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历史背景
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于1877年提出了“丝绸之路”这一术语,用以指代中国与中亚、中国与印度之间公元前114年至公元127年间的丝绸贸易交通道路。在丝绸之路这一古老而繁忙的贸易通道上,动物不仅仅是负载货物的工具,更是文化交流与传播的使者。其中,马和骆驼作为两大代表性动物,在丝绸之路上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马匹以其迅捷的奔跑速度和良好的耐力,成为连接东西方的重要交通工具,它们不仅承载了无数的丝绸、瓷器等贵重商品,还促进了沿途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和融合,马匹的形象也频繁出现在各种艺术品中,成为丝绸之路文化的重要象征。而骆驼则以其卓越的适应能力和负重能力,在丝绸之路的沙漠地带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中国境内发现了大量马和骆驼的动物遗存,这些地区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相关动物遗存反映了当时的经济和文化交流情况。
二、马在丝绸之路的遗存
1.陕西咸阳市杨家湾西汉墓
1965年,陕西咸阳市杨家湾附近一座西汉初年墓(4号墓)出土了近三千件彩绘兵马俑(图1),如今分藏咸阳博物馆和北京国家博物馆。经调查这批汉兵马俑所出墓葬实乃汉高祖长陵陪葬坑。具体来看,这批彩绘兵马俑共2500余件,包括步兵俑1800多件、骑兵俑580多件和战车模型,号称“三千兵马”。其中,骑兵组成六个方阵,有甲骑和轻骑两类。甲骑的骑士和战马较为高大,通高68厘米,骑士多数披甲执戟。轻骑的骑士和战马较矮小,通高50厘米,不披铠甲,手执弓弩,背负箭囊。
图1 陕西省咸阳市杨家湾出土西汉彩绘骑马俑
图源:咸阳杨家湾汉墓发掘简报[J].文物,1977(10):图版壹
2.茂陵阳信长公主墓陪葬坑
1981年,陕西兴平西吴镇茂陵阳信长公主墓陪葬坑出土了一匹鎏金铜马。此马高62厘米、长76厘米、重25.5公斤(图2),现藏茂陵博物馆。除鎏金铜马之外,这个陪葬坑还有宫灯、博山炉等鎏金铜器,并刻有“阳信家”字样。据张廷晧考:“这件金马有一特征很值得注意,即在两耳间生有一角状肉冠,比马耳还高。这表明该鎏金铜马就是依遐迩闻名的大宛汗血马的特征铸造的了。”阳信公主墓陪葬坑所发现的鎏金铜马,是目前所知唯一一件经科学发掘的大宛马金铜造像。
图2 西汉鎏金铜马陕西茂陵东侧出土
图源:张廷皓.西汉鎏金铜马的科学价值[J].农业考古,1985,(01):137.
3.新疆哈巴河县喀拉苏墓地
2014年新疆哈巴河县喀拉苏墓地中16座有殉马,其中M13、M15是考古发掘中的重要考古发现。M13木棺西侧殉葬两层共7匹马,上层4匹,下层3匹。M15的木棺东、南、西三面围砌的石块构成石椁,石椁北面殉葬上下两层共13匹马,上层11匹(图3),下层2匹(图4),上层由西向东排成3列,各列分别为5、3、3匹。M15是该墓地规模最大、规格最高、出土文物最为丰富的墓葬,也是新疆目前考古发掘中发现殉葬马匹数量最多的一座墓葬。
图3 喀拉苏墓地M15上层随葬马匹示意图
图4 喀拉苏墓地M15下层随葬马匹示意图
图源:尤悦,于建军,陈相龙,等.早期铁器时代游牧人群用马策略初探——以新疆喀拉苏墓地M15随葬马匹的动物考古学研究为例[J].西域研究,2017,(04):101.
4.血渭一号墓
2018血渭一号墓殉马坑(K3)呈南北向,坑内殉有六匹马,马的摆放很不规整,上下交错叠压,从南向北编号为1~6号马。经鉴定坑内的马全是公马,年龄为4~6岁(图5)。殉牲坑(K4)位于墓园外北侧,坑内发现大量动物骨骼,多为肢解后分层放入坑内,经初步辨认,主要有骆驼、马、狗、山羊、鹿、鸡等。殉牲坑(K5)位于墓圹东南隅的填土内,由通道和殉牲坑组成(图6)。在主墓室盗洞的扰土内出土了贴金骑射人物银饰1件。银饰片贴金,錾刻人物骑射形象。人物作回首射箭状,头戴毡帽,身着胡服,脚踩马镫,拉弓搭箭作骑射状。马四肢伸展,飞身驰跃,头戴笼头,身披马鞍弓鞱。长23.9、残高16厘米(图7)。
图5 殉马坑K3平面图
图源:韩建华,白文龙,甄强,等.青海都兰县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J].考古,2021(08):53.
图6 殉牲坑K5
图源:韩建华,白文龙,甄强,等.青海都兰县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J].考古,2021(08):55.
图7 贴金骑射人物银饰片
图源:韩建华,白文龙,甄强,等.青海都兰县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J].考古,2021(08):63.
三、骆驼在丝绸之路的遗存
1.加勒克斯卡茵特墓地
尼勒克县加勒克斯卡茵特墓地M80的墓室填土中,出土有牛骨、羊骨和骆驼头骨(图8)。该墓地共有墓葬106座,文化内涵具有一定的差异,年代被认为集中在公元前5世纪至汉代,个别墓葬可能更早或者更晚一些。从墓葬形制和出土陶器来看,该墓地可能与察吾呼、苏贝希等文化以及中亚地区可能都存在联系。
图8 M80平剖面图
图源:刘学堂,钱耀鹏,李溯源,等.新疆尼勒克县加勒克斯卡茵特墓地发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2011,(05):22.
2.交河故城沟北墓地
交河故城沟北墓地,发掘了汉代墓葬55座,其中17座有殉牲坑,包括马坑51座,驼坑4座,坑内均埋葬完整牺牲。其中单M16就殉马29匹、骆驼3峰。M01号墓还出土了两件卧驼纹金饰片,嘴、峰和腿部留有钉孔,应为缝缀连接衣服之用(图9)。这处墓地属于苏贝希晚期文化,与欧亚草原尤其东部地带有着广泛而深入的交流。
图9 金驼形饰件
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中国代表处,新疆文物事业管理局,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交河故城--1993,1994年度考古发掘报告[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68.
3.哈密石人子沟遗址
哈密石人子沟遗址M012,地表封堆西侧有三座埋葬动物牺牲的殉牲坑,其中一座殉牲坑K1发现1峰比较完整的骆驼,该墓为中型贵族墓葬,年代在战国末期至西汉前期。此外,居址也发现了零星的骆驼骨骼。经动物考古学分析,这些骆驼确属家养骆驼。其功能主要是役使、殉牲和食用(图10)。研究者将该地区这一时期的遗存命名为“红山口一石人子沟二期遗存”,认为其形成与欧亚草原东部地带,尤其是蒙古高原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图10 石人子沟遗址双峰驼
图源:尤悦,王建新,赵欣,等.新疆石人子沟遗址出土双峰驼的动物考古学研究[J].第四纪研究,2014,34(01):175.
4.圆沙古城遗址
南疆地区目前所见最早的骆驼骨骼材料见于于田县的圆沙古城,圆沙遗址的年代约在战国至西汉时期,为《汉书·西域传》记载中的扜弥国所在地。据学者们认为这些塞人中可能有一批人到达了扜弥并定居下来。由此推测,南北之间的这种迁徙和交流在战国时期应该就已经存在,南疆地区发现的骆驼可能正是被这些草原移民带到了塔里木盆地南缘。
5.汉昭帝平陵丛葬坑
汉昭帝平陵丛葬坑发现骆驼33峰,这应当是到目前为止中原地区发现最早的完整骆驼骨骼。由于发掘人员需要对遗址进行整体保护,不让移动骨骼,所以无法对其进行测量和研究。作为自然物种的动物骆驼可能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地区,所以太仆寺才设立附属的“橐泉厩”和“牧橐令”等来管理,那么平陵陪葬坑中的骆驼应该是贡品。
6.西安唐代墓葬
在西安唐代墓葬中发现的“唐三彩载乐骆驼俑”,是骆驼遗存中的瑰宝(图11)。这件陶俑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历史内涵,被评定为国宝级文物。它展示了唐代商队的生活场景,骆驼背上载有乐师和歌伎,仿佛在丝绸之路上奏响了欢快的乐章。这一发现不仅为我们提供了研究唐代商贸活动的珍贵资料,也为我们理解丝绸之路的文化内涵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与此同时,在墓葬中,骆驼俑与鸡、狗、猪、羊等动物一同存在,形成了一组明器群,显示了这些外来动物已经和中国传统文化融合在一起。这种吸纳和融合正是“丝绸之路”的核心所在,通过骆驼俑,我们可以深刻地理解到这一点。
图11 唐三彩载乐骆驼俑
图源:秋慈.唐三彩载乐骆驼俑:驼背上的微型乐团[J].科学之友,2022(09):66.
7.酒神图驮囊陶骆驼
与骆驼、胡人有关的陶俑并不少见,但骆驼上出现希腊“酒神”这一图案实属罕见。陕西考古博物馆的文物珍品中,酒神图驮囊陶骆驼见证了东亚文明与地中海文明的交流(图12)。骆驼两侧驮囊上各模印一组人物,形象相同。主体为一主二从的三人形象,居中男性呈醉酒状。关于醉酒者的身份,有希腊神话中的酒神迪奥尼索斯、大力士赫拉克勒斯、酒神随从西勒诺斯或萨提尔以及古印度的财神俱毗罗数种可能。陶骆驼应由隋大兴城内的明器作坊生产,但驮囊上模印图像则可能与栗特工匠相关,反映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图12 酒神图驮囊陶骆驼
图源:王喜刚,张红仓,李尔吾,等.西安长安隋张綝夫妇合葬墓发掘简报[J].文物,2018(01):37.
四、小结
在考古学的视野下,丝绸之路的动物遗存不仅是物质文化的直接体现,更是文化交流的生动见证。以马和骆驼为例,这两种动物在丝绸之路上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马匹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交通工具,促进了东西方之间的商品贸易和文化交流。通过马匹的贸易,不同地区的文化得以碰撞与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景观。马匹的引进与改良,也极大地推动了古代社会的经济发展与军事进步。骆驼则是丝绸之路上适应极端环境的“沙漠之舟”,它们的存在使得丝绸之路能够跨越茫茫沙漠,将东西方紧密地连接在一起。骆驼不仅是贸易的使者,更是文化的传播者,它们承载着人类文明的智慧与梦想,在丝绸之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迹。通过对丝绸之路动物遗存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理解古代社会的经济、文化、军事等多个方面,进一步揭示丝绸之路在人类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作者单位:北京联合大学考古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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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审 | 冯朝晖
监制 | 李学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