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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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美在鸡鸣乡的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她有关发展旅游业的想法也得到了各方面的支持,市、县领导纷纷前来指导工作,而跟随采访的记者每次都是我。一开始,花儿美处于亢奋状态,情绪高昂,脸上总是洋溢着自信的神情,整个人看上去光彩照人。后来,我发现这种光彩从她身上消失了。每次有领导前来视察,她都是强装笑脸陪同,表情极不自然。那天,采访一结束,我把她拉到一边,用手摸着她的额头问: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她很吃惊,摇着头说。
“最近两次采访我发现你神情黯然,情绪低落,为什么?”我明确告诉她,“别人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得非常清楚。”
“事情太多,累的。”她勉强回应道。
“不对,肯定不是事情多。”我按捺不住地冲她喊叫起来,“你有心事。”
“现在还要工作,晚上再说吧。”她把我的手抓在她的手中握着,安慰道,“你放心,我真没啥心事。”
晚上我没有回城,将拍摄的素材和写好的新闻稿托人带回电视台。那段时间,花儿美一直不想让我再做记者。她说:
“你想好了没有,别干记者了,这行当没意思。”
“不做记者做什么?”
“做副台长啊。”
“我不是当领导的料,我还是喜欢做记者。”
“做记者太辛苦了,那么重的摄像机压在你的身上,很累的。”她摸着我的肩膀说,“我心疼你。”
“压惯了,也不觉得累。”我故作轻松。
“不觉得累也不要做记者了。这事你不要管,我来安排。”
“好吧,听你的。”我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算你猜对了,确实有一件烦心事。”
“什么事?居然把你搞得这么愁眉不展。”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告诉了我:
“这段时间,何乡长得寸进尺,老是打我的主意。”
“你把鸡鸣乡的大部分工程都给了他儿子,为这事甚至得罪了安然。他还要怎样?”我大声问道。
“是啊,我都没法向安然解释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说,“想不到的是,这老色鬼一直打着我的主意,天天半夜来敲我的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他居然从窗户里爬进来,想来硬的。”
“有这事?”我紧张地问,“他没得逞吧?”
“得不了逞的。”她笑着说,“我用一盆水把他淋了个落汤鸡。”
“你千万不能忍,这种人你越忍他越嚣张,你应该抓紧时间向县委提出建议,把他的乡长免了。”我提醒着她。
“免不得。”她说,“他跟副省长沾亲带故,背景深得很。”
“那怎么办?长期这样下去,你工作搞不好是小事,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才是大事啊。我看早晚会出事。”我忧心忡忡地问道,“你想好对策没有?”
“只有找安然了。”她咬了咬牙,狠狠地说。
“安然能帮什么忙?”我感到纳闷,“再说他拿到手的工程被你收回去给了何乡长的儿子,他会帮你吗?”
“他一定会帮我的。”她蛮有把握地说道。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先前,我并不认识安然,有一次,他来找花儿美,在交谈中我才得知他也在古县中学读过书,而且和江艳之是同学。我后来又问过花儿美,她说安然是个神通广大的人,黑白通吃。到这时,我才对安然充满了好奇,并且开始去了解他。
第二天,安然来到鸡鸣乡,花儿美把我和他召集在一起,神色严峻地说:
“我打算除掉何乡长,你们看怎样做才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并当场对安然许下诺言,“何乡长死后,属于他儿子的所有工程都给你。”
安然听到这样的许诺,当然很高兴,他拍了拍胸脯说:
“我明天就可以让姓何的见鬼去。”
我很担心,因为杀人这种事不是儿戏,搞不好会掉脑袋的。
“难道非要杀人吗?我看找几个人揍他一顿,给他点颜色也就够了。”我说。
“不行,他必须死。因为他太危险了。”花儿美态度坚决,咬牙切齿地说,“这次他一定得死。”
我一直以为她说的危险是指何乡长纠缠她,对她不死心。当然,在我看来,为这事去杀人实在有些过分。所以,我想阻止这次行动。
我背着花儿美把何乡长约到小河边,开门见山对他说:
“你是一乡之长,按理应该是花书记的好帮手,共同把鸡鸣乡建设好。据我了解,花书记对你也非常够意思,把这里的工程都给了你儿子。可你对她做了些什么?我希望你去给她道个歉,握手言欢。”
我刚说完,这姓何的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十分刺耳。
“要我去跟她握手言欢?休想!”他一阵狂笑之后,又气咻咻地说道,“你刚才说我应该是她的好帮手,呸!这书记的位置本来是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她抢占了。还有,你说她对我非常够意思,把工程给了我儿子,呸!这根本不是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让那个姓安的家伙来做。还有,你想说没有说出来的那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否定,只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隔三差五去纠缠她骚扰她吗?”
“为什么?”
“说出来,会气死你。”
“你说吧。”
“她就是做这种事的人啊,我不找她找谁去?”
我懵了,对他喊道:
“你打胡乱说,血口喷人。”
“金记者,花儿美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趾高气扬地指着我说,“今天我就告诉你,她曾经给现在的副省长,也就是原来的市委书记当过保姆,你知道副省长夫人和我是什么关系吗?她是我姑姑。她亲口告诉我花儿美当保姆是名,实际上是我姑父的床上用品。”
“你无耻,你卑鄙,你混账!”我气得全身发抖,冲着他大声吼叫。
我气糊涂了。我已经被愤怒所控制,我不会相信何乡长说的话,我恨他,我同意花儿美的想法,他太危险了,他必须死。
于是,我和安然认真研究起杀死何乡长的具体办法。在这方面,我确实想不出好的点子,安然思索了半天,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他说。
“什么办法?快说说。”我紧张得人都在发抖。
“现在还不能说。”他故作神秘,摇着手指头回答我。
“这个办法需要我参加吗?”我问。
“当然,而且今晚就行动。”他鼓励着我,充满信心地说,“我们好好合作一回,搞掉何乡长,帮花书记渡过难关。”
按照安然的安排,我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每天晚上去雷非家的猪圈,用一根木棒击打他圈里的猪,要求是把那些猪必须打得哇哇直叫,造成一种有人偷猪的假象。在鸡鸣乡这样的地方,猪牛是一个家庭最重要的财产,若是哪家的猪牛被偷了,这可是件大事,会惊动所有的人。当然,我不会真去偷猪,只是做做样子,惊动雷家人,把他们激怒,让他们对这个偷猪的人怀恨在心。其它事我可能做得不好,但这件事我做得天衣无缝。每次我都算准时间,等雷家人出来之前就遛掉。在微弱的月光下,我躲在不远处的一条深沟里,观察着雷家人的动静。他们提着锄头和铁锨,恼羞成怒地朝四下张望着,是那么无辜,又是那么无奈。当时,我并不知道安然为什么会选择雷非家来实施他的计划。后来,我问过花儿美,她说:
“雷非对何乡长一直心怀不满,原因是何乡长曾经强迫雷非去做结扎手术,想让他断子绝孙。”
我连续五天都做着同样的事,用一根木棒把雷家的猪打得哇哇直叫,打了就跑。他们每次跑出来抓不到小偷,气急败坏,对着漆黑的路口破口大骂,日这个日那个。然而,我一点也不生气,他们骂得越凶,我就越开心,因为我终于把他们激怒了。安然说激怒雷家人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观察何乡长晚上的行踪。于是,我和安然每晚十点钟遛到何家的后院,像狗一样藏在柴堆里,不仅被一些树枝或茅草扎得很难受,还得忍受各种蚊虫的叮咬。尽管如此,我们没有退缩,每次都咬着牙坚持,一直到深夜一点。
第六天晚上,安然拍着我的肩膀说点杀行动今晚开始。于是,我们根据何乡长每晚回家的时间与路线,选择了埋伏的地点。我们守在那里,像所有杀人的坏蛋一样,耐心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快到深夜零点的时候,何乡长哼着小曲迎面走了过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孔,但他走路的姿势我们非常熟悉。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我一点也不紧张,好像我不是来杀人的,而是在和什么人捉迷藏一样。当何乡长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安然首先从齐腰深的茅草中一跃而起,像一条吃人的恶狼扑上去,朝着何乡长的脑袋就是一棒。何乡长“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我冲上去,弯腰推了他一把,确定他已经死去,才把他扶起来。
“走,去雷非家。”安然命令道。
我背着何乡长,安然在一边扶着,我们一起飞快地向前奔走,几乎是小跑起来。何乡长重得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好不容易才来到雷家的猪圈旁。我把何乡长靠在猪圈的门框上,尽量让他站直,感觉就像一个活人站在那里。我布置好何乡长偷猪的现场后,便拿起木棒奋力击打圈里的猪,猪被打得哇哇直叫。打完就往回跑,一直跑到很远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这时,我突然紧张起来,心砰砰乱跳,安然却很冷静。就在我感到极度缺氧的时候,被激怒的雷家人终于打开了门,他们冲出来,举起棍棒朝何乡长就是一顿暴打,何乡长应声倒下。雷家人还不解气,按住何乡长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够之后,才用手电光去照看。当他们看清何乡长的面孔,吓坏了,慌忙把手里的棍棒扔在一边,七手八脚把何乡长拖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那关门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特别响亮悠长。我和安然在石头后面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少说也有十分钟。这十分钟,我们很悠闲。最后,安然对我说:
“事情圆满成功,回去庆祝吧。”
然而,令我不解的是,何乡长死后,花儿美并没有把工程交给安然做。这让安然非常气愤,拍着桌子和花儿美大吵了一架。我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我当然替安然鸣不平,几次问花儿美为什么这样做。
“你答应过人家,就应该说话算数。”我甚至质问她,“你知道安然帮你做的是什么事吗?”
她却一副冷漠的表情,回答说:
“我也没有办法。市委书记打过招呼,要我把工程交给他的弟弟。”
“那安然怎么办?你把人家气走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提心吊胆地说。
“你放心,我了解安然,他应该理解我的难处。当然,我不会让他吃亏。我会想办法弥补他的。”她说。
“你怎么弥补?人家要的是工程。”我警告她说,“你要知道,他是黑白通吃的人,他不会就这样算了。”
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对我说道:
“我和安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朋友,他不会拿我出气,更不会报复我。这点你放心,到最后,他还是会原谅我的。”
我望着她,心中充满忧虑,我不相信安然会原谅她,因为她骗了人家两次。(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