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园地】读书,留在童年时的记忆

文摘   2024-12-02 11:30   云南  

读书,留在童年时的记忆


施中林


1941年12月1日,我降生在云南省剑川县龙门邑、温泉南家的南小院里。那时,国家正处在国内和抗日战争的艰难时期。

这天中午,正在忙着做鸡蛋、白酒汤圆的父亲,看见接生婆从产房里走了出来,并对他突口而出地小声说道:

“家主官:报喜、报喜,你家‘添丁’了!”

此时,父亲一听,眼晴里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来了!

也许,他是想起苦难岁月的煎熬。也许,他是想起我的那个名叫“宗泽”哥哥夭折的痛苦。也许,他是为盼到了又一个“扛枪”的人到来,而高兴呢!

所以,他那快乐的劲儿,简直让人无法形容。          

时年,我的父亲已经是38岁年纪的汉子人了。








在我出生之前,曾有一名叫宗泽的哥哥,他在幼年时期不幸夭折。于是,他让我的父母留下了无限的忧伤。后来,在我出生之后的几年间,家里陆续添加了属猴大妹、属虎二妹、属鸡弟弟。不用几年光景,家里便是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记得,在那建国初期,民众的生活是古版的。每逢五月农忙时节,是父母忙着抓紧节令,抢栽、抢种庄稼的苦日子。他们早出晚归,忙于地里活路。就连做晚饭的时间,也不得不地推迟了。他们往往要在昏暗的明子火光之下,生火煮饭,烹制菜蔬。每当这时,我们三个兄妹,往往一排儿的坐在长板凳上,等候着晚饭快快做熟。不过,等着、等着,就在饥渴中打起瞌睡来了。

我们知道,不是父母不来关心我们。而是为了养活我们,才是这般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艰辛劳作呀!

所以,每当我们在半醒半睡之中,在明子火光闪烁之中,咀嚼饭菜的那个时刻,我们几个兄妹,都是没有一声怨言可发的。因为,理解父母的艰辛和劳累,已經成为我们心里的共识了。



     

农忙结束。有一次,父亲进城里做完木匠活回来,他在路过西湖之际,买回一盆活崩乱跳的鲜鱼。本来,我们都很喜欢。但是,时已天黑。当我们等到母亲把鱼刮好、煮好,置于饭桌上时,俩个妹妹都已经歪着头地睡着了。我也在半睡半醒之中,勉强吃了一只小鱼,也就嗒拉着脑袋,去睡觉了。

到了次日早餐,兄妹们才一起回锅品尝,补享昨晚美食。的确,我们虽然年幼,却养成了一种习惯: 从来不在父母面前撒娇。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早早地埋下了一颗对父母养育之恩的、难忘的、感恩的种子。

1954年,当我在读五年级时,正逢家里缺柴。可是,父亲需要进城做木匠活,只有母亲一人,起早贪黑的去砍柴了。记得,是在霜降节令的一个星期天里,我为了减轻一点母亲的负担,鸡叫时辰,就跟着母亲一起,爬上砍柴的山路。当我们过了“望天马”、“怒壳恩”,翻山到了“春场山”之时,一个山坡都听到了砍柴的叮当声。

在母亲为我捆柴伙的时候,我掂一下,觉得太少了点。于是,我连忙又抱了一抱柴伙,请母亲捆实了。

母亲将柴捆好之后,关心地对我说:“你头一次背柴,走远路,重多了。明天会脚肿、腿疼的。”






而我呢?有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以为然地,背起柴捆就走了。不过,走在羊肠小道之上,山路岖崎,真是十分费力。

在爬完“春场”坡后,我将靠着斜坡,将柴捆歇在路边坑子上。在用毛巾揩汗之际,心中呢?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此刻,只见后面赶上来的背柴人,一个个飞快地下坡而去,我也就来劲了。当我艰难地背到“箐头”那段下坡路时,不巧,右足下的草鞋“鼻子”蹬断了。偏偏,又没有准备着替换的草鞋。母亲见了,只好帮我用一节细绳,将草鞋“鼻子”扎拢起来,让我慢慢赶后。她却先我前去,赶回家里,取一双新草鞋,再来接我。

而我呢?提防草鞋“鼻子”再断,只好慢慢前行。直到一起上山砍柴的人们全走完了,我才走到箐内的“大石桥”上。此刻,草鞋“鼻子”又断了。我只好蹒跚着,一跛一跛地走到了堂姐鲁面家的磨房前,叹了一口气,歇下来了。就在此刻,只见,母亲累得汗流浃背地迎了上来。当母亲悯念地,帮我穿上新草鞋的刹那间,我不顾一切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无所顾忌的大声哭起来!

回到家里,母亲跟堂姐美玉一起,连忙将柴捆用木杆称了一下,不多不少,足足有40斤。而那天来回走过的山路,少说也有60里吧!

1955年的“芒种”节令,是我在读六年级的时候。

有一天,时逢星期日。早起,母亲将做好了的饭菜,一字儿地摆进厨柜里。并且,对我耐心地交待道:“芒种,忙种忙忙种。这几天,是栽秧的关键时刻。今天,我家请人要在“横沟下”的大田里栽秧呢”。

接着,母亲又指着厨柜说道:“阿林,你也不小了。今天中午,你把这些饭菜蒸上一遍,再煮一锅白菜汤,舀入罐子里,背到栽秧处,给我们送中午饭唔!”

依照母亲吩咐,我望着日当中午之时,连忙将饭菜收拾停当,提着汤罐,朝“横沟下”的水田处背去。不巧,在我走出村口的时候,右脚上穿的草鞋“鼻子”,突然之间崩断了。于是,我干脆草脚丢了,只有左脚穿着草鞋,一跛一歪地,将中午饭背到了大田边。眼见这般稀有稀罕光景,帮忙栽秧的人们,一个个笑弯了腰,母亲却掩面而呜咽了。

回到家里,我也静心思量: 两次草鞋“鼻子”的崩断,竟引得母亲和儿子各哭一场。实在是,人生不易,并非无能!

过了几天,在一个人静风轻的夜晚,我同弟妹们一起围着母亲,一边看她熟练的编织草鞋,一边听她给我们讲述《卖剃头刀》的民间故事。讲完之后,她触情思景的微笑着,若有所思地对我们说:

“哪一个家里,都是苦了老大惯了弟。妈在想:往后,要让你们几兄妹,也要少做家务事,好好去上学。”

这番贴心关爱之语,显现出母亲深思熟虑之后,对我们的虔诚期盼和涓涓祝愿了。

日复一日,我从父母的身教和言教之中,渐渐的懂得了: 天底之下,大地之上,最疼爱儿女的,最珍爱儿女的,总是父母亲道理。

按照当地白族家规,男孩取名,必需采用祖孙联名制。即采用祖父名的末字,作为孙儿名的首字,意在传宗接代,继承祖业。我的祖父叫施德宗,父母给我取名叫施宗林。意在将“宗”字有机地延伸下来了。那时,家规便是家庭的“法律”,唯令是从,便是孝不如顺规则。


后来,在我参加工作之后,我开始读了《家》《春》《秋》等几部大家著作,便在半懂不懂的思索后,做了一个放开手脚的决定: 将“宗”字,改为“中”字。决意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不上、不下的“中常”人。

从此之后,为维持改名的本意,我将多次可以升迁为: 州文管所所长,县志办主任,文化局副局长,检察院办公室主任的机会,一一地惋言谢绝了。一个“中”字,它像灵符。一个“中”字,它是意志。一直陪伴我到如今。

诚然,在“宗”字改为“中”字之后,曾经在不同阶段里,有木乔常务副县长,和润培书记,杨菊昌县长,州文化局长,段炳璋副县长,和润文检察长等同志,诚心地对我关心和信任过。虽然我没有接受他们的具体关爱,但是,我都一生铭记于心间的。

我的童年,实际上,是在贫困中寻找快乐的艰辛历程。在6岁那年,父亲让我在村里读私塾。依照没有条文的先生“规矩”,家里背去一斗米、两条腊肉、一瓶酒、一只大公鸡,以此当一年的“学费”。先生为了我们一群学童,专心读书,注意安全,他在管教方面,十分严格。每天除了仔细督促我们背诵《三字經》《国语课文》之外,还背诵一些“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一字值千斤,如何不用心,手把三寸笔,到处不求人”的启蒙诗歌。而且,还教我们回家里,朗诵给父母听呢!

先生为了防止我们跑到水库、跑到西湖、跑到自然冒出的温泉里去洗澡而出事故。所以,在每天的中午放学之时,他用批作业的硃笔,在我们的右手心上,额头上,点上一团殊红标记,以示警告。倘若一旦有人将硃点擦掉了,先生不问是非曲直,便取出戒尺,打手板心了。以此训戒,专治学童走近河塘,喜欢玩水的顽皮性子。

有一次,我同族弟施堂富,乘着早饭后的空隙时间,一起跑到去城里的石板路边,选了一处泥沃、草稀的泥坎子,跳进里面,捉起泥鳅来了。当捉到了半礶子泥鳅时,突然间,路上开来一排伪政府的“常备队”,要去我们龙门邑温泉洗澡。那位在一旁带队的长官,一见我们摆在路边装泥鳅的土罐子,便一脚将它踢进了水沟里。这下可好了,除了泥鳅罐子被踢破之,那些罐中泥鳅,也全都活跚乱跳地钻回“泥沃”里去了。


当我同族弟堂富跑进学堂,稍稍入座之际,先生过来一查,见到手心没了“硃点”,便叫我们二人,伸出右手掌来,各挨三下戒尺抽打,以示训诫。

放学的回家路上,俩人说起那天遭遇,真觉天大冤枉: 活生生的泥鳅,被伪军踢飞了,土罐子也被踢烂了,手心又被先生打红肿了,小小年纪,又疼又怕,无颜以对父母。    

渐渐地,我才明白了先生“严师出高徒”的本意。于是,我开始用心听先生讲课,认真做好作业了。从此,渐渐地,我也时而受到私塾先生的夸奖来了。

还有,记得读私垫时,每年的农历4月11日,我们都要做“孔子会”。墙的正中,挂着一幅孔圣人的画像。画像之前,摆有一张供桌,供桌之上,中间供着一只双耳瓷香炉,香炉中一丛香火烟雾飘绕,满屋生香。香炉两则,点着一对大红腊烛,以示文明昌炽。桌面之上,摆有茶气、酒气,糕饼,点心,应时水果,一应俱全。私垫先生安坐在一旁的太师爷椅上,呼唤着仪式礼数。我们一边向孔圣人的画像叩头跪拜,一边诵唱《孔子歌》。在香火很是浓郁之中,安享着一派古色古香的古文明的氛围。

长大以后,当我进了县城,在新华书店的角落里,读到《 孔子传》时,才慢慢知道:孔子生于公元前552年4月11日。三岁时丧父,十七岁丧母。公元前500年,孔子官至鲁国大司寇、摄相事。公元前479年,孔子患病而卒于鲁国,享年73岁。他是春秋时期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文学家、中国儒学派创始人。享有圣人、文圣、至圣先师、万世师表等众多尊称。

在阅读和联想之中,我想起了一生之中,刻骨铭心的“跪读”趣事。

那是1952年,当我走进新学校里,一次就读三年级时,父亲见我没有读过一二年级,生怕成绩拉下。于是,他对我的“家教”十分很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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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在给父亲背诵课文的时候,忽然背漏了两个字。他觉得,一篇不很长的课文,竟然背漏两个字,有伤他对我的培养和期望!

在一番责备声中,他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堆瓦渣子?把它铺在厨房门外的阶台上,叫我卷起裤筒,挺直腰杆,跪于一滩瓦渣子的上面。此外,他还端来了一碗清水,让我顶在头上,叫我不得倒泼。

然后,吩咐我的母亲说:“让他熟背课文10遍,方能取下顶在头上的这碗水哦。”

父亲自己呢?却在匆匆忙忙中,赶往县城木工会里理事了。因为,那时我的父亲时任、剑川县首届木工联合会会长。所以,他又忙自已活路,又忙工会的事情,自然就多忙一些。

再说,我的外祖父住在东岭上末邑。他姓羊,名益谦。是一位身穿长衫,个子高挑的私塾先生。俗话说:常听读书声,那有不识音?我的母亲羊氏,从小听惯了读书声,看惯了纸笔墨。在外公的文墨影响之下,多少也学到了几个字。尤其是“望天书”,母亲也会背出几课、几首的呢。

因此,当我背诵到第3遍时,母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我和蔼地说道:

“阿林呀,读书怪可怜的。妈妈听了几遍,你已经背诵合了。妈给你取下这碗“顶头水”。我还忙着要做别的事,你自己慢慢地站起来,洗洗手吧。”

一听这话,有如遇到救星。我慢慢站立起来,拍拍膝盖的灰尘,拿来扫帚,把瓦渣子扫了个精打光。这时候的我,竟然把瓦渣当成了父亲的“帮凶”,一扫而后快呢!

到了晚上,父亲做完活路,从县城里回来。他拿给我一支“红蓝铅笔”,说:

“你的课文背诵好了吗?”

我望了一眼母亲,胸有成竹地双手背在身后,不顾答话。

母亲却笑着替我说道:“他三遍就背诵熟了,竹筒倒豆子,一字不漏。要不,让他给你再来背诵一遍?”

这时,父亲满意地看了我一会,哈哈大笑地说∶

“儿子,不用背诵了,爸相信你。爸这样做,全是为了‘恨铁不成钢’,考考我儿子的毅力啊!”

接着,父亲又继续道:“你背诵得像‘竹筒倒豆子’,爸有多高兴呀!这支红蓝铅笔,算是爸对你的奖励吧!”

接着,他又风趣的说道:“今天去买红蓝铅笔,我把它说成‘买红毛铅笔’。问到第三家,卖货的说:可能是买红蓝铅笔吧?我忽然才悟醒过来,原来,我将‘篮’字说成‘毛’字了。后来,我才买到了这支红蓝铅笔呢!”

听罢父亲的叙述,我们一家人眼泪都笑出来了。就在此刻,对于父亲的厚道和执着,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开始深深地感动了!

也就在此刻,父亲把我拥进怀里,不停地亲吻着我的脸颊,并且,眼晴里还闪烁着晶莹的泪水呢!

眼见为实呀,这般阳刚之气的父爱,也让我感动得哭出声来。

一场家教的“跪读”,竟然变成了我们家庭史上的,一场刻骨铭心的“励志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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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施中林,白族,1941年11月生,大学本科。 先后在《春城晚报》《山茶》《怒江文艺》等刊物上发表(科普)散文、普米族民间故事、小说。先后出版发行《滇原遗珍》《施中林散文集》《云岭诗歌集》等书籍。先后参与《兰坪民间故事集成》《兰坪歌谣集成》《兰坪诗词选集》等书籍编撰工作。




编辑:胡争艳

编校:刘文青

编审:左敦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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