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进入后阿萨德时代,越来越多的细节被披露,拼出一幅阿萨德从倒台到逃亡的完整图景。强权者阿萨德在叙利亚的最后十二天是怎么度过的?他为什么选择逃到俄罗斯?逃亡是怎样步步惊心地完成的?
Part.1
12月11日,关注着叙利亚局势的世界诸多媒体都发布了巴沙尔·阿萨德的最新消息,俄罗斯副外长前一天对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新闻台表示,在俄罗斯获得庇护的阿萨德现在很安全。但俄方没有发布任何阿萨德在俄罗斯的画面。
与此同时,另一条阿萨德家族的视频吸引了世界的目光。阿萨德的父亲、叙利亚前总统老阿萨德的陵墓里,一口棺材燃着熊熊大火,周围的人喊着口号,不时还有人往棺材上踩上几脚。
走下政坛、交出权杖的阿萨德一定也看到了这条视频。
庆幸的是,父亲老阿萨德结下的盟友,在最后一刻向阿萨德伸出了援手,综合多家媒体未经证实的消息,我们得以大致还原阿萨德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
12月7日早上,叙利亚国防部内,阿萨德敦促地面部队坚守阵地,并保证俄罗斯的军事支持正在路上。12月7日晚,大马士革在反对派的围攻之下硝烟四起。此时,外界已经联系不上阿萨德。
8日时间凌晨4点多,多家飞行轨迹追踪网站都追踪到一架伊尔-76从大马士革起飞,在向北飞行了约40分钟后,飞行轨迹出现了奇怪的形状,雷达显示飞机海拔高度为495米,飞机地速只有百节不到,随后消失。
坠机还是被导弹击落?阿萨德究竟在不在飞机上?叙利亚上空疑云密布,地面上“沙姆解放组织”已经宣布推翻阿萨德政权。
直到这天傍晚,俄罗斯塔斯社发布消息,阿萨德抵达莫斯科,诸多媒体才反应过来,称这一场疑点重重的“空难”不过是俄罗斯的精心策划。
Part.2
12月16日,叙利亚总统办公室在“电报”社交平台上的账号,在阿萨德下台后首次发表声明,向世人讲述了另一个阿萨德的逃亡故事。
按照这份声明所述,8日凌晨阿萨德是要去往拉塔基亚,与“盟友”俄罗斯协调监督战斗行动,但是他抵达拉塔基亚的俄罗斯赫梅米姆空军基地后,发现叙利亚政府军已完全撤出了所有战线,并失去了最后的军事阵地。他这才按照俄方建议前往莫斯科。声明强调,他在这一过程中从未考虑过辞职或寻求庇护,也没有任何个人或政党向其提出这样的建议,他本人唯一的行动方针也是“继续与恐怖主义袭击作斗争”。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张弘:
阿萨德选择莫斯科,首要考量是安全。俄罗斯不仅为其提供政治庇护,确保其免受国内外压力,还可能为他的未来政治布局铺路。若叙利亚局势生变,俄罗斯有能力并支持他重返政坛。在当前国际形势下,俄罗斯是为数不多既有意愿又有实力干预叙利亚局势的国家。
俄罗斯无疑是阿萨德最好的选择。此后更多的消息显示,反对派展开行动以来,俄罗斯一直与阿萨德保持着密切联系。
路透社称阿萨德于11月28日突访莫斯科。11月29日俄罗斯空袭反对派;11日30俄罗斯外长与叙利亚和土耳其外长分别通话,试图外交斡旋;在反对派占领大马士革几天前,莫斯科就向阿萨德通报了局势。俄罗斯情报人员试图让阿萨德相信,他无法赢得与反对派武装的战斗,同时保证如果阿萨德选择和家人撤离,俄方可以护送他们安全离开叙利亚。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张弘:
莫斯科劝巴沙尔·阿萨德放弃政权,主要出于整体的战略考量。因俄罗斯正深陷乌克兰危机,且巴沙尔所倚重的真主党和伊朗也分身乏术。权衡利弊后,俄罗斯先与伊朗、土耳其外交协商,想要借外交途径阻遏反对派武装攻势,维持相对稳定的局面,未果后则转而寻求为巴沙尔安排安全退路。
克里姆林宫对媒体表示,为阿萨德提供庇护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普京亲自做出了为阿萨德提供庇护的决定。俄罗斯常驻维也纳国际组织代表还称,俄罗斯在困难情况下不会背弃盟友。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张弘:
俄罗斯支持阿萨德,体现其持续参与中东事务、维护地区影响力的政治决心。即便阿萨德政府倒台,俄罗斯仍通过支持他,确保自身在叙利亚不退场,继续将阿萨德作为影响叙利亚内政的关键棋子、支点乃至抓手。
与庇护阿萨德同时间俄方释放的另一个消息是,莫斯科已与 “沙姆解放组织” 建立联系,首要任务是确保俄在叙外交和军事基地等设施不受侵犯。
大马士革一夜变天,而俄罗斯似乎既保住了朋友,也保住了军事基地。
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后,阿萨德2015年首次出国访问就是去见普京。
2023年,阿萨德在俄乌冲突爆发后访问莫斯科时,与普京会谈了3小时。阿萨德称,叙利亚支持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
两人曾多次会面、互访。这一次,阿萨德政权黯然落幕,目前仍未知晓普京是否会与他会面。
此次叙利亚政局突变,阿萨德的两名堂兄弟试图开车逃往黎巴嫩,但在途中遭到伏击,一名被击毙,一名受伤。而在普京的庇护下,阿萨德目前似乎避免了这样的悲剧,但大马士革新政权对巴沙尔·阿萨德家族的“清算”还在继续。
大约十年前,正是莫斯科在阿萨德注定失败的内战中介入,挽救了他的政权。今天,在阿萨德政府轰然倒塌之际,莫斯科再次在震惊世界的变局中,接住了倒下的阿萨德。
俄叙的盟友之义从何而来,又将走向何方呢?
Part.3
16日凌晨,以色列再次大规模出动战机,袭击了叙利亚哈马地区第107兵营的导弹发射器和塔尔图斯的武器库。社交媒体视频显示了巨大的爆炸,据称震感相当于3级地震。
叙利亚阿萨德政权轰然倒塌,其武器库也引发世界关注,俄通社采访的军事专家甚至称美国蓄谋把叙利亚武器提供给乌克兰。
翻看叙利亚的武器库存,几乎清一色的俄制装备。从“蛙-7”近程弹道导弹、各型号飞毛腿导弹、“圣甲虫B”弹道导弹、T-55、T-62坦克到较为先进的S-300防空系统、T-90主战坦克、等,还有数百套防空导弹系统。
这些武器,一方面来自阿萨德向俄罗斯的采购,更多则是老阿萨德留给他的遗产。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牛新春:
冷战期间,中东地区形成了“小冷战”格局,国家分为亲美与亲苏两大阵营。以色列依附美国,而叙利亚则加入苏联阵营以抗衡以色列。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豁免了叙利亚高达97亿美元的债务。
苏联解体后,绝大多数国家都拒绝为俄罗斯提供军事驻扎地,但老阿萨德却坚定地选择保留苏联在塔尔图斯的海军基地。至今为止,这也是俄罗斯在地中海沿岸唯一的海军基地。
中东问题专家 董漫远:
俄罗斯在叙利亚的持续军事存在,是其战略利益交换的结果,将地中海作为其战略投送的新支点,从而在欧亚非三洲交汇处灵活展开军事行动与力量部署。
2000年老阿萨德病逝,为了让34岁阿萨德顺利上位,叙利亚还修改了宪法,降低了总统候选人的需满40岁的年龄限制。由于具有西方教育的背景,阿萨德的思想活跃开放。上任之初,他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牛新春:
他当选后推动社会与政治自由化,解除媒体管制并扩大个人自由,但随后社会动荡,他不得不收回这些改革。期间,西方媒体曾称其为“大马士革之春”,预示叙利亚将走向西方化、自由化。
Part.4
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阿萨德政府遭遇致命危机。
“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叙利亚也未能幸免。叙利亚民众走上街头,阿萨德政府强力镇压。乱局下,大国势力借机介入,叙利亚数个反对派顺势崛起,在叙利亚攻城略地,阿萨德政权岌岌可危。
2015年,俄罗斯的军事介入成为叙利亚局势的关键转折点。俄罗斯为叙利亚提供武器、情报和空中支援,阿萨德逐渐扭转颓势,保住了政权。
叙利亚投桃报李,俄罗斯得以大幅扩建苏联时期就在叙建立的塔尔图斯的海军基地,以及自2015年开始运营的赫梅米姆空军基地。
此后,俄罗斯开始为缓解叙利亚的内乱四处斡旋。
2017年俄与土耳其、伊朗发起阿斯塔纳会谈,寻求缓解叙利亚危机。2019年,普京在索契会晤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就叙利亚局势达成谅解备忘录。
2020年,俄罗斯与土耳其就叙利亚伊德利卜省停火问题达成协议。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牛新春:
过去十年,俄罗斯与叙利亚阿萨德政府命运紧密相连。俄罗斯助力叙利亚稳固政权,借此在中东扩大影响力,对土耳其、以色列及伊朗都产生了影响力。叙利亚成为俄罗斯在中东的战略支点,不仅增强了其地区影响力,还成为牵制美国的一枚重要棋子,俄罗斯甚至曾希望通过叙利亚与美国进行交易。
基于由来以久的盟友关系,所以外界并未对莫斯科成为阿萨德的避难所而感到惊讶。但让人有些惊讶的是,阿萨德仓皇逃离后,这位政治强人的私生活被扒光。
叙利亚民众闯入总统官邸,他们发现了阿萨德的家庭相册:与美丽的妻子和孩子拍下了数张照片。他们还在阿萨德的豪宅中发现了数辆豪车和数件奢侈品,并抢走了他们能抢走的一切。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牛新春:
过去这么多年阿萨德家族给外界的印象一直是比较低调节俭的。但是这一次政权被推翻之后,老百姓看见他们家的豪车珠宝,之前节俭的人设一下子就垮台了。
各大媒体开始大肆报道阿萨德家族的财富,以及这些巨额资产与莫斯科的勾连。如向被制裁的莫斯科银行转入巨额现金钞票,在莫斯科购置豪宅,且拥有数百亿美元金融资产等。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张弘:
阿萨德家族在俄罗斯深耕多年,不仅积累了丰厚财富,更建立了广泛的政治人脉,渗透至普京政府及俄罗斯情报、安全、军事等多个关键部门。
阿萨德在莫斯科将以何种方式生活,莫斯科又会如何对待它的盟友仍然未知。但阿萨德走后,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塔尔图斯海军基地和赫梅米姆空军基地备受关注。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张弘:
俄罗斯正在做外交和军事上的准备,比如说与叙利亚新政权进行接触,也是希望保存它在叙利亚的两个军事基地,从而维护在该地区的政治安全影响力及未来话语权。
14日,路透社称俄罗斯正在从叙利亚北部的前线和阿拉维特山脉的哨所撤军,但没有离开其在叙利亚的两个主要军事基地。16日,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俄罗斯驻叙利亚军事基地是否会留存还未最终决定,基地的未来取决于对话。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牛新春:
俄罗斯想要维持军事基地的存在,首先取决于“沙姆解放组织”的态度。该组织表示,鉴于过去十几年俄罗斯利用其军事基地多次打击他们及其他反政府武装,除非俄罗斯提供重大利益,否则难以达成一致。
9日,叙利亚驻俄使馆已在馆内升起了大马士革新政权旗帜,即绿、白、黑三星旗帜。俄罗斯似乎正在通过与叙利亚新政府建立关系,来玩一场更为复杂的游戏。
现在掌握叙利亚权力的是被美国等国认定为恐怖主义的组织,但是这并不妨碍包括美国在内、多方已经与之进行了直接接触。各方加速在叙利亚重新洗牌,拥有在叙驻军的俄罗斯也表达了开放态度。利益当前,难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叙利亚当局要求引渡阿萨德,身在俄罗斯的阿萨德未来的命运究竟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