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生活就像那只大鸟,背负着我的女儿,飞得很艰难。
5
在经历这次出轨事件以后,我变得格外忧郁,内心总是充满压抑的感觉。一天清晨,窗外的下雨声把我从梦中唤醒。雨,的确下得很大。我似乎感到:它带着我的忧伤,落在外面防护栏的雨棚上,化为瀑布,哗哗地倾泻到水泥地板上,飞沫四溅。而且,那水的单调的连续声无休无止地继续着,只是这声音未免有些空虚之处。我很早起了床,没有跟即将分娩的妻子打一声招呼,冒雨跑到火车站,坐上了那辆绿皮火车,离家而去。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突然后悔起来,我就这样走掉,一句话也不给妻子留下,未免有些残酷。她一定会认为我是在被他们伤透心之后选择了离家出走,她肯定会吓得惊慌失措,甚至哭成一个泪人儿,在悲痛之余,她也许会反省在我出轨一事中她对我的那种蛮横不讲理的态度。所以,我又认为我这种悄无声息的出走方式也许是件好事,可以给她敲敲警钟,可以让她清醒一下头脑。但我又担心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样我就真的干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在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之后,我决定跟妻子打一个电话,告诉她我离家的原因。我说:
“今天我是去市教育学院报到,参加半年一次的函授脱产学习。”
“可我要生了怎么办?”她小心翼翼地问。
“让你妈过来吧。生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争取回来。”我冷冰冰地说。
在市教育学院学习期间,我将妻子完全忘在脑后,打着学习紧张的幌子,从没有问候过她的身体情况。实际上,我的学习一点也不紧张,这是因为我在学习方面一直都是一个天才,用不着怎么努力就可以取得好的成绩。所以,在参加函授学习的那些日子,我基本上不会认真上课,尽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要么与班上另一位爱出风头的同学联合起来搞一些恶作剧,比如以某某男同学的名义给某某女同学写求爱信,甚至以某某女同学的名义给某某男教师写求爱信,弄得班上风生水起,不得安宁;要么我独自一人跑到离学校最近的那条巷子里去看三级片。那里有一家录像馆,天天放这种片子,看了回来就自慰。因为做得太多太频繁,面黄肌瘦,俨然一副病态。为了防止我再往录像馆跑,那天,我在床头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老子恨你,你不是个东西!宿舍里的同学发现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跑来问我是不是追某某女同学没追到手,心中恼怒,就骂人家。我笑而不答,让他们猜去吧。
“一看就是失恋,你看你的脸色,明显是害相思病的脸色。”喜欢出风头的那位同学拍着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相思的是谁呢?让我们帮你掂量掂量,看值不值得耗这么多的精神去想她。”另一个同学兴致勃勃地说。
我突然暴躁起来,冲着对方怒吼:
“老子相思你妈,你说值不值得?”
我心情低落,对他们围着我说三道四十分反感。然而,更让我忧伤和不安的是,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当天下午,刚上完一节课,在下课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班主任老师的声音也在教室外一并响起:
“余平,接电话。”
这两种声音重合得那样精确,可谓严丝合缝,就像经过商量后才一起发出来的。这让我感到惊奇,并由此产生出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
“多么巧合的两种声音!”
我暗自感慨,并迅速跑出教室,在班主任的办公室接完电话。这个电话让我露出了一张久违的笑脸,我高兴得跳起来,情不自禁地冲着班主任喊道:
“我要请假,我当爸爸了!”
我没有多耽误一秒钟,立即扔掉手中的书本,飞也似地赶到车站,搭上当天最后一班客车。
我至今还在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守在妻子身边,见证女儿的出生。我甚至会想:也许是因为我的缺席,才让女儿不高兴,从妈妈肚子里一出来就生气,结果气坏了脑子,成了一个弱智儿。她出生后的表现也完全可以证明我的这个想法。她三天不睁眼睛,三天没有一声哭啼,静静地躺在她妈妈身边,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她已经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岳母满脸忧虑地说:
“这孩子怕不正常吧?一般的孩子生下来都是要哭的,不哭是不好的现象。”
然后,她望着我问:
“是不是不要这个孩子?扔了算了。”
我并不相信她这一套说法,我说:
“生命的形式是多样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也应该是多样的!我喜欢这个孩子的沉静,我不能抛弃她!”
就这样,我留下了这个安静的孩子。当时我确实兴奋了很久,天天都像过节一样,笑得合不拢嘴。然而,我这样的选择却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一辈子跟这个女儿捆绑在一起,我成了她的天成了她的地,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无法离开的人。
女儿长到快两岁时,还不能走路,也不会说话,连笑也不会笑,全家人着了急。那年八月,我和妻子带着女儿冒着酷暑赶往三十公里之外的市人民医院。这家医院与我们家渊源颇深,我母亲在那里住过院,我小时候在那里看过病,现在我的女儿又来到这里,这要有什么样的缘份才能做到这一点啊。去那天,医院里的人特别多,我抱着女儿排在拥挤的队伍里,大汗淋漓,很快,我的衣服就湿透了,我女儿的衣服也湿透了。妻子在旁边用一张报纸为我扇风,我心烦意乱,冲她吼道:
“别老跟我扇,你没看见女儿也很热吗?跟她扇扇。”
排了很久的队,终于轮到我们了。可是,医生只看了女儿一眼,什么检查也没做,便说:
“这孩子是先天性愚型。”
听了医生的话,我大吃一惊,愣在那里像傻了似的。医生冷漠地瞥了我一眼,问道:
“这孩子是不是经常伸舌头?”
“是。”我点头回答。
“这孩子不用检查了。”他说,然后埋头在处方笺上写上几个字:先天性愚型。
我拿着医生递给我的处方签,想起了小时候我被医生诊断为弱智儿的情景,一阵悲伤不由得涌上心头。然而,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更准确地说,我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我愤愤不平地指着医生的鼻子,大声问道: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的女儿?”
“凭我的观察啊。”
“观察个屁,你什么检查也没做,就武断地下结论,你究竟什么意思?”
“这种孩子不用检查,看都可以看得出来。”
“老子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你看一下就完了?少来这一套,你今天必须给我作检查,不然,老子饶不了你。”
我扑上去,想抓住医生,却被妻子和另外几个人抱住。
“算了,我们回去吧。”妻子流着泪,伤心地乞求着我。
我突然感到非常无助,两只手紧紧抱着女儿,好象她要飞了似的。
“走,我们回家。”我伸出另一只手搂住妻子,故作气宇轩昂的样子,实则内心沉痛地说,“不看了,我们不看了。”
我至今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初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优生优育这样的问题呢?按说像我这种喜欢读书的人,应该对优生优育有足够的重视,知道如何做才可以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来,至少在准备要孩子之前应该考虑到这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在要不要孩子这件事上从没有认真思考过,也从没有与妻子商量过,完全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也就是说,每次做爱,图的只是自己的快乐,没有想过一旦怀上孩子之类的事情。如此鲁莽所造成的结局,必然是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妻子突然怀孕。这肯定会搞得我们措手不及,十分尴尬。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孩子是否健康自然无暇顾及,我们只是傻傻地等待着孩子的出世。而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其健康实在没法保证,甚至可以说就像摸彩票中奖一样,健康的概率是低得可怜的。
妻子没在家那几天,我守在女儿身边,内心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我焦虑不堪,有一种快要疯掉的感觉。那天,我很早起了床,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一丝天空发呆。我家的窗外只有一丝天空,或者说我家窗外的天空只能用“一丝”这样的词来形容。我无法看到更宽阔的天空,因为一幢幢大楼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是一个对天空充满着梦想的人,我经常会想象自己是一只小鸟或者大鸟在天空中飞翔。我练过冥想术,我知道如何冥想。冥想时,我静静地坐着,将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呼吸。随着空气从鼻孔中出入,我便沉浸在自我感觉中,任凭思绪涌入脑海,然后又轻轻将其拂去,呼吸,拂去。我经常是在早上或者晚上练,我会进入到一种深沉的冥想,我犹如一只飞鸟在天空中展翅飞翔,穿过云层,穿过风雨,穿过雷电,甚至穿过喜马拉雅山,穿过太平洋,穿过任何一个我想穿过的地方。当我看过载人飞船飞越太空的时候,我又开始冥想我像一只飞船在浩瀚的宇宙中飞驰,我围绕地球飞驰,围绕月球飞驰,还围绕太阳飞驰,我想围绕什么球飞驰就围绕什么球飞驰,我反复这样想,坚持不断地这样想,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真正飞起来。我渴望那一天,我等着那一天,我一定要飞起来!
现在我还无法飞起来,所以,只能望着窗外的一丝天空发呆。一些燕子像黑箭一样不停地飞来飞去,我估计在周围的某个屋檐下一定有一个燕子的小窝,这些坚固、凸起的燕巢,造型艺术通常都很精美,每次发现它们都有一种特别亲切与温馨的感觉。就在我对这些燕子充满美好遐想的时候,我看到一只小鸟突然飞过来,它很小,飞得也不稳。我以为它会栽下去,但它没有,它落在我家窗外的防护栏上,它站在那里,尖声叫着。我知道它是一只未长大的小鸟,也是一只走失的小鸟。它的叫声刺痛了我的心,它让我想起我自己。我站起来,靠近它,我想捉住它。但我不敢捉它,因为我怕它掉下去。它很紧张,老是转动着脑袋,左右顾盼。我深刻地感受着它,我感觉它非常害怕,它已经没有勇气再往上飞,它不敢飞,它飞不起来,因为它累了。它知道它已经陷入到危险的境地,其实,它没有陷入到危险的境地,因为我会保护它。我发誓我不会去伤害它。我向后退了几步,躲了起来,我不能让它看见我,它很小,任何大的动物都会吓着它,所以,我必须躲起来。我在暗处观察着它,并且等待着它。它安静了下来,蹲在那里,它不动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动了。但我希望它能动一下。于是,我把一块饼干揉碎,轻轻地撒过去。我以为它会吃掉这些细碎的饼干,然而,它并不知道那是些可以吃掉的东西,它吓坏了,它又开始尖叫。我也吓坏了,我感到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它的事。我并不了解它,并因此伤害了它,我感到很内疚。接下来,我看到了一幕最不可思议的场景:一只大鸟从那丝天空中飞了过来,它飞到小鸟身边,轻轻地啄了啄小鸟,我没有学过鸟语,我不知道大鸟啄小鸟的意思。当然,我不知道没关系,只要小鸟知道就行。小鸟被大鸟啄过之后,立刻就飞到大鸟背上,大鸟掂一掂,然后一用力飞了起来,像箭一样从那丝天空中飞了出去。我惊呆了,因为它震撼了我的心灵,激活了我的生命热情。我流下了眼泪,我想到了女儿,想到了我自己,想到了生命的意义。我现在的生活就像那只大鸟,背负着我的女儿,飞得很艰难,比大鸟还要艰难。
一周之后,妻子从娘家回来了。至于为什么回来,我从没有问过她,因为这并不重要。
“你走了这几天,我看见了一件神奇的事?”我淡淡地说。
“看见了什么?”她也淡淡地看着我。
“我看见一只大鸟背着一只小鸟飞回了家。”
“从哪里飞回了家?”
“从我们家的窗户外。”
“怎么会在我们家的窗户外呢?”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因为你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回来跟那大鸟有关?”
“当然。我这两天一直在想。”
“想什么?”
“你回来和大鸟之间的这种神秘关系。”
“我就是那只大鸟?”
“是我们。我们是那只大鸟。女儿是那只小鸟。”
“我们一起背着女儿飞。”
“是。你哭什么?”
妻子擦干眼泪,我的泪水却一涌而出。我一把将妻子抱在怀里,我说:
“上天派了两只鸟来启发我们,我们要懂得起。”
“我会的。”
“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很想那个,可以吗?”
“女儿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有这下流心思?”
“我要感谢上天派来的两只小鸟,更要感谢你回到我和女儿身边。”
“感谢就要做那事?”
“当然。”
妻子虽然对我的提议有不同的看法,但她并没有反对。我想她之所以同意与我上床做爱,其理由跟我完全不一样。我认为她是因为心怀内疚,觉得她出走那几天对我是一种伤害,才愿意用做爱的方式来向我道歉。然而,我做得并不痛快,自始至终她就像一头死母猪一样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响应。我大失所望,又不好意思对她发泄心中的不满,因为毕竟她还在悲伤之中。所以,我一个人忙乎一阵之后。爬起来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等于没做。”
第二天,我在街上遇见了陶秀之,看见她向我走过来的时候,一种无地自容的悲哀便袭上我的心头,让我产生了一种卑屈的劣等感,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是一种从根本上动摇我存在的悲哀。我想转身遛掉,不想让她走到我的面前,然而,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我,大声喊道:
“余平!”
“你是谁呀?”我心惊胆战地说,“我不是余平。”
我从她身边绕过去,飞快地离开了她。我一路疾走也没能使我的神经镇静下来,回到家里,我非常难过,禁不住疯狂地喊叫起来。妻子以为我疯了,翻来覆去问我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啊!啊!啊!”她越问我喊叫的声音越大,到最后都喊不出声音来了。
“你能不能安静一下?”她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着我,连衣服上的扣子都被扯掉了。
我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好焦虑。”我无助地望着妻子,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着。
“你每天都焦虑,也不是什么新鲜毛病。”
“我想做爱。”
“又来了。昨天才做了,又想做。”
“别说昨天的事,完全跟没做一样。你一点反应也不给我。”
“不管你说什么,今天不行。”
“你知道,我一焦虑就想做。答应我,不然,我会焦虑死的。”
“肯定不行。”
“不行,我就自慰。”
“你愿意自慰自慰好了。”
我完全被一种混乱的情绪所控制,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当着妻子的面疯狂地自慰起来。
“你何必这样摧残自己,天天这样流,会伤身体的。”她冷静地看着我说。
“我就要伤害自己。”我一边加快速度做一边喊道。
那以后,我像着了魔似地,每天都跑到与陶秀之相遇的地方去,那里是一个十字路口,街中间的喷水花园已经很久没有喷水了,里面的花也凋零得差不多了。我站在太阳下,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希望能再次遇见她。终于,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出现了,她几乎是跑着走到我的身边,一把拉起我的手说:
“走,我请你吃饭。”
我们走进一家豪华饭店,选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陶秀之点了菜,服务员很快就把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端了上来。这些价格昂贵的菜肴就像一只只老虎,把我吓得胆战心惊。我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其间,我不得不闭上眼睛,通过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服务员在我和她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她端起酒杯,开门见山说:
“这一天我盼了好多年。”
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禁不住问:
“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什么事?”
“高中毕业的时候,你为什么自杀?”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两个日记本你没看?”她盯着我,神情严肃,“还有我寄给你的信和杂志,你都没看?”
“看了,都看了。我的意思是……”
她一挥手,打断我说:
“既然看了,你还明知故问?……这事已经过去了,今天别提它。”
“好,好,不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偷腊肉给你吃的事情吗?”
“记得,当然记得。”她连连点着头说。
“我以为父亲不会知道这事,结果知道了,他打了我。”我告诉她说。
“他真打你了?”她似乎感到很意外,急忙问,“打得痛不痛?”
“痛啊!不仅打痛了我的屁股,还把我的屁股打肿了。”
“真对不起啊!我吃腊肉,让你挨打。”她笑着说,“这太不公平了。”
“你让我去你家玩,不也被你妈妈骂了一顿吗?”我说,“这事就算扯平了。”
“你知不知道?我后来经常梦到你给我偷腊肉吃,在学校后面的小山上,我们坐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好香啊。”
“你们家搬走以后,我也经常梦到你。每次一做完梦,我都会去你们家住的地方找你。”
“找我什么?明明搬走了,还找得到吗?”
“告诉我,你们究竟搬到哪里去了?”
“成都。”
“每次我找不到你,就会胡思乱想,想你是不是被你爸妈拖到某一个地方打死了,我很害怕,一想到你死了,全身都在发抖。”
“你真这样担心过我?”
“你不相信?有一段时间,我简直要疯了。那天,我一个人跑到河边的树林里,冲着蒲江里的水拼命喊叫。注意,不是唱,是喊叫。”
“喊叫什么?”
“喊叫《大海航行靠舵手》。”
“再喊一回,我听听。”
“在这里?”
“对呀。”
我望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我说:
“这么多人,不要打扰人家。”
“你就当这里是河边,再喊一回嘛。”
“好。喊就喊。”
我站起来,昂起头,扯起喉咙喊道: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呀
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一喊完,她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跟着她鼓起来,掌声持续了很久。
“我经常会有喊叫的冲动,都成习惯了。”我告诉她。
“喜欢喊就喊吧。”她鼓完掌,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喊惯了,不喊不舒服。”
“也许是吧。”我说,“小时候经常挨打,感觉很痛苦,所以,经常跑出去喊叫。”
“你冒着挨打的风险,把腊肉偷出来让我吃,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不需要感谢。我偷腊肉给你吃是感谢你给我糖果吃。这也已经扯平了。”
“不,这事扯不平。肉和糖果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我认为扯平了就扯平了,你不需要再来感谢我。”
“你说扯平了不算,要我说扯平了才算。”
“那你打算怎么扯平?”
“我也不知道。你说呢?”她一口喝了杯中的酒,看着我说,“你说怎么扯平就怎么扯平。”
“我说算了。”
“算了不行。这样吧,我让我女儿拜你为师,以后你辅导她的语文。你同意吗?”
我盯着她,没有回答。我忽然觉得这次跟她重逢多么意外,多么奇怪,多么不同寻常,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她居然请我吃饭,还要我辅导她女儿的语文。为什么我觉得她似乎很寂寞,或者不大快乐,或者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苦恼呢?是什么原因促使她那么热情的对待我?难道真是为了那块腊肉吗?
她又问了一次,同时把她的手伸过来,温柔地捏着我的手。我一阵紧张,体内有一种麻麻的触电的感觉。我看见她薄薄的蓝色上衣下两只丰满的乳房颤巍巍地晃动,努力地定了定神,才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许久,才问道:
“你孩子多大?”
“三岁。”
“小了些,现在说辅导太早了。”
“先说着,到时我让女儿跟你学写作文。”
“用这种办法能扯平我那块腊肉吗?”我禁不住笑着问。
“会的。你放心。你要来我家,辅导是最好的借口。”
对于陶秀之流露出来的暧昧感情,我自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但一回到家里,看着我的女儿,心里的自卑又像恶魔一样牢牢地控制着我,以至于陶秀之几次约我出去我也没有勇气答应。因为我觉得我不值得被她信任或者被她爱。(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