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上次手术是在宁波做的。那天是9.12日。
术前,他吓得一头汗水,术后检查报告出来说是鳞癌。我们一头雾水一般。
对他来说过去七十几年都没怎么看过医生。偶尔感冒头疼咳嗽什么的,也就我妈带着他,上村里诊所配点药吃吃就好了。
今年看病看了五个多月了,住院三次。做手术,他是本能上害怕。他对手术的认知还停留在传统开刀上。
他不知道怎样切?所以对未知的恐惧在内心无限放大。
尽管在宁波住院时,他已经目睹身边很多病友做过各种手术。
对医院而言,永远是铁打的病房,流水的病患。
昨天是周日,9月29日,是爸爸在上海做手术的日子。
前天夜里开始他就不能吃喝了,以防术中出现窒息情况。
手术原本安排的是下午,后来提早了变更到了上午。
九点四十左右,接送手术病人的护工师傅来接爸爸。爸爸一见到那个绿色床单铺就的手术床,又吓出一头汗。
我安慰他:不要怕,和上次一样睡一觉就好了。
他仍然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眉心微蹙,最近好像被疼痛弄丢了“喜乐”这把钥匙。
但他不那么痛时,还会跟着某音里的广场舞节奏挥舞一下双臂,以此调节他因病造就的烦闷心情。
不过。当他躺到手术床上后,就慢慢安静下来了。
也许他心里仍旧是波涛汹涌的害怕,但表面上就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的老老实实,像个听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大气不敢出。
手术在二楼做。只能由一个家属跟到手术室门口等待。等候麻醉签字。
妹妹让我去了。我紧随护工师傅的步伐,穿梭过长长的通道,乘手术专用电梯下到二楼。妹妹和护工阿姨则留在病房里等待。
前二天,主刀医生找我谈话签字时,跟我聊了半小时多。他把爸爸手术中可能有的风险一一说了一遍。
包括输血准备,术中心梗、脑梗、心脏骤停等风险。还有手术实施方案。
有些事,现在问不出结果的,也没有结果。一切就跟开盲盒似的。
你只能是在医生手术中,才能发现病症具体情况。一边开,一边获得相关信息,以便医生进行下一步行动。
主刀医生跟我说的初步方案是局切,打开后如果海绵体感染,就再往里切一公分,如果涉及根部不理想的话,就要整切,如果尿路也感染了,那就要考虑尿道重组等问题。
也就是说有可能需要腰部造口挂尿袋等。之后还会涉及腹股沟淋巴活检清扫等治疗。不过他说这都是后面的事。
一切要看爸爸的情况。看命运给他安排的盲盒里究竟放了什么。
而我唯有一张张地签字。反复地写上我的名字。
然后,就是对于每一种可能,尽量做好接纳建设,心中有数。来上海之前,其实我和妹妹已经把最好和最坏结果,都想过了。
人们对未知的恐怖,是会莫名加剧的,但对已知的风险,会相对没有那么惶恐。
爸爸有房颤,心脏不大好。容易引起血栓。
医生和麻醉师也反反复复来强调,心脏问题可能会引起的那些风险。
我说:我明白!
做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在手术室外的家属谈话间,签好字后就回来了,因为二楼不让家属呆。想起过去十几年很多次,我公公住院做手术,大都也是我签字。包括一次心梗手术。一切好像在昨天。
我慢悠悠地回到病房。坐在走廊外的加床椅子上。妹妹也坐着玩玩手机,转移注意力。
后来我们默默地坐着,数着时间沙漏,滴答而下,分秒流逝。
每隔几分钟就站起来看看,又转头看看走廊的那头,那些被推来的手术病人里,目光寻过去,猜想是否有我们的爸爸。爸爸他在术中还好吗?
突然。
护士台通知我去二楼手术室谈话。
我的心跳好像漏跳了几拍。
关于麻醉风险,我明明已签字了啊,可这个时候为何要叫家属去谈话呢。
术中被通知去谈话。这绝对是件让人恐怖的事。
心被提了上来后,我连慌张都来不及。就一个箭步冲到电梯口,以最快速度扫描一遍每一个可以下去的电梯。
当看到某个电梯房门打开的一瞬,我像条鱼儿闪进了。恨不能穿梭到二楼手术室前。
可护士提示我只能先到一楼,再找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后等候上二楼。
在一楼等手术专用电梯时,我嫌时间龟速,光阴似箭的感觉荡然无存。
脑子里有一万个疑惑。嘴里沉默不语。
医生这个时候为什么找我去手术室谈话?
手术中爸爸发生意外了吗?他是需要抢救了吗?可爸爸手术也应该没多久吧?
毕竟,我麻醉签字才过去半个小时不到,他会不会要去ICU?
不不不,不会的。我要把所有念头牵到好的这边来。
也许。
医生只是找我普通谈话吧!也许医生只是和爸爸沟通时出现了障碍,需要我去辅助“翻译”一下。
可是,爸爸这会应该已经麻醉了吧。
所以需要沟通什么呢?
“叮咚”,电梯门打开了,我一路小跑,跑到手术室前,我告诉自己没事的。最多方案有变化。
我又开始在心里跟自己对话:
别慌别害怕啊,一切都没事的。能有啥啊?稳住。记得一切会是最好的安排,万事有利有弊,福祸相依。
人生不会一味停留在艰难险境这步的。任何凶险的路,爸爸也会走过去的。
他走了七十几年了,不是吗?过去时代的不同风浪他挺过来了;过去每次岁月苦难黑暗时刻,他也挺过来了。
这一次他一定也可以的。
人各有命各有难关。爸爸的难关,我相信他会过去的。
即使以后有过不去的一天,也是生死由命的事,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归属。
作为子女,我们只要尽所能地爱护过父母也没有什么好遗憾了。
几分钟后,手术室的门徐徐打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找我谈话。
他给我看了爸爸病灶照片。告诉我:原本是想给你爸保守一点留住一部分的,现在你看他根部这部分也有明显感染,这样的话,只能整切处理。
整切?虽然不愿,但也在我和妹妹之前的预测。我说:如果已经需要,那就麻烦您帮爸爸手术吧。别的不重要,救命保命要紧。
医生说是的。
手术室的门再一次关闭。
我心情有些潮湿,说不清哪里在飘雨,就一味走,好像走入一片热带雨林里。
我想努力穿过雨林去,去追寻雨林上空那片藏着太阳的云。我想跑过去,双手合十祈祷云中那束光,可以穿透而下。照进爸爸的心里。给他力量。拉满血条。
我知道:
人生就是一道选择题。你选择A就要失去B;你选择B,就要失去A。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即使一时有,但也不长久。
人生不得不做那道“取舍”的题。爸爸自然也需要。
比起以后可以相对高质量的活着,相对安然地过度一些风清月明的岁月。
那么失去某些“赘肉”又有什么关系呢?
任何东西得失都有代价的。
我回病房后,妹妹马上从我口中也得知了爸爸要做整切的事,我们又不约而同地接纳了。
手术在进行中,妹妹后来索性走到电梯口等他,她等了几小时,站的腿酸,又搬了一把椅子去。
五个小时后,妹妹终于等到了爸爸,她们朝我而来,我几步迎上去,去看爸爸。
他已经苏醒了,脸色苍白,手臂上打点滴,腰部挂着尿袋,肚皮上有个孔,接了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里面是血水。
他从未如此虚弱。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但看得出他又在顽强地坚持着,搜集他生命的能量,帮助他尽快恢复。
术后的六个小时,医生护士来说爸爸不能睡,不能吃喝,需要平躺着。
他后来口渴难熬时一直向我们讨水喝,护工阿姨就拿勺子在它背部沾点水给爸爸润一润嘴唇。
爸爸的眼皮微弱地随时要闭上,又被我和护工阿姨及时轻轻摇醒。我一遍遍告诉他不能睡,他用神情回复我知道了。护工阿姨一直站在爸爸的身边,寸步不移地照管他。
阿姨说她带过很多病人,看我爸爸是最坚强的,他一直要强撑清醒。心率、血压都很稳定。
下午,我和妹妹收到很多亲人和朋友对爸爸的问候和祝福。我前老板和我聊了一会。
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我说是的。想起2023年,我也曾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那时他也刚经历大劫难。
傍晚时遇到主刀医生,他说爸爸等伤口愈合后出院休息几天。再过来做淋巴清扫手术。
我说:好的。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端木婉清:自由撰稿人,高级婚姻家庭咨询师;十点读书邀约作者;
一个热爱生活且率真的江南女子。说真诚的话,做善良的事。一支笔写人间百态,一颗心倾所有生活。做情感咨询,专注女性成长。让我们一起越来越好。个人微信公号:端木婉清 ID:ziqingting19,已出版畅销书《懂,是尘世最美的情话》和几本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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