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桂香桃甜时
阿哭
今年的桂花开得较晚。
国庆假期里的一个午后，我的羽毛球被秋风吹偏运动弧线，而那阵拂面的风夹带着一股甜甜的香味时，我才发现桂花开了。
往年刚入秋不久，打开窗，就有桂花香沿着窗口直扑入鼻。我总会仗着一缕阳光贪婪吮吸，企图把这专属秋的美味浸透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缕发丝。那是一种在嗅觉里掺杂着味觉的香甜，宛如初恋的甜蜜，能酥出一身的颤栗。
可今年不知为何，我迟迟未等到那阵阵花香味儿。每每开窗看那层层叠叠的桂树叶间完全没有一点花开痕迹的迹象，我很是疑惑：“今年的桂花到底什么时候才开？”
但此时，我那不到两岁的女儿就会咿咿哇哇地环着我的大腿要我抱，要站到窗台上。她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她的世界里充满着未知和好奇。我抱她站上去，她的小手紧抓着防盗窗栏杆，小脚兴奋地踮来踮去，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欢快地笑声。她不在乎桂花开不开，香不香，她只知道她的妈妈把她抱到了她想要达到的地方，她因要求得到满足而快乐。
往年她还很小，甚至再早一点她都还没来到这世间。今年的秋天算是她认知年纪里该有印象的第一年。她已经认得花，外出的时候能指着院里的花对我说：“妈妈，花，花。”我不知道她懂不懂香的含义，但她已经会随着大人的表达照葫芦画瓢地临摹每一个单字和表情。倘若我说香，她应该也能做同样的动作、表情并发出香字。
所以，当桂花香随风飘来的时候，我连忙放下球拍，抱起正在一旁捡小石子玩的女儿，伫立在桂花树下。
桂花的香味瞬间更浓郁了一些。
我偏爱桂花香，所以哪怕它花开迟晚，我自然也愿意等待。
因为偏爱，等待也不再惧怕岁月蹉跎。
我怀女儿时已为高龄产妇，因爱，我坚强地应对着高龄生产带来的各项风险，女儿出生后，对她的爱也随时间推移而越加深重。
女儿看着那从层层叶子间钻出来的桂花激动着大喊：“妈妈，花，花！”
我细看那桂花，花色似乎有些偏黄，应是百度里所谓的金桂，但我不敢轻易确定，我只看这如繁星般点缀在枝头，散发出醉人甜香的桂花，内心满是喜悦。且看那一朵朵淡黄的桂花像是一只只挥着翅膀飞舞的小精灵，花的芬芳随着精灵翅膀的挥动播撒。桂树下，呼吸间全是它的清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温馨的香气所浸染。
我吮吸着，痴迷着，陶醉在香味里，发现这味道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细细一品：是桃，是桃甜的味道！
这桃甜香味随即打开了我脑海的记忆之门。
那年初春，移植到院里的几棵桃树如约定般集体开花。
似乎是一夜之间，本像枯树般的裸枝蓦然间穿上了一袭袭淡粉绸缎衣裳。桃花密密麻麻长满树枝，那几片不起眼的新叶沉沦在粉色浪漫里，细看才能发现一二。
我自然对这满树的粉喜欢不已，便拉着母亲一起合影留念。
母亲一手拉过一根桃树枝，把自己藏到树枝后，头伸出来，她身着一件红色针织衫，恍然间，我发现粉色的桃花在她跟前黯然失色。她扎着的那根麻花长辫轻轻搭在因哺乳了多个孩子而下垂的胸部上，而那垂下的乳房又正好贴合她因胖隆起的腹部，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圆润可爱，她笑着，满面春风。
母亲拉过的花枝花瓣被轻轻摇曳，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母亲沉醉地就地闻起来，随后惊喜地唤我：“你快过来，快过来闻一下，这桃花太香啦。”
母亲是个实实在在的农村妇女，从稍有劳动力开始，她便没停歇过。小时候她为了弟弟妹妹劳作，长大后她为了自己的小家劳作，待我出生后，她又为了养育我劳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忙碌。操劳半生的母亲，心里想的念的，全是怎么耕种才能有丰收。
她没在意过遍野山花的浪漫，更没在意过需要抬头才能看到的果花。
等我如愿考上了大学，母亲才像完成任务般休缓了下来。
母亲让我靠近闻，自有她的理由。虽然彼时我们已经很靠近桃花，但露在空气里的花香是淡淡的，且被院子外那河风轻轻一吹便瞬间消散无踪了。而凑近花朵闻的花香是直入人心的，不能单说甜，亦不能单说香。这甜和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味道——甜非甜，香非香的神奇清香。倘若非得形容，大概只能说是那天宫的蟠桃，被有心的仙子细细磨成了粉，精细的粉粒穿过鼻腔，充盈到身体每个角落，让人忍不住连连称赞。
母亲说：“这香就跟我知道你考上大学时候一样让我感觉美丽。”
这句逻辑上、结构上、措辞上有语病的话，让我瞬间泪目。
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我是家族第一个大学生，我让她骄傲，我甚至让她在重男轻女的家族环境中挺直了腰板，我取得的成绩带给她的，在她眼里是一种至上的美丽。
但我更明白，在养育我的岁月里，母亲为我付出的远远超过我带给她的荣耀。
我自顾自地回答母亲的话，我说：“妈妈，谢谢你。”
母亲不再说话，伸出手来抱住我。
那一刻，母亲在，我在，母亲还年轻。
女儿大喊：“妈妈，香，香！”我的思绪被拉回桂花树下，闻着那桃甜般清香的桂花，再看一手搂着我脖子，一手指向桂花，企图让我靠近闻花香的女儿，同那年唤我靠近闻桃花香的母亲如此相像。
我突然领悟到那句：“母亲对子女的爱是至死不渝的，是始终如一的。”
就如，这一刻，女儿在，我在，我还未老。我给女儿的爱，亦如我母亲给我的一样多。
而我也明白，依着这永恒的母爱，往后我的岁月总有桂香桃甜时。
【作者简介】阿哭，福贡县文联《石月亮》编辑部编辑、州作协会员。一个热爱文学的傈僳族姑娘，想用傈僳族最真实的情感抒写峡谷的每一寸福地，每一条河流，每一座高山，每一方风情。
编辑：胡争艳
编校：刘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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