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次搬家,让你久久不能忘怀?

文化   心灵鸡汤   2023-04-25 11:57   浙江  
     “ 家乡,村庄,房屋,田埂,河流,草木,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就永远离开了。我恍然,很多遗憾都是这般发生的……

记忆中第一次搬家是在八岁。父亲母亲带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从爷爷的祖屋搬出。

虽只有两公里的距离,但却算是家庭的大跨越:一个小家庭从家族剥离出来单独开枝散叶、繁衍生息,是社会关系蜕变的开始

人类文明的传承,也就如此般运转不息。

那不是一次逃离,那是一次父亲主导、母亲配合、孩子们追随的家庭变革,是向往独立和自由的奔赴

新房是一座两层水泥毛坯楼房,是父母叔舅姑姨们搬砖和泥,一块一块红砖青瓦垒砌而成。

父亲母亲、我和哥哥、两个姐姐都有了卧室。而在那之前,我们一家六口蜗居在老屋,房中并排摆着两张床,父亲母亲一张,兄弟姐妹四人一张,挤在一起睡过寒暑。

所以,当第一眼看到新家时,我的心里充满了震撼和对父亲母亲真挚的崇拜。

那是1997年,我8岁,三姐9岁,哥哥12岁,大姐14岁。

房前是一个大院子,种了李子树和柚子树;左侧面是大菜园,那是母亲的领地;右侧面是别人家的稻田;房后是一个大池塘,茭白莲藕生长其中,炒着吃很香甜,还有水浮莲漂浮其上,那是喂猪的,但是我一直认为它们很美。

这才是向往的住所,不是吗?如今,我们勤苦奋斗在城市购置房产,充其量只是一个水泥笼子。而更加淡漠的是邻里关系,有些年轻家庭甚至连同楼层的邻居都不认识。可是,你我无力,城镇化的脚步终究难以抵挡,这是时代的洪流,这也是村落的哀殇。

新房一墙之隔就是我就读的村小学,和学校距离近大概是我学习成绩优秀的重要因素。笨鸟先飞,只需花两分钟走路上学的我(如果图省事,也可以直接花十秒钟翻墙),自然比走路一个小时的同学们拥有更多时间优势。

我从没问过父母为什么选在这个位置建造新房,但我想,年轻的父母们应该都是一样的,习惯早早地为孩子考虑很多很多吧。

住在学校的隔壁,还让我享受特别优待。有一件事儿我永远忘不了。

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她的宿舍正好就对着我家。那时候我写作文还过得去,她对我极好。

有一天放学,天已近乎黑了,我坐在家门口等父亲母亲劳作回来,百无聊赖,肚子咕咕作响。

她在宿舍里做饭,香气飘出来,我忍不住顺着香气扒到她的窗户上去看,那是一碗香菇瘦肉挂面。

她看到我,问我有没有吃饭,我摇头,她就端起碗试着往窗户外递。

窗户装了铁栏杆,碗正好比栏杆空隙大一些,递不出来,侧着碗又会倒出面汤,她就爬上饭桌踮起脚尖,把房间最上沿的透气窗打开递出来给我。

那时的她,比现在的我还年轻,我记得她眼里的光芒,那是现在的年轻人眼里最缺乏的东西。后来她离开教学岗位,南下深圳,如今的我们,早已失去了联系。

那是我吃过最香的一碗面。不只是因为恩情难忘,也是因为那时确实很久很久没吃肉了。

独立和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新房的高筑伴随着债台的高筑。

在那个时代,几万元的高额债务和一年小几千元的微薄收入,加上几个孩子读书,意味着这个家庭接下来长达十多年的极度贫穷——应该算极度贫穷吧。

我记得我们常年吃青菜萝卜梅干菜,甚至米汤加些盐巴辣椒就是唯一一道菜,米饭再拌些酱油,也就是一餐。春节杀猪后猪肉要卖掉,年夜饭我们吃脾脏肾脏。父亲母亲问我好吃吗,我拼命点头,说,好吃好吃。但其实,我吃不了几口就恶心想吐。那时候年纪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是那样。只知道,父亲母亲已经很艰难,我也要分担。

我也差点辍学。有一年,似乎没有钱交学费,学校让我找父亲。父亲说,没钱了,不上学了吧。老师不同意。最后怎么解决的我已忘记,或许我当时也未曾知晓过,只是稀里糊涂地就那样过去了。但我记得,当时自己确实考虑过放弃学业。

我还做过很多坏事。偷过同学的玩具,但是害怕被人发现,就把玩具埋在院子的李子树下。偷过邻居家池塘里的鱼,当然,偷鱼过程的快乐远远超过鱼本身。偷过山脚下别家的玉米、甘蔗和桃李,也偷过妈妈做工的作坊里工人种的小番茄,那以前,我从来没有吃过番茄。

我试着为那个幼小的坏蛋辩护,那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父亲母亲的错,甚至并不是任何某个人的错,这就是一个原生家庭赋予的阶段性状态

那个时候,我抵抗不住很多诱惑。尤其是,那些对于其他人而言正常,对于我却无法企及的事物。看起来,似乎是因为贫穷让一个少年的物质需求得不到正当满足导致。后来我知道,需求得不到满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世界,周遭,有意无意,让你相信,除了睡觉吃饭,你不应该有所需求。

富养和穷养,从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有朋友家境殷实富裕,但是父母呈现的是贫穷状态,灌输的是欲望可耻,孩子的需求是不应该的,所以直到二十年后年收入百万,朋友依然对金钱缺乏安全感,这是富家穷养。更不用说,不知有多少父母在无力满足孩子需求时,不坦诚相待,反而责怪孩子要求太多。

也有朋友家庭贫困,但是父母在有限的经济条件下,依然乐于分享,尊重孩子的需求,愿意为孩子寻求更多满足,并在无能力满足孩子的需求时坦然承认,寻求孩子的理解,这是穷家富养。坦率一些吧,孩子能理解的。

穷养,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典型特征,而富养,其实和家庭是否富裕并不太相干,更多是和父母的认知有关。这些是为人父后的一些理解,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当然,那次搬家,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我在这座楼房里生活了十几年,几乎所有的认知启蒙都在这里完成,几乎所有记忆中年少的趣事都在这里发生,这里塑造了我的性格品行。

连绵的高山、蜿蜒的河流、孤直的炊烟、落日的稻田、淹膝的白雪、盛夏的清风、深邃的星空,我都曾拥有过,这些丰富了我的想象空间。

除了学习,我也跟着父母兄姐上竹山扛毛竹挖竹笋,从深山里一路扛着毛竹下到了山脚,腰肩直不起来,小腿抖得像筛糠,引来兄长嘲笑半天。

我们春夏一起在农田耕作除草,秋天一起收割稻谷,有时候忍不住抱怨农活太累,妈妈就让我靠在田埂上的树下喝水休息,但看到父母挥汗如雨,又忍不住参与其中。

在这武夷山脚下广阔的村庄天地里,我和小伙伴们上山下河寻得山珍河鲜,笋子、野蒜、蕨菜、荠菜、泥鳅、河鱼、虾蟹、螺蛳,这些都是改善伙食的好东西。

所有的这些都让我魂牵梦萦。但我也知晓,很多事情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

黄河十曲,毕竟东流。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这样弥足珍贵的童年,现在越来越稀缺了。

小学毕业后去镇上读初中,每周五放学后走路回家。山高路远十几里路,那时候人小腿短,要走两个小时,但是心情是带着期盼。春去秋来,循环往复,我犹记得半途那棵料峭的拐枣树,等到秋重寒霜降,拐枣就极甜了,那一度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野果子。

初中毕业后去县城读高中,我记得开学第一天,父亲送我去县城学校报到,他把我安顿在学校宿舍后就离开了,要赶着回家劳作。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偷偷跟在父亲身后一直到校门口,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眼泪刷刷往下流。那时的我,着实脆弱。每月最后一个周末放假,月底周五下午一放学就着急忙慌去赶乡村班车。班车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颠簸两个小时,摸黑到了家,饭菜都已经等凉了。思及此景,恍然如昨

等到大学时,一个学期只寒暑假回家一趟,再后来寒暑假也逐渐失去。那座房子就像一个常年不联系的老友,再次见面时,依然如故。

每当有人问我家在哪里时,我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那座房子和那十几年的春秋。

有些往事不值得记起,有些过往不可能忘怀。只可惜,我没能和它真正告别。

那年的山洪,虽然没有将村庄冲走,却是一根导火索,而城镇化的钢铁洪流才是主因。

全村迁走后,我本以为还有机会和它告别。我想象中的告别,是要回去再住上一年半载。去爬山,去抓鱼,去山坡农田散步,在盛夏的院子里躺在长凳上乘凉,仰望星空的辽阔。去把李子树下的玩具挖出来,拿到同学面前,向他道歉。

可是匆匆,整个村庄就已经沉在湖底,碧绿的湖水埋葬了不知多少记忆,而一个村庄的消失竟然是如此悄无声息。

家乡,村庄,房屋,田埂,河流,草木,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就永远离开了。

我恍然,很多遗憾都是这般发生的。

对于深受儒家经典洗礼的中国人来说,“家国天下”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印记,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就像一只蜗牛,有一座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抵御霜雪侵扰。人生也总需要一个地方将心安放,那就是家。

如今我为人父,回想二十多年前那个幼小的自己,人生第一次搬家时那种茫然中带着欣喜的情绪,忽然对一切不胜感激。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和磨难,城里的同龄人可能不理解我们所经历的那些。

虽然我所经历的并不算艰难,但也确实难说轻松。不过,这也只是八零后们经典遭遇中的一种而已。

 E N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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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均阁主
灵均阁主,浙大硕士理工男,十年IT生涯,体验过大国企四点半下班,享受过网易阿里福报,也曾经星夜兼程创业维艰,唯有音乐、电影、阅读和写作的热情不减。拒绝油腻,希望成为一个灵魂有文气的男子。文字,自有其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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