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是新石器时代物质文明发展程度的集中体现，以陶器为载体跨越几千年的时空隧道，以丰富多样的纹饰为制作语言、以多样的造型为制作工艺，将原始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宗教观念等真实地反映出来，是古人类生产生活的历史见证，为我们了解史前人类生活面貌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1]。西北地区蕴藏着丰富的史前彩陶文化，绘制了一幅幅生动而古老的画卷。大地湾文化距今8000～7000年，彩陶以简单的几何图案和动物纹样为主。仰韶文化距今7000～5000年，彩陶装饰纹样多样，包括鱼纹、鸟纹、网纹、弦纹等。马家窑文化是仰韶文化的晚期发展阶段，距今5000～4000年，包括石岭下、马家窑、半山、马厂四个类型，彩陶的色彩鲜艳明快，图案线条流畅自然，既有抽象的几何图案，也有具象的动植物形象，代表了西北地区彩陶工艺的高峰。齐家文化距今4000～3500年，装饰纹样以几何图案为主，如三角纹、菱形纹等，形式多样。
总体来看，西北地区的彩陶文化经历了从简单到复杂、从单一到多样的发展过程。固原地处西北，出土的彩陶不仅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技术水平，也展现了西北地区史前文化的独特性和多样性。
一
固原地区的史前文化类型
固原位于宁夏南部，地处六盘山东，是黄土高坡的边沿地带，东与甘肃庆阳市、平凉市为邻，南与平凉市相连，西与白银市分界，北与宁夏中卫市、吴忠市接壤。黄河支流泾河、清水河流经此地，为这片土地孕育了悠久的历史文化，是中华文明重要的发祥地之一。
从旧石器时代发端，固原先民开创固原史前文明。彭阳茹河流域的岭儿、刘河旧石器时代遗址，填补了宁夏南部旧石器时代考古的空白。新石器时代，以六盘山脉(古称陇山)为中心的泾河、茹河、清水河上游的诸河谷地带，文化遗址广泛密集，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菜园文化、沙塘北塬类型、齐家文化融会此地。
1986年发掘的固原隆德县页河子遗址是固原地区发现的首个仰韶文化晚期遗址，近年，隆德渝河流域又发现5处仰韶文化遗址点，隆德周家嘴头遗址发现仰韶早、中、晚三期遗存多处。
固原地区考古发现的马家窑文化遗存较少，现发现的遗存有菜园马缨子梁遗址。菜园文化是分布于宁夏南部地区的一支独特的考古学文化遗存，内涵独特，地域特征明显，年代晚于马家窑文化的马家窑类型，主要分布在海原南华山地区和固原清水河上游一带。有学者认为宁夏南部发现的齐家文化遗存其实与河湟地区典型的齐家文化有一定的差别，大部分遗存的内涵与菜园文化接近，应该归入菜园文化范畴比较合理[2]。
隆德页河子发现的龙山时期文化遗存与典型的齐家文化遗存内涵有一定的相似性，年代应早于河湟地区的齐家文化，与兴隆遗址、柳沟遗址出土的文化遗物内涵较近，当属同一种文化类型，可暂时将这类文化遗存命名为“师赵类型”[3]。“师赵类型”文化遗存部分陶器与菜园文化较为接近，有些陶器直接继承了菜园文化陶器的风格，“师赵类型”是从菜园文化中发展而来，经过向西发展，最后发展成齐家文化[4]。
以沙塘北塬类型为代表的新石器文化遗存主要分布于六盘山东、西两侧的宁夏南部和甘肃东部地区5。2015～2016年在隆德沙塘北塬考古发现的新石器文化遗址，考古工作者认为是沙塘北塬类型，介于菜园文化和齐家文化之间的一种过渡性考古学文化遗存。器型与齐家文化陶器的造型和装饰风格有较大区别，但齐家文化的陶器又有沙塘北塬类型的影子。考古学家认定其是早于齐家文化的沙塘北塬类型新石器考古文化。
典型的齐家文化在固原地区发现的相对较少，经宁夏考古专家的研究，隆德沙塘北塬遗址包含有沙塘北塬类型和齐家文化。齐家文化的陶器整体比较瘦高，流行高领、折肩，带耳器流行大耳，三足器主要以鬲为主。
二
固原地区出土的史前主要类型彩陶及特征
固原地区的新石器文化遗存主要分布在河流两岸的缓坡台地上。现已发掘的史前彩陶文化遗址有隆德页河子遗址6、海原曹洼遗址7、海原菜园遗址8、固原柳沟遗址9、彭阳打石沟遗址[10]、隆德沙塘北塬遗址[11～13]、隆德周家嘴头遗址[14]。
图一 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早期彩陶圜底钵
高12.7、口径14.4~15.4、腹径20.2厘米
隆德县博物馆藏
固原地区发现年代最早的彩陶为1986年隆德县沙塘北塬遗址出土的圜底钵[15](图一)。时代为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早期，钵高12.7、口径14.4～15.4、腹径20.2厘米。现藏于隆德县博物馆。彩陶钵泥质为红陶。敛口，圆唇，圆腹，平底，底部有一圆孔。器身饰黑彩。口沿外侧饰有竖向箭头纹，器身通体饰数周波折纹，内壁素面。仰韶早期彩陶多为泥质红陶，器形以圜底钵和圜底盆为主，多在口沿和上腹部饰黑彩，以三角纹和变形鱼纹为主要纹饰，部分器物饰有内彩。
图二 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中期彩陶盆
高18.5、口径42.2、腹径41.5、底径12厘米
宁夏回族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2017～2020年在固原市隆德县发掘的周家嘴头遗址中发现了仰韶文化中期遗存，出土的彩陶主要器形为曲腹彩陶盆、彩陶钵等，依旧为黑彩，陶色除红陶外，部分红褐色，彩陶纹饰基本以弧线构成，主要有花瓣纹、旋纹、网纹和圆点纹，内彩罕见。2018年在隆德周家嘴头遗址出土的彩陶盆(图二),为新石器时代仰韶中期的产物。器物高18.5、口径42.2、腹径41.5、底径12厘米，藏于宁夏回族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器物为泥质红褐陶。敛口，卷沿，鼓腹，下腹斜收成小平底，稍内凹。口沿外侧饰黑彩一周，腹部饰有黑彩圆点、弧线、弧线三角组成的花卉图案。腹部圆点似有重复绘制痕迹，在圆点中心有一似花心的圆点。周家嘴头遗址的遗迹和遗物与关中地区的仰韶文化面貌保存着高度的一致性。
图三 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晚期彩陶罐
高12.5、口径14、腹径16.4、底径6.6~7厘米
宁夏固原博物馆藏
1986年发掘的隆德县沙塘镇隆德页河子遗址出土了一定数量的仰韶晚期彩陶，器形多为盆、罐。主要黑彩，绘制于泥质橘黄陶上，极少量者为浓重至白彩，白彩颜料较粗，极少部分有灰白陶衣。主要花纹母题有弧线纹、网状纹、宽带纹、圆点纹、空心或实心的弧线三角纹和钩状纹等，彩陶纹样以变体鸟纹、弧线纹、弧线三角网格纹为主[16]。例如，固原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彩陶罐(图三),为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晚期，高12.5、口径14、腹径16.4、底径6.6～7厘米。泥质橙黄陶。口微侈，尖圆唇，小平沿微卷，束颈圆腹，平底。器身饰黑彩。口沿内有一周黑彩网格纹，颈及上腹部饰三周黑彩条带纹，腹部饰网格纹，下腹饰三周条带纹及4个勾角形黑彩纹，下腹近底部素面。
固原地区典型的马家窑文化仅有曹洼遗址，出土彩陶器形以盆、瓶为主，还有罐、壶，皆泥质橘黄色。除红、黑彩相间者外，皆黑彩，纹样有红、黑彩相间宽带纹，一般饰于器物腹部;城垛状纹，多饰于罐肩部;柳叶状纹，有排列整齐的纵联空心柳叶纹、空心柳叶纹间横人字纹、双联实心柳叶纹、纵联实心柳叶纹、横向间断实心柳叶纹、间断实心柳叶纹及宽窄带纹、实心间断柳叶纹;此外还有锯齿纹、波浪纹、网格纹、宽窄带相间纹、叶脉纹、弧边三角圆点纹、树枝状纹等其他纹饰。曹洼遗址的彩陶具有较强的地方特征，表现在花纹母体上，遗存中占大多数的实心或空心柳叶纹、粗糙的叶脉纹和细波浪纹等不见或少见于同时代甘青地区的马家窑文化遗存中[17]。
以林子梁遗址为代表的菜园文化遗存，是一种具有明显地域特色的地方文化，与半山、马厂类型交流碰撞且并行发展起来的独立文化，广泛分布在宁夏南部固原地区，并逐渐向四周辐射到陇东的庆阳地区以及清水河、葫芦河、泾河、渭河流域。彩陶皆为泥质红陶，多成橙黄色，也有部分土黄色、浅红色、红色和橙红色彩陶。用彩以黑彩为主，个别兼施以紫彩或红彩，还有部分器物饰蓝色。多数器物只装饰器物外壁，少数器物内外壁兼施。纹饰基本以条带纹、菱形网格纹、垂帘纹、弧形纹为主，另外还有波折纹、锯齿纹、大圆圈纹、不规则圆点纹、长点纹、“S”形纹、三角纹、联珠纹、涡纹等，成为宁夏地区新石器时代彩陶文化中的华美篇章。
图四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彩陶盆
高10.8、口径15.4、腹径16.3、底径8厘米
宁夏固原博物馆藏
1998年征集于固原地区(现固原市)海原县(现中卫市海原县)柴梁村的彩陶盆(图四),为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高10.8、口径15.4、腹径16.3、底径8厘米，现藏于宁夏固原博物馆。泥质红陶。敛口，方唇，下腹斜直，平底。上腹有5个鸡冠状整手，盆底有压印席纹，余皆素面。器内壁饰红彩。唇上饰一周红彩，盆内壁及底部用纵横交错的6条竖线纹将盆内划分为4个区域，每个区域均饰斜向线纹。
图五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彩陶罐
高8.9、口径6、腹径9.4、底径5.3厘米
宁夏固原博物馆藏
1998年征集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地区(现固原市)海原县(现中卫市海原县)柴梁村的彩陶罐(图五),也为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现藏于宁夏固原博物馆。高8.9、口径6、腹径9.4、底径5.3厘米。泥质灰陶。侈口，圆唇，矮领，鼓腹，平底。口腹间有单耳，耳表面饰有两条竖向刻划纹，颈部饰两周戳印圆点纹，陶器本身因烧制温度过高呈青灰色。口沿内侧饰竖向黑彩条纹和叶脉纹，领部饰两条黑彩线纹和一条波浪纹，腹部饰一条黑彩横线纹，其下饰竖向黑彩线纹。腹部近底部素面。
图六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彩陶罐
高16.3、口径8.4、腹径14.4、底径6.8厘米
宁夏固原博物馆藏
1990年征集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地区(现固原市)海原县(现中卫市海原县)高崖乡的彩陶罐(图六),为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罐高16.3、口径8.4、腹径14.4、底径6.8厘米，现藏于宁夏固原博物馆。泥质橙黄陶。侈口，圆唇，束颈，鼓腹，平底稍内凹。口腹间有素面单耳，颈部饰两周戳印纹，罐底饰压印席纹。器身饰红彩。口沿内侧有3个一组的竖向红彩线纹，颈部有一条红彩线纹和波浪纹，戳印纹之下有一条红彩线纹，其下饰竖向红彩线纹近罐底。
图七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偏口彩陶壶
高25.2、口径8.4、腹径27.2、底径10厘米
宁夏固原博物馆藏
1980年出土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地区(现固原市)高坡遗址的偏口彩陶壶(图七),为新石器时代菜园文化类型，现藏于宁夏固原博物馆。壶高25.2、口径8.4、腹径27.2、底径10厘米。泥质红陶。侈口，圆唇，高领微鼓，束颈，圆腹，平底。口及腹分开粘接而成，腹部素面双耳，有一整耳和口部相对称，整体呈一鸭状，口沿外侧有对称鸡冠状小整。器身饰黑红双彩。口沿内侧饰一周黑彩纹和锯齿状纹，领部饰一周黑彩和两周锯齿状纹，颈下饰一周宽黑彩条带纹。腹部饰一红彩葫芦形圆圈，其内填充黑彩网格纹，葫芦圈外两侧有两个红彩椭圆圈，其内填充“人”字形装饰，口沿和下腹部饰红彩三角纹，其内填充黑彩网格纹，腹部饰一周黑彩条带。下腹部素面。
柴梁村出土的众多彩陶与菜园文化彩陶风格迥异。彩陶均为单色彩，红彩和黑彩不在同一器物上使用，红彩多，黑彩少，比例悬殊。柴梁村出土的彩陶图案多以横向和竖向条纹为主，也有一定数量的网格纹、波浪纹和垂点纹，腹部图案下部大多不绘制横向条纹，采取“开放式”构图方式。线条长短、粗细、间距均带有随意性，构图却有异样之美，表现出彩陶绘制手法的高超技艺[18][19]。
三
固原地区出土的史前彩陶
与周边地区史前文化的关联
固原地区的彩陶，以其独特的造型、丰富的纹饰和鲜明的色彩，在史前彩陶中独树一帜。这些彩陶多手制，器型多样，既有实用性的炊具、盛器，也不乏精美的艺术品，如壶、罐、碗、盆等。纹饰多以几何图形为主，线条流畅，构图巧妙，既有抽象的美感，又蕴含了先民们对自然和生活的深刻理解。色彩方面，固原彩陶多以红、黑两色为主，红底黑彩，对比鲜明，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固原地区彩陶文化并非孤立的发展过程，而是与周边地区彩陶文化频繁交流、相互融合的结果。向东，固原彩陶与中原地区的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彩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纹饰和造型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中原彩陶的影响;向西，则与甘肃、青海地区的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彩陶相互借鉴，共同推动了西北地区彩陶艺术的发展。这种跨地域的文化交流，不仅丰富了固原彩陶的文化内涵，也促进了整个西北地区史前文化的繁荣。
对于固原地区彩陶的溯源，学者们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和探讨。通过对比分析，可以发现固原彩陶在造型、纹饰和工艺上既具有自身的独特性，又体现了与周边彩陶文化的密切联系。这种联系，不仅体现在文化符号的相似性上，更体现在艺术风格和审美观念的共通性上。因此，固原彩陶的溯源，是一个多元、复杂且充满动态变化的过程，它涉及到了多个地区、多个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
综上所述，固原地区史前彩陶是西北地区史前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独特性和多样性不仅展示了古代先民的智慧和创造力，也为我们揭示了史前时期文化交流和融合的历史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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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积英：《马家窑文化彩陶文物鉴赏》,《文物鉴定与鉴赏》2023年第16期。
[2][3][4]杨剑、王晓阳：《宁夏新石器时代考古文献概述》,《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18年第4期。
[5]杨剑、王晓阳：《宁夏隆德县沙塘北塬遗址2016年发掘简报》,《考古》2020年第4期。
[6]王辉、杨明、耿志强：《隆德页河子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报告》,《考古学研究》1997年。
[7][17]王辉、杨明：《宁夏海原曹洼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90年第3期。
[8]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宁夏菜园》,科学出版社，2003年。
[9]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宁夏固原柳沟遗址发掘简报》,《文博》2015年第6期。
[10]马强、郭家龙：《彭阳县打石沟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国考古年鉴
(2014)》,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464页。
[11]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宁夏隆德沙塘北塬遗址2013年发掘简报》,《文博》2017年第6期。
[12]《宁夏隆德县沙塘北塬遗址2015年发掘简报》,《考古》2018年第5期。
[13]《宁夏隆德县北塬遗址2016年发掘简报》,《考古》2020年第4期。
[14]王晓阳、杨剑：《隆德县神林周家嘴头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国考古年鉴
(2018)》,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452、453页。周家嘴头遗址资料正在整理中，尚未发表。
[15]宁夏固原博物馆：《固原文物精品图集(上)》,黄河出版传媒集团、宁夏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48页。
[16]王晓阳、张红英：《宁夏新石器时代考古百年收获》,《宁夏师范学院学报》2024年第6期。
[18]固原县文管所等：《宁夏固原县红圈子新石器时代墓地调查简报》,《考古》1993年第2期。
[19]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柴梁新石器时代墓地调查简报》,《宁夏考古文集》,宁夏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6~41页。柴梁村新石器墓地和红圈子新石器墓地为同一遗址，只是调查者不同，表述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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