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园地】一棵核桃树

一棵核桃树

高福生

在福贡县的村落周边、山谷荒野不乏核桃树的身影，从枝繁叶茂，苍劲挺拔的百年老核桃树，到亭亭玉立，风华正年壮的成片核桃林，构成了一道道靓丽的绿色风景线。立秋过后早熟的核桃在市面上就有买的了，鲜核桃仁白白的，带着一股水嫩嫩的清香，甜在嘴里，回味在心田，咀嚼着核桃仁一幕幕与核桃的过往浮现在眼前。

四月的峡谷，几场春雨过后，整个冬季沉睡的核桃树渐渐醒来，瘪瘦的枝条吸足了水份已经返青，不经意间绿的枝头上挂满了一串串绿色的花穗，在春风中低垂着，像一串串风铃；在春雨中浸泡着，又像少女的发辫摇曳着。花穗在经风见雨间孕育着生命，不久翠绿的核桃果在绿叶的簇拥中探出脸来，顶着黄绿冠，怯生生的窥探这生机盎然的世界，绿叶以奔跑的速度生长，像要给嫩绿的核桃果营造一个遮风挡雨的环境，蝉从泥土里钻出来，拥抱着核桃树的树干树枝，不厌其烦地喧叫着，像是述说对核桃树拥有的主权不得侵犯。

在孩提的记忆里，核桃树是伟岸，高大、壮实。核桃成熟了，那一人围抱粗的树干，让人生畏，仰视枝桠无数，爬树摘核桃没有那个能耐，只能捡自然掉落的，那时的核桃也是挺坚硬的，人们给的名称也名正理顺：铁核桃。用石头砸，砸得核桃四分五裂，到处飞溅，一点核桃仁到口还真是不到肚。铁核桃是当地的特产，味香，含油高，产量低，获取食用极不方便。记得在六十年代福贡县鹿马登乡，粮食部门收购铁核桃，主要用来榨取核桃油。鹿马登乡政府北面的鹿马登河边上建有榨油房，没有电能，就利用水能，水槽给水轮注水，水轮转动击打水碓的脚踏板，深深的石臼中放入铁核桃，高高的木锤子就顺着水轮的转动，一次次往下砸，将碓里的核桃壳与核桃仁砸得粉碎，再通过烘烤挤压榨出核桃油。水碓房里满屋都是核桃仁的清香，偶尔榨油师傅给一把砸碎的核桃，也是硬壳居多，难以吞咽。

时光荏苒，进入八十年代市面上有卖核桃仁的，但逢街天偶尔才有卖的，那是当地人用刀砍削铁核桃，砍刀不仅锋利，技术还得娴熟，鸡蛋小的铁核桃，拿捏在手中，削去四面，取核桃仁，据说一天也砍不了几斤。买回核桃仁回到家，大把大把地吃核桃仁，此时嘴里有了余味才觉得过瘾。随着市场经济的活跃，村民们各显神通，寻找适应市场的核桃树种，其中种泡核桃就上演一场没有硝烟的商战。

工作之余，好友批付夺常来家里闲聊，听他讲乡村里的奇闻趣事，那天他讲了福贡县上帕镇达友村委会怒明底自然村发生的一件趣事，一棵核桃树给树的主人带来了烦恼也带来了惊喜，烦恼的事是每年春节前后树主人要不分白昼寸步不离地守核桃树，防止别人来砍树的枝条，用于嫁接。有时树主人离开，动用看家狗来护树也无济于事，根本吓唬不了对核桃树居心叵测的人。当然这棵核桃树也给主人带来了财富，每年有不薄的收入，村里人言传一棵树一年就像养了一头大肥猪。这可是一棵神奇的核桃树，约了同事前往达友村委会怒明底自然村一探究竟。几个小时的跋涉，当晚住在四休底村批付夺家，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前往怒明底自然村。

六月的怒江峡谷，山山岭岭披上了绿装，绿的包谷地，绿的水稻，绿的树木，走在这绿丛匝地的蜿蜒的小道上，空气里仿佛也是绿的味道。远眺怒明底自然村，灰白色的村民房屋点缀在绿丛中，远处雾气笼罩的山峰时隐时现，白云像是一块块抹布，把天空擦洗得蓝锃锃的。我们很顺利地来到神奇核桃树的主人家，是一对夫妻，男的叫普前动，女的叫都仕坡，说明来意，主人家很是高兴，随即抓鸡杀鸡，我们不好拒绝主人家的盛情，说好主人家收下五十元钱。

我们走出主人家篱笆围就的房屋，去看那棵神奇的核桃树。

都仕坡用手指着在水沟下方的一棵核桃树说，就是这棵核桃树，已经生长了十九年。

这棵带给主人烦恼和财富的核桃树，经十九年的阳光沐浴，十九年的风吹雨淋，如今树围已有水桶般粗，树高近十米，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挂果不少。从长势来看，这棵核桃树露出地面就分两叉，其中一叉旁枝还有枯枝，说明早期生长艰难，曾经被折断，另一枝三米处分叉渐渐多，树冠充盈，高出旁边的房屋一大截。

听女主人都仕坡介绍才知道，这棵核桃树果子成熟像板栗一样，青皮裂开剥落，熟透的核桃还在枝头上，不掉下来，用带叉的杆来拧。摘下的核桃不像其它核桃要及时脱皮，并对核桃进行必要的漂洗，晾晒，个个干干净净，颜色好，很有卖相。核桃不仅很有卖相，还是壳薄软的泡核桃，傈僳语叫来岁啊夺，用手轻轻一捏就碎，个大皮薄，果仁饱满，口感也与其它核桃不一样，香香甜甜，顾客争相购买。

这棵核桃树有那么多优点，不被人们觊觎才怪呢。

在民间有“桃三，梨四，杏五，想吃核桃等九年”之说，就是说种桃子要三年结果，种梨子要四年结果，种杏子要五年结果，想吃核桃要等九年才结果。用核桃果直接栽种，需要生长九年才结果。人们自然想到的是走捷径，用核桃枝节嫁接核桃苗缩短生长期。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树出名也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们问普前动你家的核桃树又是怎么得来的？

主人向我们讲述了核桃树的来历，普前动说：那一年我到珠明林村做活，回来时本家大叔给了我三棵核桃苗，回到家顺手种在房前屋后，一棵被爷爷砍杂草砍死了，一棵是自己死掉，就眼前这一棵活得好了。

原来这棵不寻常的核桃树，不是土生土长的，是“上门女婿”。我们环顾四周，巧的是怒明底自然村就在珠明林村的对面，两个村被滔滔怒江分隔，海拔高度也基本一致，珠明林村清晨最早沐浴着阳光，怒明底自然村傍晚送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

都仕坡自豪地说：那一年核桃结果，就背核桃去上帕街卖，得了四百五十元，核桃剥了壳就是仁，那仁白白的，很好吃，过中秋节买的人多。有人说你家核桃很好吃，下一个街天来卖，一定多买些。

我们问看热闹的村民妮前生，普前动家的这棵核桃树好不好？

妮前生说：好，村里人都晓得。他们家的核桃树几年前就结果，一年能卖八、九百元钱，这棵核桃树就好像每年养了一头大肥猪卖。

再问村民妮前生，你知道像这样的核桃树村里多吗？

妮前生说：这样的核桃树村里没有第二棵，她家的核桃是来岁啊夺（泡核桃）又泡又薄，到街上很好卖，村里马嘎啊夺（铁核桃）树较多，到街上不好卖。

夫妇俩告诉我们，对这棵神奇的核桃树，几年前就进行了研究。每年都用核桃果种一些苗，有的已经生长了四年。听人讲同一棵核桃树一年移栽一次，移栽三年就变成泡核桃树。夫妇相信这个传闻，他们也照着做了。

夫妇俩领我们看地里的苗圃，在包谷地里，高矮不一的核桃树林林总总，有的已经三、四米高，有的与两尺高的包谷并驾齐驱，有的太小了还用竹篮罩着。

普前动说：我用最好的地种核桃，种上了心愿，将来不能到地里劳动，也能守着核桃树过日子。

告别普前动夫妻俩，我们原路返回，也许是专注的原因，一路上凡是沟壑，都有成片的核桃林。同行的批付夺说：都是马嘎啊夺（铁核桃），不值钱。

一年后在一次采访活动中，我邂逅了一棵百年核桃树，那也是六月天，在福贡县马吉乡木加甲村委会驻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核桃树树干粗壮，两个大人才能围抱过来，它生长的地方尽是嶙峋怪石，最奇特的是根似撑着的伞骨倒过来，像海洋生物章鱼的触爪，几条根在青石上延伸后再入泥土，裸露的主根须根，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竟与周围的青石一个色，远一点观望还真难辨哪是青石，哪是树根，可想当年生长之艰难，核桃树的根深扎在青石下的泥土里，百年的沐日浴月，百年的栉风沐雨，核桃树高达十几米，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撑起一片几百平方米的绿荫。这是一棵不折不扣的原生态铁核桃树，村干部说核桃树的主人已经折价一千元，把核桃树卖了，买家要用核桃树加工成木板，边角料做柴火烧。这棵百年核桃树距离倒下也不远了，我们感到深深的惋惜，从不同角度拍摄了这棵命运多舛的核桃树。

普前动家的核桃树是幸运的，它的将来肯定是备受主人呵护，生长在村民羡慕的眼光里，它也会枝布叶分，走向遥远的村落，为村民创收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