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智能车造“前庭”的“隐形冠军”:这个市场有300亿美元,足够干到退休 | 远光灯

汽车   2024-11-01 14:08   北京  

编者按:腾讯汽车编辑部把过去十年的电动化浪潮称之为中国汽车工业的“狂飙年代”,如今,站在2024年这个被誉为“智驾元年”的历史节点,我们不禁要问:产业主要参与者将坚持怎样的技术路线?又如何构筑各自的竞争壁垒?腾讯汽车特别推出智驾系列策划,通过访谈、实测、横评、综述等多种方式,力求站在历史的原点,进一步洞悉汽车工业未来十年可能发生的巨大变革,为读者和行业提供更全面的内容导引,为行业留下部分历史注脚。

腾讯汽车《远光灯》

特约作者 傲敦

编辑 杨布丁

智能汽车领域已经很少有人潜伏在暗处,似乎每个人都在扩张、猛攻和争抢,尽管如此,稍有懈怠就有可能被踢下牌桌。

李荣熙所创立的导远科技属于另类。这家公司已成立十年,最早做农业无人机、中石油铺管船等项目,2016年决定All in汽车。它看似跨越了截然不同的几个行业,实际只做了一件事:让某个移动的物体知道自己在哪,即通过高精定位传感器获得绝对定位和姿态信息。

高精定位技术其实并不是新鲜事物,它早就在飞机、船舶等领域得到了广泛应用,后来逐渐被运用到农业、自动驾驶领域。但早期由于价格昂贵,很少有人买得起这类高端传感器设备。

(导远科技创始人兼CEO 李荣熙)

2015年,在定位行业摸爬滚打十年的李荣熙看到了不一样的机会:自动驾驶逐渐兴起,导远能不能把高精度惯性导航系统(以下简称:惯导)用到汽车上?汽车能否成为引导高端定位传感器走向平民化的阶梯?

惯导被称为智能汽车的“前庭系统”,是车辆失去外部定位信号后,唯一可以保障移动载体自主导航的部件,是智能汽车不可或缺的重要传感器。基于惯导专业背景,李荣熙比同行更早预判到智驾领域对惯导的需求将会持续上升,下定决心后,导远在2016年一脚踏进了汽车圈。

“我们没有对手,也没有客户。”李荣熙回忆称,2016年最初进入汽车圈时,包括定位界的老大——天宝、诺瓦泰、北斗星通等都没有想到过车上会用测绘级精度定位,“就像柯达发明CCD(感光耦合组件又称电荷耦合器件)是为了卫星探测地面,但是柯达没有想到CCD有一天会取代胶卷。”

导远从一间50平米的仓库起家,如今已经拥有MEMS芯片、IMU模组、GNSS模组和P-Box总成在内的产品矩阵,这些产品已经获得海内外30多家主机厂近100款车型定点,出货量超过130万。据高工智能汽车研究院统计数据显示,导远在国内乘用车前装市场高精度定位市占率超过60%。

李荣熙是典型的技术型创业者,无论在技术还是在商业层面,擅长从最上游的技术视角预判趋势,在变化中抓住确定性。李荣熙说,他不希望导远膨胀得很快,或者很大,也不希望变成一个万众瞩目型的公司,他更希望导远能够像欧洲那些百年零部件企业,“只做一个轴承或一个零件,但它可以一直保持零件行业领先性,如果我们能做到这样,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contribution(贡献)了。”

知识 “传送门”:

高精定位传感器是智能驾驶领域非常细分的领域,但它又是智驾系统非常重要的、与驾驶安全相关的新兴零部件。为了让读者更清晰、准确地理解本文,我们特意附上几个关键知识点:

① MEMS芯片:是一种微机电系统,内部集成了陀螺仪和加速度计,利用微纳加工技术,将机械结构和电子元件集成在微米至纳米尺度的芯片上,具备小尺寸、低功耗和高集成度的特点。

② IMU模组:内部集成一片或多片MEMS惯导芯片及MCU芯片,有着独立壳体保护,可测量物体三轴加速度和角速度,常用于无人机、智能汽车、机器人等需要运动监测的设备中。

③ GNSS模组:支持多个星座的全频点信号接收,结合RTK算法,可在数秒内达到厘米级定位;此外,还支持内置IMU,搭配INS组合导航算法,结合车辆的车速、方向等信息,可实现在弱信号或无信号条件下的持续定位。

④ P-Box总成:集成了IMU模组、GNSS模组、RTK算法、融合定位算法等多种高精度定位技术,可测量车辆的加速度、角速度,结合卫星定位,融合轮速信息,可以计算得到车辆的高精位置、位置完好性、速度、姿态等数据。 

以下是腾讯新闻《远光灯》与李荣熙及导远科技总裁、首席产品官Pia Hu的对话实录,经编辑:


从农用无人机转战智能汽车

“我们没有对手,也没有客户” 


《远光灯》:最早你从事研究工作,2014年为什么会创立导远?

李荣熙:最早我是在2005年开始用MEMS(Micro- Electro-Mechanical Systems缩写,简称微机电系统)传感器做机器人的导航定位。那时候觉得真难,机器人搞了这么久,但还不能给我们送杯水。但是难就有挑战,当时就在心里埋了个伏笔。

2010年左右有机会到香港中文大学当研究助理,但是在学校里做事情节奏比较慢,所以2012年就出来创业了。当时也有朋友说服我,因为那时高精度导航定位传感器都非常贵,他们做农业智能无人机项目只能从国外进口,一套下来七八万元,觉得实在用不起了。

2012年我租了一个50平米的仓库,空调都没有,大概一年多的时间是自己投入资金和时间做前期开发。到2013年,终于让客户喷农药的无人机稳定地飞起来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客户。2014年我就注册了公司。

《远光灯》:除了农业无人机还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考虑做汽车业务?

李荣熙:公司成立的前两年,我们做了挺多杂七杂八的项目,有农业无人机,中石油、中海油的铺管船、作业船项目,还有一些研究所的MEMS芯片项目。

到2015年底,我觉得工业类市场比较零散,所以花了不少时间做产品调研。当时观察到美国自动驾驶刚刚兴起,斯坦福、谷歌进入到这个领域,但他们用的导航定位系统都在十几万到三十万元范围,大多数公司可能用不起这么贵的系统。

导航定位包括卫星定位、高精地图/地图和惯导几部分,其中卫星定位不是新东西,每辆车上都有,市场也比较成熟;高精地图又有国家法规。后来我想,惯导正好是本专业,而且比较稀缺,我们能不能把工业中高端的惯导用在汽车上?因为当时精度高、车道级的惯导也要几万块钱,调研后就决定做惯导路线。

下决心之后,2016年我们All in到汽车导航定位产品算法预研。用了一年时间,2017年把模型建立起来。

《远光灯》:朋友劝你创业你就创业,做了一份调查你就毫不犹豫进入到汽车领域了?

李荣熙:这个完全是因为相信,所以看见的过程。刚进入汽车圈时,我们没有对手,也没有客户。

当时包括定位界的老大,像天宝、诺瓦泰、北斗星通等都没有想到过车上会用测绘级精度的定位。就像柯达发明CCD(感光耦合组件又称电荷耦合器件),开始是为了卫星探测地面,但是柯达没有想到CCD有一天会取代胶卷。

《远光灯》:那时候你们怎么做测试?

李荣熙:我们租了一些车,有迈锐宝、昂科威,破解车的底盘协议把我们的信号接进去。后来2017、2018年就陆陆续续有一些智驾公司了,他们基于我们的组合导航,加上摄像头和地图实现了在不同地区的自动驾驶,这就变成客户帮我们测试了。

《远光灯》:一个很极客的故事。你放弃所有业务All in汽车,有没有想过这个产业可能没预想得那么好?

李荣熙:很多时候,信念是需要取舍的。我们不能既要、又要。所以,既然决定尝试一个方向,我们就尝试到它出成败为止。

当时我是希望汽车能够成为引导高端传感器走向平民化的一个阶梯。我们通过几个角度推动了产业技术的一点点进步:

第一,我们把高精度惯导、卫星导航融合,作为一个车规产品推向市场上,实现从过去数千元到千元级别,甚至到几百元,推动了成本下降。

第二,我们实现了定位安全。安全这个概念是过去高精度定位系统所不具备的。导航错了顶多调个头、绕个路就过去了,但车辆在自动驾驶的时候,安全的范畴超过以往定位界。例如,我要通过定位告诉车辆它所在的位置,而且位置是正确的,如果是错的,就要告诉车辆位置是不可信的,自动驾驶系统需要评估风险,司机可能要马上接管。导远是第一家做这套安全体系的公司。

第三,我们实现了芯片安全。过去所有惯性传感器芯片都是测量传感器,结果是否可信?它是不管的。所以很多客户为了让它可信,会用两三片传感器芯片。我们现在可以实现通过同一片传感器芯片对自身定位实时诊断,告诉车辆“我”现在的测量值是什么,“我”是否可信。

以上这三点导远走在了行业前沿。


第一个量产项目:小鹏P7

“刚出来的时候很多车厂会买来做对标”


《远光灯》:小鹏是你们第一家量产客户,那时候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李荣熙:我们第一个汽车客户是上汽前端部门,但不是量产项目。

小鹏团队是2017年下半年找到我们的,他们希望把地库自动泊车的定位能力增强一些,当时就让小鹏用了一下我们的方案,最后发现效果挺好,就把产品定点给了我们。

《远光灯》:当时做了多少辆小鹏P7?和小鹏合作的时候,你们踩过哪些坑?

李荣熙:第一年1.7万台,第二年3万台,当时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在量产过程中,我们也遇到了很多坑坑洼洼的问题,包括良率、成本浪费等,但我们担起了Tier1的责任,没有让一个不良产品流到客户那里。

P7自动驾驶系统融合了高精地图、定位和摄像头,刚出来的时候很多车厂会买来做对标。当时一家车企的朋友说用黑胶带把P7摄像头糊住,它还能自动驾驶很长距离。当时,定位在整个智驾安全规划上起到了比较大的作用,是安全的基础,当汽车的摄像头“眼睛”瞎了,雷达“耳朵”聋了,还能保证车辆300-500米的自动驾驶。

《远光灯》:那时候良率是多少?你们怎么提升良率?

李荣熙:随着量产,我们良率从50%、60%逐渐提升到现在90%以上。车厂要求PPM(百万分之一的不良率),那时候没有提供过百万套产品,现在我们已经超过130万了。

随着客户网络的扩展,我们逐渐建立起了量产交付和质量保障能力。比如,我们有三个车厂客户,每个月会过来审核一次,他们提了很多宝贵意见,这让我们进步得很快;过去几年,我们的产品和生产线也在迭代,产品从第一代车规到了第二代安全,生产线从手动到半自动、全自动。

假如生产线一年要拧80万个螺丝,有几个是松的?就必须要全自动和信息化,我们从2021年开始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并建成了全自动化生产线和质量体系;另外一点,我们会预判3-5年后,传感器和卫星定位的发展和需求,提前布局。

《远光灯》:最早跟小鹏谈合作的时候有没有一些潜在对手?

李荣熙:那个时代没有,现在很多,最多的时候有六家。但是相对其他产品,我依然认为高精定位这个细分产品的竞争不算特别激烈。

小鹏P7在2020年第一批量产,到了2021年左右,国内智驾就开始卷起来了,每个车厂都在立项。当时我们是高精定位方面唯一有量产经验和交付能力的供应商,所以定点比较顺利,2021年我们拿了8家车厂定点,2022年是11家车厂定点,同年我们也拿到了海外车企的线索。 

随着业务不断发展,客户对我们体系化能力的要求就会越高,所以去年我们也邀请Pia Hu加入了导远,她曾经在上汽集团牵头自研高阶智驾产品,也在大陆集团工作过11年,在供应链体系化能力、产品平台化设计跟规模化生产制造方面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远光灯》:后来拿下这个海外订单了吗?

李荣熙:是的,2023年我们拿到了第一个全球项目,就是大众集团的项目。

这个项目是2022年8月份在德国进行比测,当时只有导远一家中国公司,其他四家都是海外供应商,结果测出来我们产品的性能是最好的。当时车在隧道里,卫星信号被完全遮挡,但我们的产品能输出精确且连续的定位数据,客户比较惊讶。

其实德国车厂的审核非常严格,但我们都是一次通过,包括软件、硬件、质量体系、生产线和项目方案。之前他们的供应商可能审核都需要两年,整改也可能会花很长时间。

拿到大众项目就意味着对我们能力的要求更高了,后来逐渐有了更多海外车企和合资车企的项目,包括沃尔沃smart等。

(导远科技总裁、首席产品官Pia Hu)

《远光灯》:未来会在海外会建厂吗?

Pia Hu:在美国、德国、日本,导远都有本地化团队,这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并满足当地客户的需求,也是我们全球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未来,我们会实现生产本地化,在海外市场建生产基地。

《远光灯》:公司介绍说你们有500人左右,如果明年出货量上来以后,还会扩招吗?还是通过自动化去解决?

Pia Hu:生产部分会通过提升自动化的能力解决,在扩充产能时也会引进不同技能的生产人员,研发和产品开发会不断有新的和有不同行业经验背景的人进来,这样才能保证企业源源不断的发展和创新。


MEMS传感器有300亿美金市场规模

“明年L2+的车可能有400万到600万辆左右”


《远光灯》:在利润和市场份额上,现阶段你们怎么选?举个例子,现在有100万的订单,车企给压价一半,你们会选择拿下这个订单吗?

Pia Hu:其实没有绝对的Yes和No,我们会更多考虑订单带给公司的影响。第一,要看能否引领我们最新产品的开发,能让技术变得更前沿,同时能让团队学习更多知识,好的客户也在给我们创建好的需求。

我们为什么出海?出海不只是为了获得订单,而是让员工在海外交流中学习和提升自己。面对这类客户,利润不是最重要的,它能够给企业带来长远的战略价值。

第二,如果客户选用的是我们非常成熟的产品,这个时候我们重视它给公司经营现状带来的影响。

《远光灯》:你们现在经营情况怎么样,盈利了吗?

Pia Hu:我们经营状况基本转正了,规模化效应正在快速显现,明年我们出货量会达到300万。除了汽车,还包括机器人、风电行业、智慧农机等。

 《远光灯》:我看到你们的市占率是60%,这是指L2+吗?

李荣熙:对,是智能驾驶L2+。

《远光灯》:这么算,L2+级别的车市场上卖多少辆。

Pia Hu:根据多方统计数据看,去年整个中国市场装配L2+的车大概有80万辆左右,我们交付了超40万辆。

《远光灯》:都说2025年是量产元年,L2+级别的车预计能达到多少?

Pia Hu:各主机厂都在加大智驾装配率,中国乘用车市场大概在2600万到2700万辆规模,预计明年所有L2+的车可能有400万到600万辆左右。

《远光灯》:明年你们市占率会达到多少?

Pia Hu:我觉得明年市占率会在50%到60%之间。因为随着装配率增加,我们的市占率只能保持,再增加的话,同行的速度也会很快,过于快速的市场增长会影响我们的产品战略和质量保证。

《远光灯》:投资人对你们有什么期待?会给你们压力吗?

Pia Hu:现在环境跟之前不同,之前很多人说要不停地做创新产品,但是今年大家不再是这个状态了。他们觉得“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希望这家公司能养出一个爆品,把一款产品做得非常优秀、极具规模化,并且性价比很高,建立有壁垒的增长。

《远光灯》:智驾这块,你们会做更多吗?

Pia Hu:不会做,在未来两三年我们会聚焦在定位产品。

《远光灯》:现在生态还没有定型,其实大家都在不断扩张自身业务边界。

Pia Hu:有人会不停地扩张,不停推出新东西,但是我们希望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极致,我们离天花板还是有不少距离的,这还需要不断努力和创新。我们现在考虑的是,在把自己的事情做透之前,不会冒然去扩大。

另外,其实市场应用方面能看到非常多的机会,我们也会不停去拓展不同的应用市场。举个很小的例子,现在有非常多的电驴经常碰撞出事故,有没有可能通过定位技术给予一些支持,让每辆车不要每次一碰撞就倾倒,让人的身体受伤呢?怎么把它做成一个产品?这些需求和问题,我们会跟有兴趣的合作伙伴共同探讨。

《远光灯》:从2016年进入汽车行业到现在有8年时间,需要多久能做透?

李荣熙:从全球市场来讲,MEMS传感器应该有300亿美元左右的市场,这意味着我们在这个领域有非常多成长空间。


惯导是智能汽车的“前庭”

“特斯拉FSD落地中国反而对我们有好处”


《远光灯》:从去年底开始整个智驾行业都在说端到端,数据驱动已经成为公认的趋势。定位领域会不会也出现这种范式转变?

Pia Hu:这个不会,因为端到端更多是软件层面,从BEV到Transformer 架构再到端到端是软件逐步发展的过程,就比如AI领域,ChatGPT改变了所有的框架。

我们更多是遵循物理原理,不管是牛顿定律或惯性定律,其实是现实存在的东西,所以它的发展会比较慢。我们现在的突破,只是把原来在其他行业需求运用非常广的技术,应用到智能驾驶汽车和其他场景上。

李荣熙:这一类传感器也有性能非常好的,比如用在飞机、船舶上。如果我们单纯从技术的维度来讲,汽车用的产品只能是中端或中高端,实际上还有顶端的,但是他们不适合汽车。产品跟技术是两回事,技术、价格、可接受程度等都是产品需要考量的维度。

《远光灯》:端到端不能通过算法和学习解决你们现在所做的定位问题吗?

李荣熙:端到端会通过模型去建立一个有经验值的模型,数据包含了车上所有“原汁原味”的数据,除了摄像头、毫米波雷达采集的数据,还包括自体运动数据,其实就是IMU惯性测量单元给出的测量数据,这是一种原始数据。

比如,一辆车在这个路口看到了红绿灯,下一个路口也能看到红绿灯,对端到端模型而言很多场景是重复的,位置就变成了变量输入数据,包括每辆车爬坡、下坡的状态,驾驶员踩油门和打方向盘的角度,也就是每辆车自身的位置、姿态、角度等测量结果,都会变成端到端的输入数据。

《远光灯》:就是说,即便是在端到端时代,也不能缺惯导这部分数据,可以这么理解吗?

Pia Hu:不能缺,惯导产品在智驾中起到了“前庭”的作用,它是测量车的动态变化。摄像头等传感器相当于人的眼睛,雷达可能是人的耳朵或感知系统,但人还有前庭,它在耳蜗里面,是人体对自身运动的感受器,维持人体平衡的器官。

比如,晕车就和前庭有关,人在车内身体没有运动变化,但是眼睛看到车外的物体在快速运动,前庭的感知和外界产生了比较大的差异,不能处理的时候,就会晕车。

《远光灯》:有一个观点,“融合定位算法足够好的时候,对组合导航关键部件的依赖程度会降低”,你们怎么看?

Pia Hu:没有“依赖程度降低”这个说法,因为它就不依赖,它是本身存在的需求。但是怎么使用组合导航产品所给予的权重?每一套系统方案有自己的应用方式。

就像我们人一样,在运动过程中,我们怎么去协调运用大脑、前庭、眼睛等器官的比例,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有人视力是5.0,有人可能是3.0,那么也有人会有行走障碍,会容易摔倒,会有很多不同情况。

目前我们收到的行业客户需求中,对精度、指标的要求一直在提升,而不是下降。

《远光灯》:仅从技术层面看,你们所在的领域有没有可能出现一个重大突破?咱们先不谈量产。

Pia Hu: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第一,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真正的对手在哪里,你现在知道的对手,其实都不是最有爆发力的。第二,既然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我不能去揣测,我只能尽力做好自己。

 《远光灯》:特斯拉FSD落地中国对整个产业和你们这个细分领域有什么影响?

Pia Hu:第一,它落地中国是个好事情,因为能带来先进的技术;第二,对我们的产品技术影响不大,因为我们并不做智驾系统,没有直接相关性,我们只是系统中帮助给出动态测量信息和位置的传感器;第三,特斯拉FSD落地中国反而对我们有好处,智驾端到端的发展可能会让智驾装配率提高,我们的出货量会变大。

《远光灯》:智驾领域在过去十年诞生了很多新兴的Tier1,如果做个分层,你们处在哪里?

李荣熙:过去几年诞生了激光雷达、4D毫米波等新传感器,我们也属于传感器。

在定位领域,导远做的是垂直整合模式,我们可以交付芯片、模组、ECU总成,整个链条在公司内部打通。有一些Tier1只做ECU,用谁家的芯片都可以,但是它可以做十几种产品,比如智驾、座舱、操控等等,这也是一种模式。 

《远光灯》:你们做垂直整合是因为成本可控吗?

李荣熙:第一,垂直整合并不一定有成本优势,形成优势的前提是出货量要达到巨大的批量;第二,垂直链条完全可控的时候就可以定义细分技术的未来趋势,如果用别人的芯片,这个芯片是否安全?是否高精度?是否满足我们的要求?我没有权利去提议,他们做到怎么样,我就只能用了。如果我用自己的芯片,会给技术体系带来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带着“活”的芯片去谈客户

“现在全球能很大量生产这类

MEMS芯片的公司没几家”


《远光灯》:智驾行业很卷,成本方面你们怎么做到降本增效?

Pia Hu:首先是通过规模化实现,但最好的方式是通过产品设计和技术领先性实现成本优化。技术上,一种是通过集成,另一种是提升性能。以功能安全为例,在硬件失效中,通常采用2-3个零件去实现功能安全,假如A出了问题,B需要及时检测到A的问题,并且提供辅助作用。但是在产品设计时,我们创新地为A设计两套驱动逻辑 ,两套逻辑互相监测,小而精,以技术的方式实现降本。

李荣熙:(李荣熙特意去拿了芯片评估板现场演示IMU模组性能)可以对比看下我带来的两个样品。一个是导远原来的IMU模组,目前出货量最多的那款,当时为了达到功能安全要求,里面放了一颗高精度IMU惯导芯片+两颗小的惯导芯片,背后还有一颗MCU;另一个模组里面只有一颗芯片,就是新一代MEMS芯片GST80,它内置了MCU,成本更低、性能更优。

所以能看到,我们IMU模组从四五颗芯片变成一颗,这就是最大的降本。

《远光灯》:平时去谈客户,你们是不是都得带着这些测试版?

李荣熙:是,我们带“活”的芯片。现在你在屏幕上可以看到,车辆在左转、右转、翻滚、刹车等等动作的时候都会有信号和数据,它探测的是车辆运动,不用摄像头或其他传感器就知道车是什么状态。

这颗芯片不是一个静态芯片,它是一个动态芯片,我们在1毫米×2毫米的芯片上面刻蚀出一个像房子一样的镂空结构,是一个浮在空中的结构,内部有很多精密的梁、转向架和可伸缩的弹簧,否则它不会动。

当车辆做三维运动的时候,芯片里面的弹力结构就会发生摆动,产生一个6轴的复合数据,最多可以探测3个方向的角速率、加速度,通过感知运动去推测出车在做什么。比如,当系统控制车辆转动方向盘,但是由于轮子打滑,车辆没有按照方向盘的角度运动,这个时候IMU可以测量出车辆真实的运动数据,在刹车中也同样如此。

 《远光灯》:你们之前的芯片也是自己的吗?

李荣熙:我们之前是在国内设计,但会在国外流片,现在通过我们的订单量和压力传递到Fab(晶圆厂),再加上技术和产业端的合作,国内可以稳定量产。这也做到了刚才说的降本,是真正意义上的从设计到加工、封测,完全在国内完成。

 《远光灯》:做同类产品的还有哪些公司?

李荣熙:只有几家,博世、意法,ADI(亚德诺),实际上现在全球能很大量生产这类MEMS芯片的公司没有几家。

 《远光灯》:这些都是大厂,你觉得博世的产品怎么样?

李荣熙:他有自己的产品,但是在精度和成本上相对我们的竞争力弱一些。第一,因为他们没有这么大量的做智能驾驶的车企客户;第二,芯片的精度、性能现在跟我们还有些差距。

但是博世实力很强,它有自己的芯片厂,也给车企大量供应各种传感器,有很强大的产业化能力,这是我们缺少的。我们有产品能力,但从产品到产业化过程还需要通过大量交付和迭代去实现,很客观地说,我们还是创业期的企业,还是个小公司。

 《远光灯》:我看到有观点说,“P-Box盒子形态只是一个过渡,高度集成会是一个趋势”。

Pia Hu:我觉得这个观点没有对错,一些车厂正在做中央集成,所以我们推出了模组产品,它可以适用于中央集成。

但是也有一些车企旗下有不同品牌,希望在不同品牌的车上用同一款定位产品,这时候会用P-Box去匹配不同SoC芯片的域控制器,也就是说英伟达、高通、地平线等不同的SOC平台用的都是一样的P-Box定位产品。

所以我们觉得两种形态是共存的。

当然,面对中央域控趋势,我们必须顺势而为。智驾需要动态姿势测量和定位,它就需要惯导和卫导,所以我们推出了IMU惯导模块和卫导模块,从大盒子变成了小盒子形态。

从需求端看,我们要做的目标东西始终是存在的,只是它以什么样的产品形态存在。比如,我们想留下美好记忆的时候,拍照是需要的,它不是目的,只是途径。最后是以胶卷相机、徕卡单反还是手机摄像头形式存在?这是在不断变化的,但用户拍照的需求不变。


做智驾零部件退休都不用改行

“定位行业天花板远远没有到”


《远光灯》:导远踩准了一个非常小的细分市场,相比同行,你能更快、更远的看到产业发展方向,这跟你的学界背景有关吗?最近跟圈内人聊发现一个小细节,在智能驾驶领域学界和产业界的联动越来越密切,大家经常会提到一些论文,早几年学术论文在汽车圈的存在感并不强。

李荣熙:实际上我觉得也并不尽然。爬山的时候上坡是最难的,你会遇到很多带刺的植物,也会看到坑,你会以为你在下坡,但是走完之后又峰回路转。

我觉得所有业务组织,包括个人的成长,都是从战争里学会战争,从游泳中学会游泳,过程中会不断面对足够大的来自客户、业务、对手的压力,它才会逼迫你走得更快。

 《远光灯》:你曾经说“智能驾驶零部件行业可以让你工作到退休都不需要改行,它的成熟度还有10至20年的提升空间”,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现在还这么看吗?

李荣熙:第一,自动驾驶业务本身的生命周期还很长,现在其实还是高阶智驾黎明期,现在渗透率是5%左右,什么时候才能到50%、60%?对于安全件和自动驾驶的智能化,每一次大的迭代要持续十年、二十年。现在我们主要谈L2+,后面还有L3、L4,大家构想的满街都是Robotaxi的景象还没有产生。

第二,我们要考虑下一波技术发展需求是什么?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机器人时代就来了,智能设备会持续不断对感知传感器提出新的需求。

第三,定位行业天花板到了没有?我们通过观察发现它远远没有到。比如,定位误差从最早的2公里到今天的1米,以后可能是0.1米或0.01米。定位场景也在变化,最早是从开阔的天空里获得信号,到现在的地库、室内、地下等地方,甚至随着机器人时代到来,定位技术本身的天花板也在不停提升。

我们不在一个夕阳产业里,而是在一个大产业的黎明期,它保持一定增长和稳定性是合理的,所以说可以再干个二三十年,退休都不需要改行。

 《远光灯》:你们现在干了差不多八年的汽车,再过十年,导远会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有人比喻说,现在的头部自动驾驶公司,就是十年前的腾讯。

李荣熙:其实我不希望这个公司变成一个万众瞩目型的公司,我们更希望公司能够持续造血,能够在这个领域里靠自己的力量生存得很好,能够持续的每三到五年向社会提供新一代的产品和技术,创造我们的价值。

但是我不希望它膨胀得很快,或者很大。对于人来讲,不是看你150斤、还是200斤,而是要看你是否健壮或健康,这是我们一直来坚持的理念。

《远光灯》:你现在个人经历更多是放在运营公司上,还是在钻研技术上?我听说你办公室有很多试验设备。

李荣熙:导远最终会是一个产品型公司,产品是什么?产品要连接人的愿望跟它实现之间的关系。

举个例子,我们在地下停车场经常忘了车停在哪,绕了20分钟去找车,我能不能解决这样的需求?通过什么样的路径?到底是车的智能、人的智能,还是停车场的智能?又比如像农业,农村人口在减少,年轻人都在城市,那以后田野怎么办?用自动化吗?人未来的需求又是什么?我怎么去实现它?这里需要一个连接的产品。我们更多考虑的是这样的问题。

对于很多公司来说,10%的产品创造90%的销量,这也是我们最近一直在做减法的逻辑,我们希望聚焦到能够连接未来人的需求跟实现之间关系的产品层面。

《远光灯》:现在你是以什么样节奏在看这个行业的发展?

李荣熙:长中短期都会看,我们对行业的分析是从月度、季度、年度然后到中长期,到产品规划的层次是年和两三年的级别,技术平台规划是五年、十年的级别。比如,GST80是第一代纯国产的芯片,我们已经规划到了第三代,而且都在平行研发。第二代芯片已经出来了,还在优化性能。

《远光灯》:我看你们有淘宝和亚马逊网店,还是明码标价,这个在业内很少见。

Pia Hu:我们觉得一些小量客户会有创新思考,说不定其中有一两个就能做大、创造一个行业。比如,有很多极客想在自己家研究新产品,如果他希望用我们的定位系统创造新的产品,比如机器狗或者其他小东西,就可以在网店下单,价格也不贵。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支持这些研发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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