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马里亚纳脑沟

文摘   2024-10-03 15:00   上海  



作者:豹
长度:4500字    时间:2023年

01
形状如圆球的潜艇波塞冬号从海面落水,下潜。
凭借自身优越的性能,波塞冬号很快就穿过了海洋上层、海洋中层、海洋深层以及海洋深渊层,进入到了海洋超深渊层。在距离海平面六千米以下的位置,潜艇就像埋在黑铁里一颗气泡,周围是高纯度十分坚硬的黑色。即使潜艇隔绝了绝大多数的压强,两名深潜员仍然感觉到头疼和耳鸣。他们默默承受,默默关注着深度仪上面的数字。
9999.23、9999.69、10000.02……
还有一千米的极限深度,就可以到达海洋的最深处,地表最低的地方。很顺利,波塞冬号抵达了,数字停止在了10909.25。海面控制中心的对接人员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是检测设备、勘探地貌和生物取样。在生物取样这一阶段,波塞冬号遭受了到强烈的震荡,与海面控制中心失去了联系。半个小时后,波塞冬号传送回来一段视频,之后再无音信。这段视频让人匪夷所思,视频里面可以看到,波塞冬号遭到了一个尖端金属的攻击。
与此同时,在中亚的某一家医院里,男人经过开颅手术,保住了性命。
警察坐在病房外边监察。主刀医生神情凝重的走了过来,警察不明所以。主刀大夫递给警察一个金属盘,他接过来看,发现盘子里有两颗子弹,准确来说是一颗子弹和一颗极小的弹子。
警察说:这弹子,也是从他脑子里取出来的?这不可能,我只开了一枪。
医生用镊子夹起弹子给警察看。警察不明白,医生将弹子凑得更近了,警察仍不明白,有些恼了。
警察说:你要干什么?
医生拉着警察往仪器室走。警察在仪器室里怔了好一会儿,他将这颗弹子包好,装盒,送到警局,警局又向上呈送。
三天后,一架飞机降落到这家医院,接走了男人,将他运送到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在那里,他的大脑被再次打开,军方试图从他的脑子里寻找那两名深潜员。这很荒缪,但他们找到了。在左脑和右脑的中间部位,具体是在胼胝体干上,军方找到两名深潜员的尸体。尸体已经被压成了两根细小的肉丝。
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这个男人的脑沟与马里亚纳海沟产生了空间上的关联。军方不得不将男人囚禁起来,他们一边悉心照料,一边商讨这一事件可能产生的重大影响。



02
男人在一座漂亮的庭院里疗养了数月,终于痊愈。他不知道自己遭受警察枪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了这座庭院的床上。这是怎样的监狱?他拥有一个海滩和五个随从,还配备了专门的厨师、营养师和康复师。傍晚他可以叫人打开屋顶,看苍穹里的群星。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出海钓鱼。
似乎没有限制,不像是在坐牢。
早上醒来,昨晚与他交欢的女人已经离开。他坐起来走到窗前,窗外海水扑岸。黄色的沙滩,几块红色的石头,一黑一白两个衣着泳衣的女人踩着海岸线从右往左走。她们追打起来,相互踢水,一个笑声细软,一个笑声粗粝,两种笑声缠进风里,送过来,闻起来是玫瑰,含到嘴里却是薄荷。
她们向男人大笑示好,男人回之以笑。
男人回过身,去洗了一个澡,然后衣帽间找衣服穿,找着找着,他想到之前在服装店偷衣服的情形,不免有些恍惚。这都是真的吗?他穿好衣服,下楼用餐。两个厨师现做早点,一个随从现榨果汁。他问他们,这里是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都说不知道,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他是谁。
男人意识到这还是一种监禁,只是看上去不像罢了。他被关在了世界的某一个位置上,这里没有围墙和狱警,四边是无垠大海,依然无处可逃。他吃过早餐,无事可干,想到窗前看到了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他好像没有见过,于是有一个想法:去寻找她们。
所在的小岛大约有10平方公里,找人不是一样特别困难的事,因为时间是足够的。男人从沿海的住宅开始寻找,然后是一些女人可能去的地方,诸如瑜伽室、咖啡馆、花店和水疗馆。都没有找到。他再去一些公共的地方寻找,在公园、在酒吧、在赌场、在图书馆、在海难,也都没有找到。
一整天下来,男人没有找到黑色女人和白色女人。他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满足。这意味着明天他又有事可做。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到。第三天也是。这样,事情变得无趣起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岛上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亦或是她们有意躲着他。他有些烦躁,看见随从给他倒水,溅了一点水珠在他袖子上。他拿起水杯就拍到随从的头上。这个愚蠢的东西,刚好撞到了他的气头上。他起身准备去酒吧找一个女人回来,还没有走出门,一股电流猛然袭来,这让他委身在地,直接躺在了地板上,抽搐不止。



03
黑色女人和白色女人去了何处?
再想起这个问题,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这两个月的时间里,男人被转移到一艘军舰上面,在那里他迷迷糊糊,被绑到一张床上,不能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几个空着白衣服的人把他推到甲板上,一架小型飞机收纳了他。再之后,他就完全不记得了。
男人摸着自己脑袋,说:我还挺怀念岛上的生活,那里什么都有,像一个小天堂。不知道那两个女人去了哪里。你知道有这样的小岛吗?大概10平方公里。
女人说:我听闻海平面下降了两米,大陆版块碰撞得十分厉害,你说的那个小岛,也许已经变成了陆地,也许已经沉入了海底。
男人说:是吗?原来这两个月世界变化这么大。但愿那两个女人还活着,一个黑色,一个白色,我挺想念她们。
女人不悦,把扫把扔给男人,走到废弃油井的另一头,坐下,赌气。男人觉得有些好笑,他与这女人相识不到一日,她居然还产生了嫉妒,占有欲太强了。男人捡起扫把,四处望了望,10平方公里的优渥岛上生活,变成了100平方米的铁板炼狱。
男人扫了几下,问女人: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女人说:我怎么知道?陆地上都打着仗呢,在这里安心待着吧。
男人越发不能明白,为什么外边打着仗,他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偷要被特别对待,被关到远离大陆的海上。他看向女人。这女人看起来也不像十恶不赦的类型,却也被关在这个油井上面。
男人说:你是犯了什么罪,要被关到这个鬼地方?
女人说:我是警察。准确来说,我是你的狱警。
男人十分惊讶,右手不自觉的抓了抓脖子。
女人说:你是不是不信?
男人说:我不是不信,我现在什么都信。你说我现在在梦里,我也信。我就很不明白,我就偷了几次衣服,有必要花这么大的物力人力来关我吗?这待遇,虽然比之前差很多,但也是不愁吃不愁喝,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女人站起来拍拍屁股,说:你不用不好意思,只要你的癫痫不再发作,什么都好说。
男人说:我知道了,这是一个阴谋。你们在我体内安插什么东西,在拿我做实验。应该是生化武器什么的吧,就算是失败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女人拧开一瓶水,说:对,是这样。你再好好想想,没准儿能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男人明白了,这个女人不会告诉他真相,再问也是枉然,索性安适下来,过一日便算一日。
关于坐监,最难的便是打发时间。一日一日的过,除了吃喝拉撒,其余的时间都要用来拖地。男人把水桶扣到海里,拉一桶水上来,泼到铁板上,然后拿拖把去拖,把铁板上的字拖掉。一天要拖十二遍,有时是十三遍,才能把这些汉字拖掉。拖完了腰酸得不行,男人只能趴着。第二天醒来,铁板上又被女人写满了字。
男人说:这写的是什么?
女人说:创世纪。
男人说:那我每天都在毁世纪。挺好。
如是过了三个月。在一天夜里,女人要求与男人交欢。男人知道这是另一种惩罚,并非女人的本愿。
男人说:你只是一个警察,又不是妓女,没必要听他们的。
女人说:他们?
男人指了指天上,一脸的温柔:对,他们。
女人给了男人一个耳光。男人有的懵,他还没有站稳就被女人撩倒了。在这之后,每隔三天女人便要要求他,与他交欢。他感觉这种事本来是好事,况且女人是十足的女人。可是,女人这么做过于流于形式,让这种事变了味道。女人也是迫于无奈吧,他又想这女人不是他们的爪牙吗?为何要同情对方的爪牙?于是心里便有了一种愤恨,带着这种愤恨以及往日里拖地疲劳产生的埋怨,与女人性交。女人被男人的这种转变吓到,随后试图去习惯男人的步调。在大海上,这无非是两个动物的交欢,很平常。
在多次交欢的其中一次,男人差点掐死女人。他的右手失去了控制,差点把女人勒死。这种局面让男女双方都感觉到震惊。
女人说:你是故意的。
男人说:我的手不听我的了。
女人说:你是想杀我。你恨我,恨把你关在这里的人。
男人说:你不需要这么想我,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女人说:所以我成了他们的代指,成了你发泄情绪的工具。
男人没有说话。在这之后,女人不再要求与男人交欢,也拒绝与男人交欢。两人从男女关系退行到犯人与警察的关系。男人感到失落,渐渐地又兴奋起来。女人怀孕了。
女人早有准备,也有点紧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距离离开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她拒绝男人的任何帮助,只是让他每天继续拖地,自己晚上再把文字写到铁板上。
在离开的前一天,女人把男人叫到跟前,叮嘱他如果后面还有人来要求与他交欢,他不要答应。男人以为这是女人的嫉妒,他点头答应她,并告诉她要等她回来,或者以后去找她。
女人苦笑了两声,说:你都自身难保,就不要奢求正常的生活了。以后不要想起我,更不要想起这个孩子,对你没有好处。
男人巨大的疑惑有如沉渣泛起,他抓住女人疯狂的逼问,女人无动于衷。男人掐住女人的脖子把她按在铁板上。女人挣扎了一会儿,然后视如死灰听之任之。一支武装小队从水下出来,登上油井迅速控制住了男人。
女人坐起来缓过劲,笑着对男人说:这回是异手症,还是真心想杀我?
男人看向武装小队,看向女人: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什么阴谋?
女人被人搀扶起来,准备离开,她拿过平日写字的大笔,砸中男人的头。武装小队迅速将男人保护起来,一个士兵朝女人开了枪,她掉入海中,被海水收纳、抹平。
他们没有找到女人的尸体,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袭击男人。男人极为痛苦,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失去了爱人和孩子。这天夜里,武装小队看着他,大灯照得十分刺眼。他捡起女人的大笔,蘸了墨,在铁板上写了一遍创世纪,为自己的天亮准备工作。
后半夜,男人躺下来,脑子里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那被女人砸中的部位像闪光灯一样胀缩。武装小队又带来一支医疗小队,众人将他围住,固定住,不知要做什么。他再没有一点点好奇心,自顾自地睡了去。



04
男人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座城市。他身处城市其中,又能俯视城市的全貌。
这座城市建造在一个极深的黑暗当中,形状是一个圆球。巨大的透亮的琉璃罩将城市罩住,在这玻璃罩的内壁上修建了许多的轨道,红色的列车在这些轨道上穿梭,将人和物品运输到城市的各处。城市是极为拥挤而有序的,里边建了一座圆形的大楼,大楼里边又建了一座圆形的大楼,一环一环,环环相扣,有交叠有包含,这意味着所有的人可以去往所有的地方。
男人一边走一边看,去到了城市的中心,那里有一座总统府。两名卫兵拦住他,对他进行了盘查,他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卫兵将他关在了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不知道等了多久,十三位总统在卫兵的保护下前来看他。
总统们说: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是谁把你带进来的?
男人说:是创世纪。
总统们很诧异,这不可能,创世纪里可没有这个。
男人说:是我女人的创世纪。
总统们仍不明白,总统代表问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说:我来做这个地狱的王。
总统们不以为然,男人掏出一把枪抵住自己的脑袋,他们这才紧张起来,纷纷赞成这个海底城市由男人来掌管。
男人说:感谢你们切开了我的胼胝体,治好了我的癫痫,虽然这是为了你们自己。在我的脑沟里建造这样一座城市,在往世界最深的地方居住,这很安全,这太有意思了。
总统们唯唯诺诺。
男人要抠动扳机:可是你们如何治愈我的异手症呢?
总统代表说:你不妨为这个星球上的居民想一想,他们是无辜的,而你有幸拥有一个特殊的脑,可以平复灾害,维护世界和平。
男人笑着说:我只是一个小偷。









灵均阁主
灵均阁主,浙大硕士理工男,十年IT生涯,体验过大国企四点半下班,享受过网易阿里福报,也曾经星夜兼程创业维艰,唯有音乐、电影、阅读和写作的热情不减。拒绝油腻,希望成为一个灵魂有文气的男子。文字,自有其力量。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