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想家|我是什么:我们所爱的一切,我们所爱的人,就是我们的苦难(第三章·4)

文化   2024-08-14 08:16   四川  

女人不读书只是一只好看的猫,男人不读书只是一头会耕地的牛。

4

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母亲无处不在,她像空气一样围绕在我身边,监督着我,提醒着我,为此,我不敢在婚姻问题上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唯一的想法是:和她在一起,得慢慢来,绝不能要求她在一朝一夕就成为一个令人满意的妻子。夫妻感情的建立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按过来人的说法,得熬,甚至是煎熬,等熬到头了,夫妻感情也就融洽了。尽管有这样的认识,我还是鬼使神差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这件事犹如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我便进入到另一种灰暗的人生:靠出轨来释放内心的痛苦。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这样的季节虽然美丽,但很容易滋生病菌。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从开满鲜花的田野里散步回来,突然浑身乏力,而且咳嗽不止,出现了生病的迹象。我拖了两天,希望能自愈,却没有实现,病情反而越来越重,甚至出现高烧症状,不得不去医院住下来。

我住在县医院内二科,这是当年母亲住院住得最多的一个科室。为我测体温,量血压,挂盐水的那位护士深深地吸引着我,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她很年轻,婀娜的细腰,笔直的玉腿,挑衅似地隆起在白大褂下面的高耸的胸部,白净的脸蛋,浑身上下无处不透露出一副高贵的神气。她的笑声却似银铃一般清脆,那么悦耳,那么动听。和她待在一起,总有一种亲人般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我长久以来所渴望的。我们并不是亲人,而是互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这种感觉怪怪的,我抓住了它,舍不得放手。我要弄清楚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给我这样的感觉?于是,我便经常去值班室和她聊天。在我们的交谈中,我打听到她是我奶娘的女儿。

“你还记得我吗?”我异常兴奋地问。

“记不得。”她摇摇头,一副迷茫的样子。

“我吃过你妈妈的奶。”我按捺不住地告诉她,“是你妈妈喂养了我们两个。”

“真的?”她开始回忆起来,突然,她欢快地喊叫道,“你是余叔叔的儿子,叫余平?”

“对呀,我就是余平,余平就是我。”

“我妈妈还跟我提起过你呢,她说当时我吃她的右奶,你吃她的左奶,像双胞胎一样。”

“你妈妈还好吗?

“好着呢,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她,她想你的时候比想我的时候还多。”

“你骗我?”

“骗你是小狗。妈妈经常说你多么多么的好,而说我如何如何的不听话。”

“你这么漂亮,不听话也应该喜欢你啊。”

“她才不像你这样想呢。”

有一天,我一直等到她下班以后,才把她叫到走廊尽头,毫不掩饰地告诉她:

“你长得美极了?”

“你把我叫过来,就对我说这个?”

她注视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我觉得这句话十分重要,必须亲口说给你听。”我说,“我想了好几天,今天才鼓足勇气说出来。”

“你撒谎。”她笑着说,“尽逗弄人。”她把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伸长她套着丝袜的玉腿,缓缓地问道,“真是那样?你说的可是真话?”

“绝对是真话。”我断然说,“那天我也说过你漂亮。你这身衣服把你衬托得更加光彩照人。”

“不,你不知道,我不穿这身衣服会更漂亮。”她一本正经地说,“只可惜你没见过我不穿衣服的身子。”

她居然说出这样露骨刺激的话,这对我来说,似乎是个挑战。不管她是挑逗我,还是暗示我,我都得回应她,而且也得用同样露骨刺激的话来回应,于是,我斗胆说道:

“我完全可以想象,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不用说,一定比这儿的任何姑娘都美。”

那天,她被我的话感动得两眼放光,头脑发热,本来说好我请她看电影,吃宵夜,最后变成了她请我看电影,吃宵夜。我感觉我占的便宜太多,有点不好意思,吃完宵夜的时候,我坚持由我来付钱,她死活不同意。还说我对她说的那些话绝不只值这点宵夜钱,以后她还要请我。这让我非常意外,我实在没有想到我的几句话竟然让她心甘情愿地为我付出。我以前也听说过甜言蜜语是对付女人的最好武器。而女人被甜言蜜语攻陷是个什么样子,我并未亲眼见过。这次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让我看到甜言蜜语真正的威力。我为此对女人感到十分的忧虑,我甚至后悔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吃完宵夜,我和她在滨河路外面的沙滩上默默地走着,夜空不时掠过几颗流星,每当瞥见一颗流星飞过,她总是感叹不已。

“过去了。”她轻轻地说。

“一晃就过去了。”我也跟着咐和。

第二天,我去护士值班室看她,她正捧着一本小说,坐在那把破旧的藤椅里阅读。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照耀着她,使她的头发也闪烁着太阳的光芒。在这样的光芒中,一种洗发剂的香气迎面扑来,令我神清气爽。

“看的是什么书?”我问道。

她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张开书的封面让我看:原来是列夫•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

“托尔斯泰这部小说我已经读过两遍了,本人非常喜欢。”

“我很同情,也很佩服安娜•卡列尼娜,她的叛逆精神很激励人。”

“我也喜欢安娜这个形象。”

就这样,我们围绕着安娜这个人物谈了各自的见解,而且谈得很投机。我们的观点总是不约而同。她对我更加有了好感,当然,我对她也迷恋得更深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结过婚,并且在我住院前一个月刚刚离婚。我很想知道有关她丈夫的一些情况。她似乎不愿意讲给我听。

“他没文化,少修养,而且疑心重,是一个没意思无情趣的男人。”她十分简单地说道。

这话特别耳熟,听起来好像说的我妻子。

“现在这种人太多了,男人女人都有。我妻子也是这样的人,没意思,无情趣。”

“你能容忍这样的人吗?”

“无法容忍。”

“那为什么不离婚呢?”

“她是我母亲临终前赐给我的,我不能离婚,我必须容忍。”

“你难道就这样痛苦地生活一辈子吗?”

“这是命,我只能认命。”

“你太迂腐了,书呆子,不像个现代青年。”

“你不理解我对母亲的感情,当然也就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我们的遭遇会这样相同,更没想到的是我比你勇敢。”

她看着我,脸上流露出无奈而失望的神情。

住院期间,妻子每天为我送饭,可她一般不会在医院久留,也很少问我的身体状况。每次她看着我吃完饭,然后问一句中午想吃什么或者晚饭想吃什么。我回答后,她便提着不锈钢饭盒离开病房回家。这时候,我对她不留下来陪我没有丝毫的抱怨。相反,我还担心她在医院里待得太久,妨碍到我和奶娘女儿的见面。尽管这种见面在充满疾病和伤痛气息的医院还谈不上幽会,但那一段时间,我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如何才能和她待在一起。

有一天,我写了一长串书名,叫妻子把这些书带到医院里来。我说我在医院闲得无聊,读读书混时间。妻子信以为真,便按照书名,把书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带到了医院。我拿到这些书后,当天中午就送给了奶娘的女儿。她把我借给她的书一本一本地从塑料袋里取出来,一脸喜色。看得出,她很激动。

“我有很多藏书,看完后我再给你送来。”我告诉她。

“我很喜欢这些书,我一定要认真读完它们。”她含情脉脉地望了我一眼。

“现在喜欢读书的人不多,而喜欢读书的女人就更少了。”

“现在己经不是读书的时代了。男人也罢,女人也罢,读书仿佛成了一件多余的事情,甚至成了一件可笑的事情。”

“女人不读书只是一只好看的猫,男人不读书只是一头会耕地的牛。人只有满足了三个条件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第一是吃饭,第二是结婚,第三是读书。”

我说第二的时候本来很想说做爱,但我实在不好说出口,我怕她说我粗俗,甚至骂我下流。

那次送书以后,我和她建立了更加密切的关系,相互间有了一种难舍难分的感情。当我和她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被母爱的光辉照耀的感觉。我满怀悲伤,向她倾述我的孤独。我说我的男子汉精神被妻子折磨得所剩无几了,我现在变得特别脆弱,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流泪。我还说我以前看电视剧从不落泪,现在一部并不感人的电视剧甚至一些新闻节目也搞得我泪流满面。我为自己的柔弱感到吃惊。我甚至告诉她:

“有时我非常非常渴望倒在一个女人的怀里大哭一场。我心中的苦太多太多了。”

她听完我的述说以后,对我产生了同情,甚至激动得掉下了眼泪。她拉起我的手,长久地握着。我却一阵颤抖。她说:

“既然你如此痛苦,就应该考虑离婚啊。其实,你不必太在乎你母亲的遗嘱,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

“我性格一直内向,担心离了找不到女人,在这方面,我不是一个有自信心的人。”

她鼓励着我,并说:

“你应该有自信。其实,你很有实力,也很有魅力,只要勇敢些,大胆地去和女人交往,就会有女人喜欢你的。”

我说:

“我没有这个把握。”

她摇着头,颇为失望地说:

“你永远不可能总是对任何事情都做到有把握,你所能做到的就是用你的勇气和力量去做你认为是正确的事,结果也许会证明你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但至少你是去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甚至说: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你是那种人见人爱的人,我敢说一定有女人喜欢你的。”

我听了她这番话,心中暗自高兴,从此信心大增。我感觉到我已经赢得了她的芳心。于是,我的大脑不由自主地转动起来,开始幻想我和她在公园的树荫里依偎时的情景,甚至是在河边的草坪上相拥亲吻的画面。我写了一封长达七页的信,在信中用诗一般的语言表达了我对她如饥似渴的爱。她收到我这封光芒四射的求爱信后,两天没去医院上班。

那以后,我更加频繁地往她的宿舍里跑,还不断地为她送礼,她也不断地给我回礼。我们尽管如此密切地往来,但我并没有像我幻想的那样去和她卿卿我我,干一点令我热血喷涌的事。我们只不过是坐在一起说说话,连手都没有碰一下。这种情况当然令我遗憾,我很不甘心,在出院的头天晚上,我经过认真细致的考虑,决定给自己布置一个任务:那天晚上无论如何要拥抱她亲吻她,甚至和她上床做爱。

于是,我很早就来到她的宿舍,希望多一些热身的时间。当时,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我很着急,因为我不敢向她表达我的真实想法。我忐忑不安,心烦意燥,而她表现得非常自然,不断地和我说话,我却根本没有心思回答她。我一心想的就是如何能尽快将她抱在怀里,狠狠地亲吻她,让她明白我已经爱上了她,爱得无可挽回,爱得有些发疯。结果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不敢采取行动。我紧张得长吁短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滋味真是难受啊!

后来,门外有人呼叫她,她出去了。我一阵惊喜,赶紧站起来,跑到桌子旁,拿起一支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下:我想吻你!然后,将便签压在一本杂志下面。当她再次进来的时候,我猛然转身,不自然地对她笑了笑,我说:

“我要去一趟厕所。”

我几乎是跑着来到厕所。在那里,我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我太紧张了,我发现我的手也在发抖,整个人晕乎乎的,像害了热病一样。大约过了两分钟,我稍稍平静了些,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回到她的宿舍。这时,她正坐在床上翻看那本杂志。我用目光在桌子上搜索了一遍,没有看见我写的那张便签。

那便签已经不在了,这说明她看过了上面的内容。我一阵兴奋,马上又去观察她的神色。她也正好抬起头来观察我。她羞涩地说:

“你像一个小孩,幼稚得可爱。”

我扑上去,一把将她抱住。她提醒我说:

“门还没关呢。”

我又返回去把门关上。她突然疯狂地冲上来把我抱住,我迎接着她,用尽全力抱住她。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已经被来自心灵深处的欲火所控制。我们吻着,疯狂而粗鲁,就像两个有深仇大恨的敌人厮打在一起。

“你好美。”我说。

“你好可爱。”她说。

“是你的美唤起了我的可爱。”我说。

“回去离婚吧。”她说,“我说过一定有一个女孩会喜欢你,这个女孩就是我。”

“那天的话我已经听出来了。”我说,“好,我回去一定离。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一对。”

出院以后,我的情绪比住院前高昂多了,干什么都兴趣盎然,我不再在乎妻子对我的态度,一心只恋着她。她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每隔三五天,我就会遛到她的宿舍去,与她私会。我们依偎在一起,共同勾画着我们未来的生活蓝图:读书、旅游、到朋友家串门。我们想得很远很细也很甜蜜。

就在我和她热烈恋爱的时候,我并没有像在她面前表白的那样去向妻子提离婚的事。虽然我对妻子感到失望的地方很多,但真要向她提出离婚,我又觉得有些过分,在我看来至少是一件不靠谱的事,不值得我拿出勇气和力量去做。到后来,我几乎没有离婚的想法了。相反,我倒有一种要她和我妻子认识并成为好朋友的强烈冲动。而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我稀里糊涂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撮合着她们见面。

那几天,国内几个当红歌星来我们县走穴,在人民大礼堂举办了一场明星演唱会,我托熟人买了三张票。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我热烈地渴望着她和我妻子能坐在一起观看演出。这要不是糊涂,就是卑鄙。

我妻子并不喜欢明星,对演唱会也毫无兴趣。我担心她到时不去,让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于是,我不厌其烦地对她吹嘘这次演唱会在我们这里受欢迎的程度,很多人为了买一张票,不惜排几天几晚的队。没有排到队的,急得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甚至和人打起来,就为从票贩子手中拿到一张高价票。她听了我这些话,并没有对演唱会产生兴趣,相反对我所描述的这些人嗤之以鼻,她说:

“一群乡巴佬,丢脸丢够了。”

我说:

“话不能这样说,来的都是歌星,这些人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现在跑到我们这里来,谁不想看看这些真人,激动、兴奋,甚至疯狂,完全可以理解嘛。”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这些歌星男不男,女不女,披头散发,一个个活像流氓。他们在台上唱歌的样子也很丑,简直就像发情,又喊又叫,有什么看头?”

我说:

“那些歌星是现代派,是时髦,你在外面不要乱说话,谨防那些歌迷揍扁你。”

她摇着头长叹一声,并说:

“现在的人越变越下流,跟畜生差不多。”

晚上七点半钟,我和妻子一起走进位于老车坝旁的人民大礼堂。我很感激妻子,这次她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是答应和我一起前往观看演出。大礼堂灯光明亮,人声鼎沸,很多人在寻找自己的位置,还有很多人在招呼自己的同伴,一只手举得老高,不断地挥舞着。我们的位置是三排三号,五号,她是三排一号。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她已经坐在位置上,正埋头翻看一本杂志。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心急剧地跳着。我不知道妻子和她将怎样面对她们遇到的情况。妻子认识她,知道她是县医院内二科的护士。所以坐下来的时候,她和她打了招呼。她却惊疑地看着我。我一阵惊惶,赶紧埋着头。我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停止不动了,一切都停止了下来。我的脑子也终于转不动了。

演出开始后,我发现她一直阴沉着脸,而且老是转过头来看我。我妻子坐在那里也开始不自在起来,也不断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知道情况不妙,预感到将会发生我无法掌控的事情。我脑袋嗡嗡作响,提心吊胆地坐在那里,一阵阵地叹气,恐惧像大礼堂的热浪一样笼罩着我。我心急如焚。

她没有看完演出就离开座位走了。她走后,妻子立即指着我的鼻子问:

“是不是你给她买的票?”

我说:

“不是。”

她说:

“你撒谎,我已经看出了你和她的勾当。你当我是傻瓜啊。”

话没说完,便“霍 ”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离开座位,从旁边的一扇门里走了出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地环顾着四周,然后,像一条丧家犬似地跟着跑了出去。

回家后,妻子终于变成一头河东吼狮,她横眉竖眼,咬牙切齿,对着我大吵大闹,彻底暴露出她泼妇般的面目。她死死抓住我的衣服,摇着我并要我老实交代和她的关系。

“你说,你是不是那婆娘的野男人?”她一声接一声地怒吼道。

对于她的吼叫,我很恐惧,我怕继续惹怒她,便低声下气地求她冷静,我说:

“不要吵闹了,这种事让邻居知道了不太好。”

她听了我的话,就像燃烧的火遇上了汽油,变得更加凶悍了,她“砰”的一声把门踢开,指着我说:

“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然后,提高嗓门,冲着外面的走廊喊道:

“大家听着,余平表面看是个正人君子,其实是个大流氓,他卑鄙无耻,下流龌龊,背着我勾引县医院的女护士!”

她大声吆喝着,声嘶力竭,肆无忌惮。我气极败坏,冲上去狠狠地煽了她两记耳光,并一把将门关上。她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哭喊着。我极其讨厌这样拖着长音,口齿不清的嚎啕,这种哭法太原始,接近于动物的叫声。而世上所有的泼妇都是用这种声音来强词夺理,企图置对方于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她也一样。面对这种局面,我心如刀绞,气得牙齿格格直响。我简直都快疯了,指着她的鼻子,也声嘶力竭地喊道:

“告诉你,我跟她是有关系。她喜欢我,我喜欢她,我们有真正的爱。”

我想控制自己,但控制不住,我说:

“她就是比你强。她有女性的温柔,懂得关心人,她还有跟我一样的爱好。”

我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又指着她继续义正词严地喊叫:

“我还要告诉你,我跟你结婚后,就没开心过一天。一直以来,我都在压抑中生活,在孤独中挣扎,在痛苦中煎熬,我有时真想跑到大街上去大声喊叫,你知道吗?我经常有一种要发疯的感觉。我的婚姻要什么没什么。你只知道做饭、洗衣,以为那就是妻子的全部责任。你知道吗?我有时非常脆弱,非常孤独,很想你像母亲一样抱住我,很想你像情人一样听我诉说,也很想你像女儿一样在我面前撒娇。可是,你一样也不会,一次也没有抱过我,一次也没有撒过娇。我无法容忍这样的生活,任何一个男人也无法容忍这样的生活。”

她哭叫着说:

“你只知道不停地挑剔,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也需要尊重,可你无休无止的挑剔我,贬低我,你的意思很明白,不就是要告诉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吗?我就是要做一个不称职的妻子。”

我咬牙切齿,不甘示弱,怒吼:

“令我悲哀的是我跟自己的老婆做爱居然成了流氓,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你说这还叫什么夫妻?不做爱结婚干什么?告诉你,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我是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欲望,我有满足一切欲望的权利。”

我痛心疾首地诉说完毕,没等她再开口说话,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我的心已经死灭,我彻底绝望了。我不想看见她那副泼妇般的模样。

那天晚上,我从家里出来后,本想去她那里,但一想到她在大礼堂看演出时那张阴沉冷漠的脸,又畏惧了。我来到西门操场的草地上,待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我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她大声质问我:

“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说:

“我不知道,我很后悔。”

她说:

“你这是对我的侮辱,既然你没有和她分手的意思,那么你就不应该欺骗我。你听清楚了,我不想当别人的情人。你好好想想吧,尽快做出你的选择。”

第三天上午,我又接到她的电话。她的声音充满了忧虑。她说: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听说她的哥哥和弟弟要来找我的麻烦,我很害怕,我担心他们会打我,我是一个柔弱女子,在城里举目无亲,没人帮我,到时你也不可能站出来保护我,我不想因为你的事被人打得鼻青眼肿,我还要上班,我还要见人。”

她极度恐惧,以至于主动给我妻子打了电话,向她道歉,并约她晚上七点钟到河边的树林见面,她说她要把事情的真实情况讲给她听。我们这里有四条河,分别是前河、中河、后河以及这三条河交汇而成的州河,这州河又叫蒲江,县城就位于蒲江的北岸。她所说的河边的树林,指的就是蒲江边的一片杨树林。妻子按时赴约。她们在这片林子里一直谈到零点以后。她把一切责任都推在我的身上。她说:

“是余平死皮赖脸追求我,我是个刚刚离婚的人,内心的伤痛还在呢,本来不想马上谈朋友,至少一年之后再说。可余平在我面前说得可怜,说他如何孤独,说他如何痛苦,说他的生命至今仍在他可怜的、痉挛的肉体中颤动,生活黯淡无光。我被他感动了,对他产生了同情,于是,就答应和他交往,但我并没有跟他许诺什么。我以为他是一个有理智的人,在交往过程中会有分寸。可他不是这样,他很疯狂,晚上,他去我那儿,我生怕别人说闲话,每次都提醒他早一点离开,可他不愿意,厚着脸皮赖在那儿,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的老公你最清楚,他就是一个好色的男人,满脑子龌龊的想法。”

她甚至把我写给她的那封长达七页的求爱信拿出来让妻子看,以此证明她说的不是假话。妻子把她的话带回来嘲笑我,她说:

“你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不爱你,是你死皮赖脸纠缠人家,一心想占人家的便宜。”

她还把我的求爱信举在手里说:

“现在你该死心了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傻了,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诋毁我,隔了很长的时间,我才说:

“她说的全是实话,是我死皮赖脸纠缠她,是我不要脸,是我无耻。我压根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那段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我的父亲、岳父岳母一次又一次地板着面孔教训我,要我向妻子承认错误,并且督促我写出书面保证,发誓以后不能再出现类似事情。学校领导也找我谈话,说我的行为违背了教师的职业道德,我的入党问题也因此被搁置起来。我心如死灰,按照他们的要求,我向妻子承认了错误,并写出了保证书。保证书和那封求爱信一并保存在妻子手里,作为她监督我的凭证。

我开始喝酒,也开始做梦,就像当年陶秀之在写给我的信中说的那样,我也常常把梦中发生的事情当成现实生活中的事情。我的理智似乎不那么清晰了。有一次,我梦见一个强盗在我的书房里偷走了许多书,我醒来后,惊慌失措,大声喊叫着抓小偷。妻子翻身坐起来,以为真有小偷钻进了屋,在把每一间屋子查看完毕后,她说:

“那是梦,没有小偷。”

我从床上爬起来,昏头昏脑冲进书房,仔细清点着我的藏书,突然,我惊呼起来:

“糟了,我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被人偷走了。”

妻子心怀不满,她说:

“别的书不关心,就关心你那流氓书。”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不是流氓书,它是劳伦斯的代表作,也算世界名著。当然,这本书并没有被人偷走,我把它借给了奶娘的女儿,一直都没有收回来。

那次风波以后,我深刻反省,我知道我不能再出轨了,这是父亲不允许我做的事,也是岳父岳母不允许我做的事,更是我逝去的母亲不允许我做的事。最重要的是我悟到了一个道理:别人的女人再漂亮再温柔也是别人的女人,喜欢可以,要拿过来做老婆,是有风险的。(待续)


私想派
把表达私人性的艺术放在高于伦理道德和政治的位置,让美学成为伦理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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