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封面文章｜法国陷入深重困境
France steps into deep trouble
2024年，12 月 7日，50 位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齐聚一堂，庆祝巴黎圣母院重新开放。这座 12 世纪的哥特式教堂五年前曾被大火烧毁，但现在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心修复。唐纳德·特朗普将到场（遗憾的是，美国第二位天主教总统乔·拜登缺席），见证法国的辉煌。法国按时、按预算完成了一项工艺和复兴壮举，其他国家肯定无法做到这一点。
然而，同样伟大的法国也深陷政治危机。12 月 4 日，法国政府被议会解散。两天前，法国总理米歇尔·巴尼耶曾试图强行通过2025 年预算，但遭遇了得不到多数票的残酷现实，成为第五共和国任期最短的总理。在一个肮脏的政治联盟中，极右翼国民联盟 ( RN ) 党魁玛丽娜·勒庞与由前托洛茨基分子让-吕克·梅朗雄主导的左翼联盟联手，将法国中间派挤垮。
法国的困境值得我们借鉴。该国传统的中左翼和中右翼政党已经四分五裂。在最近的总统选举中，一半的选民在第一轮就选择了极端分子。历届总统都未能控制预算。人口老龄化和国家安全威胁的增加意味着财政负担将会增加。该国粗鲁而阻碍性的政治言论只会加速走向极端——从而使解决方案更加困难。无论如何，欧洲大部分地区都陷入了同样可悲的陷阱。
至少在法国，结果就是陷入僵局。由于没有一个政党或联盟在国民议会中接近多数，该国现在面临着一系列短命的少数派政府的前景，这些政府将难以取得任何成就。由于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 (Emmanuel Macron) 六个月前才宣布举行不明智的提前选举，法国直到明年 7 月才能举行新的选举——即使到那时，也不能保证任何政党或联盟都能赢得多数席位。尽管至少应该避免政府关门，因为今年的预算可能会延续到明年，但这种情况阻碍了任何改革。
根本问题是，大多数法国选民不愿意面对经济现实。与其他面临美国和亚洲竞争的老龄化欧洲国家一样，法国的支出不可持续。今年，法国的预算赤字预计将超过GDP的 6% 。应马克龙的要求，巴尼耶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他的一揽子计划包括 400 亿欧元（420 亿美元）的支出削减和 200 亿欧元的税收增加，这将使赤字减少，尽管只能减少一个百分点左右。即使是这样的措施，对于不负责任的左右翼来说也太过分了，他们宁愿通过煽动民众的不满来追逐权力。
很难看出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除非选民重新认识到节俭的优点，否则他们将继续投票支持极端分子所兜售的幻想。明智的，即痛苦的预算将不会获得通过。经济增长将使这一切变得更容易，但法国每年的增长率仅为 1%——对欧元区来说还不错，但还不足以缓解预算问题。法国的债务存量高达GDP的 110%，令人震惊。北欧人过去常常嘲笑PIGS（葡萄牙、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的挥霍无度。法国现在已经变成了猪，而 PIGS已经基本改革。
到目前为止，金融市场仍保持平静。法国主权债务收益率略有上升，但政府的借款利率仍比德国高出不到一个百分点。相比之下，希腊在欧元区危机期间面临的利差超过十个百分点。马里奥·德拉吉在 2012 年宣布欧洲央行随时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捍卫欧元，这一声明至今仍然有效。
然而，德拉吉的承诺只是缓解法国和欧洲的长期问题，而不是解决方案。欧洲经济增长速度不足以满足需求。预计到 2024 年，欧元区经济仅增长 0.8%。特朗普威胁要对所有进口到美国的产品征收 10% 或 20% 的关税，对他特别不喜欢的国家，比如中国，征收的关税会更高，这可能会导致大量产品向欧洲倾销。
整个欧洲大陆对政府支出的需求都在增加。国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法国和德国一样，仅达到 2014 年设定的GDP 2% 的支出目标，而这显然远远不够，因为弗拉基米尔·普京威胁着邻国。与此同时，特朗普正确地抱怨说，北约的欧洲成员国搭了美国庞大得多的国防预算的便车。无论是因为特朗普的要求，还是因为他开始退出北约，欧洲国家都需要找到更多的资金来用于安全。
不幸的是，欧洲执政的政治家们无法就如何满足现有和未来的需求达成共识。整个欧洲，政治分裂导致政府不稳定，要么是因为它产生了像德国或荷兰那样的松散联盟，要么是因为它产生了像法国或西班牙那样的少数派政府。他们的软弱影响了整个欧盟，因为没有法国和德国的领导，布鲁塞尔就不可能有任何雄心勃勃的计划。
未来的威胁
在过去，选民的不满会导致政府的健康更迭。然而，法国的情况也为今天的失望政治带来了严峻的警告。当选民厌倦了中间派联盟或软弱的少数派政府时，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政治极端。明年，法国极有可能出现由国民阵线领导的政府，甚至在 2027 年必须举行下一届选举时，勒庞也可能担任总统。如果马克龙先生决定他的总统任期已经变得难以忍受以至于辞职，震惊法国，那么辞职可能会来得更快。■
《经济学人》封面文章｜法国并不是唯一一个面临财政困境的国家
France is not alone in its fiscal woes
欧洲各地的赤字令人担忧
Au revoirPhotograph: Getty Images
当情况变得艰难时，欧洲财政部长们常常叹息，说至少他们不是希腊人。如今，有些人很难做出这样的评论。12 月 2 日，希腊债券收益率跌至法国债券收益率以下，这表明投资者认为借钱给希腊比借给法国更安全。法国债券收益率目前比欧元区基准德国国债高出 0.8 个百分点，这是自 2012 年欧元濒临崩溃以来的最大差距。12 月 4 日，法国政府因支出问题陷入混乱。
欧洲财政部长们会不会很快叹息说至少他们不是法国人？欧盟第二大经济体面临着严重的问题。首先是政府的财政赤字。今年的赤字占GDP的 6% 以上，将远远高于政府的预测和独立预测者的预期。更糟糕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赤字将保持在这个水平——远高于欧盟委员会规定的 3% 的最高水平——直到本世纪末。
巨大的赤字增加了法国的债务水平，预计明年法国债务水平将达到GDP的 115%，比 2018 年高出约 17 个百分点。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到 2029 年，法国债务水平将达到GDP的 124% 。因此，预计利息支出将从GDP的 1.9% 上升到 2.9%。这是基于健康的经济增长预期。高盛已将明年的增长预期下调至仅 0.7%。如果该行分析师的判断正确，那么利息支出将更加痛苦，债务占GDP 的比例将更高。
法国并不是唯一一个大手笔花钱的国家。即使是通常以财政强硬著称的国家，包括奥地利、德国和荷兰，近年来也经历了赤字扩大。新冠疫情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引发的能源危机是导致赤字扩大的原因。事实上，智库欧洲改革中心的桑德·托尔多尔指出，2022 年各国政府在支持经济方面的支出超过了 2007-09 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的支出。后来，随着人们对欧元危机的记忆逐渐消退，政客们投入巨资试图减少对民粹主义政党日益增长的支持，同时增加对绿色转型和武装部队的支出。
目前，所有国家都已向欧盟委员会提交了财政整顿计划。法国的计划雄心勃勃，旨在每年将赤字削减GDP的 0.5 个百分点，足以稳定债务水平。然而，目前看来，这样的计划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而且，法国政府并不是唯一一个面临预算限制的国家。德国政府最近也因支出纠纷而垮台。意大利将在未来几年感受到压力。
法国外贸银行的 Jean-François Robin 预计，法国国债与德国国债的利差将在明年下降，然后在夏季可能举行的议会选举之前再次飙升。这种缓解并不反映该国的经济前景，而是反映法国与德国同为欧元区核心的事实。咨询公司 TS Lombard 的 Davide Oneglia 指出，从历史上看，这一地位意味着法国可以以接近德国的利率借款，同时实施更为扩张的财政政策。现在，它正在阻止该国的借款成本真正飙升。
市场是否继续做出这样的让步取决于法国的政治不稳定程度。目前不存在金融危机的直接威胁，银行仍然强劲，欧洲央行 ( ecb ) 已明确表示，它支持成员国的债务，即使它没有明确表示。但除非法国能够表现出真正削减赤字的承诺，否则欧洲央行将很难介入并购买法国债券。如果法国利差继续扩大，欧洲央行的政策制定者将陷入尴尬的政治境地。他们可能需要为更多的尴尬做好准备，因为法国只是众多努力维持收支平衡的国家之一。■
《经济学人》封面文章｜马克龙又失去一位总理
Illustration: Mona Eing & Michael Meissner
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刚从沙特阿拉伯抵达法国，就失去了另一位总理，这是他今年的第三位总理。12 月 4 日，在一次不信任投票中，法国左翼和玛丽娜·勒庞领导的极右翼国民联盟 ( RN )结成的邪恶联盟推翻了自去年 9 月以来一直与马克龙共享权力的保守派米歇尔·巴尼耶，投票结果以 331 票之差落败，比所需票数多出 43 票。此前，巴尼耶使用一项特别条款，迫使议会通过其预算案。这是自 1962 年以来，议员首次推翻政府。随着巴尼耶的离任，预算也随之下降，使法国陷入更大的政治不稳定。马克龙伟大的中间派计划正在迅速瓦解。
作为少数派联盟的领导人，巴尼耶尽了最大努力争取更广泛的支持，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他制定了 600 亿欧元（630 亿美元）的增税和预算削减计划，旨在将赤字从今年占GDP的 6.1% 缩减到明年的 5%。在最后的努力中，巴尼耶将地盘拱手让给了国民党及其盟友，他们在 577 个议席的下议院中占有 140 个席位。但毫无成效。“这个国家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危机，”巴尼耶在投票前哀叹道。
马克龙似乎想迅速任命继任者。他需要一个新的团队，以便使用特殊措施将今年的预算拨款（不进行通胀调整）延续到 2025 年。各种资深中间派或保守派可能是权宜之计。一些中间派正在敦促总统任命一位温和左派人物，试图分裂左翼联盟。然而，无论谁接任，根本问题仍然存在：僵持的众议院分裂成三个阵营，长期无法达成跨党派妥协。新的立法选举要到明年 7 月才能举行。
这一切与马克龙主义中间派曾经代表的伟大希望相去甚远。当美国人第一次把唐纳德·特朗普送入白宫时，马克龙先生正在把软弱的中间派转变为一个强大的亲欧洲的后党派平台。他两次阻止勒庞女士担任总统。马克龙先生借鉴了左翼和右翼的思想，将中间派打造成了一支达成共识和稳定政府的力量。
这一成就正在逐渐瓦解。2022 年，马克龙失去了议会多数席位。在 7 月的提前选举中，他轻率地称其进一步萎缩。萎缩的中间派既对法国和欧洲构成政治威胁，也对马克龙个人造成冲击。宪法禁止他在 2027 年连任第三届。法院可能仍会禁止勒庞五年内担任公职，这一案件涉及滥用公共资金，将于 3 月开庭审理。但如果没有，勒庞就是法国选民告诉一位民意调查员他们最希望的下一任总统候选人。一位助手说，在 2022 年连任时，马克龙告诉他的团队：“我们必须开始工作，因为我不想把钥匙交给玛丽娜·勒庞。”如果中间派不能自行解决，他最大的担忧可能是他的政治遗产。
马克龙在国内权力的瓦解或分崩离析来得突然。总统仍然掌管国防和外交事务。但在巴尼耶的领导下，国内政策制定权牢牢地转向总理。共同顾问制度被废除。几位总统助理辞职。巴尼耶的团队欣慰地发现，总统“干预得比我们预期的要少”。一位助理说，对于马克龙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他对细节的追求延伸到随时给部长发短信。“你知道他在预算上没有发言权是什么感觉吗？那是一场噩梦，”一位前部长说。
权力分享还带来了另外两个后果。首先，它加剧了马克龙的孤立。支持他解散议会决定的人越来越少；可能的继任者也越来越直言不讳。曾担任马克龙第一任总理的爱德华·菲利普指责马克龙“扼杀”了他之前的议会集团。前总理加布里埃尔·阿塔尔接管了其导师创立的复兴党。11 月，马克龙的支持率跌至 23%。“我们只能说，他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刻，”一位中间派朋友说。
其次，它重新武装了议会，形成了“三角权力关系”，中间派议员、前部长罗兰·莱斯库尔 (Roland Lescure) 指出。总理的下台是议会新权力的最明显证据，而勒庞女士是最大的受益者，尽管她可能在再次尝试之前犹豫不决。这位国民党领袖在渴望获得尊重和需要展示自己的力量以取悦她的支持者之间徘徊。“她不想成为混乱的制造者，”一名国民党议员说。
这一切都让马克龙主义中间派感到沮丧。尽管如此，对手们仍在努力想办法保护岌岌可危的中间派，阻止勒庞女士上台——并促进自己的事业。中间派至少需要做三件事：团结在马克龙之后的单一候选人周围，更新其思想储备，并找到一种方式来与选民对话，选民们认为马克龙主义的傲慢让他们感到厌烦。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该派系的一位长期成员评论说，“中间派可能会灭亡。”
首先，候选人不缺。除了菲利普，35 岁的阿塔尔和前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可能也看好自己的机会。再往外看，温和的社会党和中右翼共和党中还有六名候选人。如果中间派不小心，候选人人数过多可能会让极左翼的让-吕克·梅朗雄获得决选席位。
想法越来越少。马克龙的核心观点是，在重大问题上——欧洲、气候变化、技术——左翼和右翼的温和派彼此之间的距离比他们两边的极端派更近。他认为，后党派运动可以形成不同的多数派并“解除”法国的封锁。然而，一位内部人士表示，马克龙上任后留下的不是政党，而是“剩余的粉丝俱乐部”。一位副手表示，现在掌权的阿塔尔“明白他需要建立一支军队，而不仅仅是管理一支小型突击队”。但他继承的活动家或成员很少。该党既没有制定严肃的政策文件，也没有组织许多会议或辩论。前部长、资深党员克莱芒·博纳 (Clément Beaune) 认为，“更新软件”还为时不晚。但个人野心和结构性弱点将使集体工作变得困难。
特朗普连任凸显了第三个条件：需要理解和尊重那些投票给民粹主义者的人。塑造中间派政治的复杂政策权衡并不适合简单的信息。而且，正如马克龙所学到的，如果人们感觉不到你在为他们而战，那么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吸引投资者或保持低通胀也不够。
后党派中间主义或许会继续存在。勒梅尔认为：“它仍然 100% 有意义：左右两派的分歧在应对当今的重大挑战时完全没有效率。”或者，它可能变成一个插曲，被它推翻的政党制度取代，甚至更糟。本周的戏剧性事件令人警醒，中央政府的脆弱性及其实现法国所需稳定的能力正在逐渐减弱。■
《经济学人》封面文章｜勒庞令市场人心惶惶
她威胁要扳倒法国政府，同时自己也面临可能被禁止从政的局面。
Photograph: Getty Images
在几周内，极右翼国民联盟（RN）领导人玛丽娜・勒庞可能会被推至法国议会政治的中心 —— 也可能被彻底排除在外。两项即将做出的决定将决定政府能否存续以及勒庞本人的未来。第一项决定在于，她是否会因明年的预算问题而决定扳倒米歇尔・巴尼耶领导的少数派政府。第二项则取决于审理滥用公共资金一案的法官们是否会在 2025 年 3 月裁定禁止她在未来五年内担任公职并立即生效。
就第一项而言，巴尼耶的执政联盟已岌岌可危。今年 9 月总理获任命时，勒庞承诺不会马上投票反对其政府。但她也仅此而已，并未提供更多支持。随着预算案在议会的推进，以及大量增税修正案纷至沓来，勒庞的敌意愈发强烈。那些她不喜欢的举措，比如提高电费税或者推迟按通胀率上调国家养老金，都没有被取消。
巴尼耶必须在 12 月 21 日之前通过预算案，现在他表示可能会使用宪法手段强行通过预算案。这将引发左翼的不信任动议，如果得到国民党议员的支持，该动议将推翻政府。一项民意调查显示，67% 的选民希望她这样做。“如果预算保持不变，”勒庞女士在 11 月 25 日会见巴尼耶后宣布，“我们将投不信任票。”第二天，法国十年期国债与德国国债的利差扩大至 0.86 个百分点，创下 2012 年欧元区危机以来的最高水平。
然而，勒庞女士作为关键人物的辉煌可能只是昙花一现。11 月 27 日，她回到巴黎法庭，接受审判的最后一天。她和其他 24 名党内人物被指控在 2004 年至 2016 年期间动用近 700 万欧元（740 万美元）的欧洲议会资金资助助理，检方称这些助理实际上是为国家党工作的。勒庞女士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
勒庞女士面临的风险巨大。检方要求判处她 30 万欧元罚款、五年监禁（三年缓刑）和五年内不得担任选举职务。根据 2016 年通过的反腐败法，如果她被判有罪，必须经历五年的禁选期。然而，法官有权决定是否立即命令勒庞女士开始服刑，以及是否根据她的“个性”调整刑期。如果他们决定立即禁止她参选，她将退出总统竞选。
此次审判让该党大吃一惊。该党一直在尽力表现得尊重民主制度，以便看起来像一个候任政府。现在勒庞女士指责司法部门几乎用特朗普的口吻想要她“政治死亡”。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勒庞女士是继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担任总统的最受欢迎人物。她宣称，法国人“可能被剥夺选择权的想法是对民主的暴力攻击”。如果她被禁止任职，将为某些方面带来安慰。但这也可能巩固那些坚信体制不利于她的人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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