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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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以胆怯著称的我终于给自己提出了一个建议。我说:“不必犹豫,应当把她杀死。”这个建议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想法,我为此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倒不是这个建议多么残忍,而是实现这个建议的方式有很大的难度。
自从我决定要杀死花儿美的那一刻起,我的整个生活就被彻底改变了。我开始远离所有的人,也远离所有的事。我必须心无旁骛,把杀人这件事想深想透,等做好充分准备后,再下手,而且一下手就成功,绝不拖泥带水。
读来读去读书社是我们县城最大的一家书店,我曾经在这里看到过一套《当代西方刑侦经典系列》丛书,里面记录了许多杀人故事,我想我要杀人,首先应该读一读这套丛书,在书里也许能找到有关杀人的灵感。于是,我走进这家书店,店里的服务员都认识我,她们十分热情,主动跟我打着招呼。
我走到社科类图书的货架前,寻找着那套《当代西方刑侦经典系列》丛书,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我想问,又怕她们看出我的用意,只好忍住。
“金记者,找什么书?我帮你找。”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望了她一眼,感觉有些尴尬。
“我随便看看,你忙去吧,别管我。”我说。
我以前读过《罪与罚》,但并不喜欢它。里面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读起来枯燥无味。然而,当我有了杀人的想法,再去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拿着书走到柜台边,递给服务员,说道:
“就这本。”
服务员把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感到不可思议,问道:
“金记者,你现在还有心思读这么厚的小说啊?”
“现在确实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读这么厚的小说了,买回去收藏。”我笑了笑,然后说,“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翻翻,可以靠它打发时间。”
“现在像你金记者这样还在读外国名著的人太少了。”
“你说得对,小说这种东西快灭亡了?没人在乎它。”
“小说灭亡了,那中国也该灭亡了。”服务员感叹着。
我不太认可她的说法,便回应道:
“没这么严重吧,小说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有专家说滋润心灵的雨露只有在小说中才可以找到,一个人不读小说,心灵就会枯竭,心灵枯竭了,这个人不就废了吗?”服务员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大声强调,“如果一个民族的人都这样,这个民族不也就废了吗?”
“说得好,只可惜没有几个人像你这样去思考小说的作用了。”我伸出大拇指,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服务员收了钱,在小说背面盖了一个印章,把书递给我又说:
“这部名著我读过,写的是一个大学生杀掉一个老太婆的故事。”
我本想再和她聊几句,但还是忍住了,只对她默默一笑。
书买回去以后,我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认真阅读和研究。我仔细分析了拉斯柯尼科夫杀人的动机以及他在杀人之前的心理状态,还有他在杀人以后的种种表现,我得出一个结论:我比拉斯柯尼科夫强,或者说我一定要做得比拉斯柯尼科夫强。
拉斯柯尼科夫为了自己生存,也为了别人,更为了像拿破伦那样享有无限的自由和权力而去杀人。我的杀人动机没有他复杂,我只不过看不惯花儿美这样的人渣居然能有滋有味地活着。拉斯柯尼科夫认为:要做一个非凡的人,就必须敢于涉过血泊,跨过尸体,杀掉一个老太婆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小试锋芒。我并不想做什么非凡的人物,我只想除掉我认为不该活着的那些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拉斯柯尼科夫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世界的弊病,他说谁的头脑和精神坚强,谁就是他们的主宰,谁胆大妄为,谁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对的,谁藐视的东西越多,谁就是他们的立法者,谁胆大包天,谁就最正确,从来如此,将来永远如此。只有傻子才看不清楚。事实上,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拉斯柯尼科夫看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花儿美就是拉斯柯尼科夫说的那样的人,这样的人是我们生活中的恶魔,是一切痛苦和悲剧的根源。然而,他们都成了生活的主流角色,外表冠冕堂皇,说话一本正经,常被人视作成功者。我现在终于看清楚了这一拨人的本来面目,对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我认为必须坚决除掉,他们不配活着,就像拉斯柯尼科夫认为那个老太婆不配活着一样。
有人用权力杀人被戴上桂冠,步步高升,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以恶制恶,除掉那些用权力杀人的人呢?
“花儿美必死!我要像拉斯柯尼科夫杀死那个老太婆一样杀死她。”我对自己说道。当然,在杀人方法上,我绝不抄袭拉斯柯尼科夫,我必须独创,寻找一种与众不同的方法,因为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