,才能看透这其中的关窍 这并非我的高明,只是那些真相 都藏在我能力未及产生的缝隙中 确定的,始终确定,如同我此刻看似的疯狂 因为定格了自己的形式,而始终疯狂


九棵树的魔灯
只有故事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