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战斗：抗联老兵回忆录

1945年7月底，第一批抗联教导旅的290名指战员，组成20多支特遣队，作为先期部队，秘密伞降潜入牡丹江、佳木斯、哈尔滨、齐齐哈尔、长春、沈阳等地进行战前侦察。先期特遣队将关东军的17个战略地堡及中苏边境上的3道边防线情况，无一遗漏地被标注，然后用电台传回苏联，为后续苏联红军进攻东北提供空袭目标。

1945年8月8日上午，在苏联远东的北野营，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旅长周保中再次组建第二批特遣队，抗联战士李铭顺作为第二批特遣队员接到上级命令：为光复祖国，配合苏联对日作战，令其带一支小分队到牡丹江一带参加战斗。任务是深入敌后，实行战役侦察；相继武装群众，防止日寇狗急跳墙，阻击日寇逃跑。参加配合苏军解放东北的战斗。

这道命令激荡着李铭顺的胸怀，使他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从九一八到现在，东北抗联战士已经整整战斗了14个年头。在这14年里，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啊！今天，李铭顺能亲自率领一支小分队，参加光复祖国的最后一战，怎能不思潮汹涌！顿时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李铭顺分队共4个人：李铭顺任队长、赵奎武、孙吉友和电报员姜德。四人小队装备有一部电台，每人一支手枪、一支波波沙冲锋枪和4000多发子弹，还有中、日、苏三国军服各一套。为了确保准时赶到敌后，上级决定用飞机将他们伞降到指定地点。

8月9日晚9时，小分队一行四人整理好装备乘车来到双城子机场。这里，已有4架坐满了中国抗日战士的飞机，在待命起飞。李铭顺他们登上一架飞机，内有40余人，除了几名伞降指挥人员外，都是抗联的指战员。9点刚过，起飞的命令下达了，在茫茫的夜空中，4架飞机同时飞向灾难深重的祖国东北。

大约飞了半个多小时，队员们向舱外望去，只见下面的城市一片灯火。指挥人员告诉他们，已经来到牡丹江上空了。飞机掠过牡丹江市，继续向西飞行，同时机身急剧下降，到了海林县拉古南甸子上空时，指挥员下达了跳伞的命令。

李铭顺带领3名同志跳出了机舱。一出机舱，除了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约三四秒钟，头顶上响了一声“炸雷”——伞张开了。这时，李铭顺双手把紧伞绳，慢慢下降。这时，李铭顺环顾四周：他的左上方，有一朵“白花”在飘动，左边还有一个伞在飘动，另一个人哪去了？李铭顺上下左右张望，未寻着。大约过了四五分钟，他们3人相继落到一片稻田里。李铭顺藏好了降落伞很快找到了赵奎武和姜德，唯独没了孙吉友。李铭顺带领着战友寻找了一会，没有，打了信号，仍没来。李铭顺三人来到一片向日葵地里，向上级报告了伞降情况。上级回电说，孙吉友跳伞后，因伞出故障未张开，牺牲了，并要他们找到孙吉友的尸体，收回一切证件。

孙吉友牺牲在什么地方？他们找遍了附近的稻田，一直未找到。第二天清晨，李铭顺和战友们正在寻找时，忽然看见东山根上聚了一堆人，断定那里出了事情。于是他们换上了中国服装，赶到人群处一看，果然是孙吉友牺牲在这里了！李铭顺和战友们忍住悲痛，按照上级的指示迅速料理了善后，并向群众公开了他们的身份。并对乡亲们说：“苏联已经对日宣战，我们抗联大部队很快就会打回来了，日本鬼子的末日就在眼前了。大家要组织起来，有枪的出枪，有人的出人，组成天罗地网，决不让鬼子跑掉一个！”

老百姓一听抗联打回来了，日寇眼看就要完蛋，高兴的满眼泪花，把他们3人团团围住，问长问短，争着拉扯着让到家吃饭。一位银须白发的老大爷拉着他们的手说“神兵天降，小日本和满洲国的气数到了！”

李铭顺深感到，回到祖国人民的怀抱里，是何等幸福、何等温暖啊！打这以后，他们就一边进行敌后侦察，一边在沙虎南沟、拉古南甸子、前沙虎、后沙虎等9个屯子，公开发动群众，同日寇展开了最后的斗争。当时，上级指示他们注意牡丹江方面的情况，并随时汇报苏军飞机轰炸敌人目标的效果等情况，他们依据侦察了解及时作了报告。8月13日，日军开始大批撤退，他们立即报告了这一情况，苏军很快就将敌人撤退时必经的桥梁炸断了。

苏联对日宣战后，日寇争相逃命。这些当年不可一世的“皇军”，竟然变成了一群群“饿狼”，见了老百姓的猪狗牛羊一刀捅死，拖了就走，甚至见了百姓家的苞米面饼子也要抢个净光。

8月13日上午，李铭顺和战友们正在拉古南甸子附近的一个村里发动群众，忽然老乡来报告，说有一小队鬼子兵中午要到村里来吃饭。这正是打敌人、夺枪支的好机会！眼下群众已经发动起来了，加上他们手中的武器，打这队鬼子是有把握的。他们便找了几个骨干分子，研究了消灭敌人的办法。

刚到中午，20余个鬼子进村了。一个伪村公所“办事员”模样的人，手拎着一只煮熟了的鸡，笑嘻嘻地迎上前去说：“太君，辛苦大大的，村公所里这个的有，咪西咪西的!”鬼子小队长一把接过去，闻了闻鸡，伸出了大拇指，笑着说：“你的这个，好人大大的！”说着，撕下一块鸡肉塞到嘴里，带着队伍向村公所走去。

伪满的农村，不要说来了鬼子，就是来个警察，也要单独立灶。所以鬼子对让他们去村公所吃饭是不加怀疑的。别看这些家伙又累又饿，可是进村后还摆出“皇军”的架势，排成两路纵队，迈着正步，有节奏地走着。

村公所是一幢青砖房，房前是一片大豆地。当鬼子进村时，李铭顺和赵奎武、姜德正埋伏在大豆地里。“办事员”领着鬼子到了村公所前，故意高声喊道：“太君到了，快出来迎接呀！”李铭顺听得真真切切，偷偷抬头看了看，见几个炊事员打扮的妇女从屋里跑出来，站到门旁，鬼子们两路变成一路，走到屋里。

鬼子进屋后，被满桌的酒、肉迷住了，坐下就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起来。枪，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戳在地上。这时，妇女们退出了屋，“办事员”站在门口对着大豆地高声喊道：“给太君上饭了！”这是事先研究好的暗号。李铭顺和赵奎武、姜德立即一跃而起，姜德把守窗户，李铭顺和赵奎武冲进屋里，两支波波沙机枪一起响了起来。鬼子一片惨叫，硝烟从窗户往外冒。这时，有个鬼子没死，跳窗逃跑，姜德打了一梭子没打中，潜伏在村公所周围的老百姓见了，立即追了上去，一顿铁锹将那个鬼子拍死了。就这样，军民一起奋战，不到10分钟，20余个鬼子全报销了。

初战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沙虎南沟一带的群众，有快枪的扛出了快枪，有“洋炮”的背起了“洋炮”，没有火器的安上了梭镖，抗联小分队把缴获的三八枪、子弹和手榴弹也发给了联防队员，一支有组织的抗日武装很快就建立起来了。在此形势下，海林县的一支伪国兵也调转枪口，投向人民武装力量一边。这样一来，从这一带路过的日军零散部队便成了过街的老鼠，处于人人喊打的境地了。这一期间，附近的联防队共打死200来个日本鬼子。与此同时，那些汉奸、特务、伪警察署长、协和会长等罪大恶极分子，纷纷被群众处以重刑；平时有罪恶的伪屯长、伪警察也被群众拘留起来了。

8月20日，电波传来了上级的指示，要李铭顺到牡丹江集中，另有任务。乡亲们听说他们要走，纷纷前来看望。老人们拉着抗联战士的手不放，孩子们扯住衣襟不让走，小分队队员们望着这一张张敦厚热诚的脸，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李铭顺拉着乡亲们的手来到孙吉友的坟前。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同战友话别：“我们一起来到这里，却不能一起回去了；为了胜利，我们曾共同地经历了千辛万苦；胜利了，你却不能与我们共享快乐，同志啊！……”李铭顺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里，只说了声“再见吧，战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临行这天早晨，乡亲们敲锣打鼓扭秧歌，簇拥着披红挂彩的大车把抗联小分队送出了很远。

离开这儿不久，李铭顺和姜德奉命去接收宝清了。赵奎武在解放战争期间，壮烈牺牲在牡丹江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