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十二军文工团老战士文集》|| 大别山斗争散记(石鸿章)

文摘   2024-09-30 23:32   北京  

大别山斗争散记

石鸿章

1947年7月,刘邓大军在平原作战取得伟大胜利后,紧接着渡黄河、跨陇海、过黄泛区、强渡汝河,以万马奔腾之势,浩浩荡荡,千里跃进大别山。当时我是六纵队文工队一名队员,也随军进入大山。

8月下旬,我们到达被誉为红军京都的红四方面军老根据地经扶,尔后南下到了湖北麻城县。为配合我军外线作战战略任务,纵队决定文工队下放农村搞土改。在动员会上,纵队首长交代了这一行动的目的、任务并提出了要求。大意是:这次到农村工作是为了配合我军外线作战,大家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农民组织农会、建立村政权、搞土改;这是一项光荣任务,同志们要艰苦奋斗,守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完成任务。时间是长期的,要做好思想准备,纵队什么时候调你们就什么时候集中。首长讲话后,大家情绪昂扬。因为我们这些文艺兵长年随军南北转战,像这样深入农村开展斗争感到很新鲜,所以都很兴奋。会后即进行编组,我和王建敏、田夫、付兰英、张佩英五个人编成一个组,王建敏为组长。我们稍事准备即开赴农村这一新战场。从此,开始了我们在大别山的一段难忘的生活。


难忘的毛大姐

我们负责的是麻城县木子店詹家湾几个村。搞农村政权建设和土改工作,我们几个文艺兵虽然生疏,但我们充满热情,充满信心,斗志昂扬,决心把工作做好。我们知道开展这些工作必须依靠群特别是贫苦的农民群众。于是,我们深入接近群众,访贫问苦,宣传党的政策,讲解革命形势。这一带由于受国民党统治多年,人们有的对共产党不甚了解;有的怕国民党卷土重来;有的麻木不仁。因此,对我们有的敬而远之;有的不冷不热;有的虚于敷衍;有的怀有敌意,思想工作不好做,尽管我们花费了很大的力气,但收效不大。直到遇到了毛大姐,才出现了转机。

毛大姐是詹家湾的一位贫穷妇女。她30多岁,身高约一米六七,常身着蓝色旧衣裳。说话谦虚,为人爽朗热情。她丈夫约50岁,面貌粗黑,身体健壮,典型的农民模样。她还有个5岁的小男孩,活泼可爱。那天我们访贫问苦来到她家,她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问了一下她的身世即向她宣传党的政策和主张,讲解革命的道理。她听得很入神,就像久旱的土地逢降甘雨。由于毛大姐出身贫寒,具有朴素的阶级感情和思想觉悟,人又聪明,我们讲的道理她能很快地领悟。我们谈得很融洽,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们向她讲了我们工作的任务和意义,她很受鼓舞,向我们详细介绍了村里的情况,谁是恶霸,谁是中农,谁是贫农;谁可以依靠,谁可以团结,都讲得清清楚楚,并自告奋勇带领我们去走门串户。通过一番谈话,我们也深受鼓舞。从毛大姐身上我们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工作的方向。

从那时候开始,毛大姐便东奔西忙,和我们一起开展工作。她好像一把干柴,一遇到革命的火种就熊熊燃烧起来了。她走东家串西家,又是动员,又是宣传;有时召集群众开会,有时组织妇女给部队做军鞋,常常忙得顾不上家,也顾不上孩子。由于毛大姐是当地人,便于和群众接触,也便于宣传党的政策和革命的道理,成为了我们的得力骨干。渐渐地,人们对我们的态度变了。有戒心的消除了戒心;有顾虑的打消了顾虑;虚于敷衍的积极靠近我们,大家积极参加农运活动,工作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和毛大姐的接触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密切,感情越来越深厚了。我们把她当成亲人,把她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她也把我们当成亲人,每次到她家,都热情招待。我们相处得亲密无间、情如鱼水。

转眼到了1948年3月份,我们的大部队撤离大别山,只留下两个团的兵力在大别山坚持斗争。这时敌人小保队看到有机可乘,便串联起来,不断和我们捣乱,经常不是这个行政村的工作人员被抓走,就是那个行政村的工作人员被掳去杀害了。我们文工队的王纪正和高月明、李成明就是在夜时被敌人杀害的。因为情况不断恶化,我们工作人员便不能继续分散工作,便集中起来专门对付小保队,开展游击斗争。时隔半月多,有丁天,我和王建敏、田夫、付兰英同志又到詹家湾去看望毛大姐,结果到处找不到毛大姐,问谁谁都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我们感到奇怪。还是付兰英在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听一个妇女跟她说,毛大姐被其族长下令给捂死了。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连忙找到该村甲长问明原由。原来毛大姐积极参加农运工作,被反动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于是趁我们不在时把毛大姐抓住,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逼她供出我们的情况,并让她与我们断绝关系。毛大姐坚贞不屈、慷慨陈词,反动派恼羞成怒,将毛大姐及其丈夫杀害了,埋在了村后。我们力逼甲长带我们去葬地。在村后西半山坡上一个低凹处,挖出了毛大姐夫妇的尸体。看着毛大姐的尸体,想到不久前她还跟我们并肩战斗,现在却和我们永别,落得如此下场,不禁万分悲痛,同时复仇怒火也在心中燃烧。我们找到杀害毛大姐的族长家,他已畏罪潜逃。恰巧他家备有两副好棺材,就把毛大姐夫妇的尸体入殓,重新安葬。下葬这天,全村男女老少披麻戴孝来为毛大姐送行,哀悼毛大姐这位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妇女,整个山村都笼罩在悲哀中。


只身遇险

在对敌开展游击斗争时,经常有情况发生。我们总的战术是敌进我退,敌疲我扰,敌强我避,敌弱我打。

有一天,我们正在开会,有情报说郑家贤小保队要来包围我们,让我们提高警惕。带队同志说:现在休会,准备好枪支、手榴弹,对付小保队。可是等到晚上六七点钟,小保队也没有来。第二天下午4点多钟,又有情报说今夜小保队一定会来。带队的同志考虑了一下,为对付小保队方便起见,让王建敏、田夫和我带付兰英、张佩英两位女同志一块到木子店附近一个村,县大队在那里有两个连的兵力,去那里比较安全,其他同志留下坚持工作。于是我们5人便赶到指定地点,结果县大队已经转移。一位领导同志对我们说:“两位女同志跟我们一起走,你们三个在此坚持工作,如情况紧急,你们可顺着西南方向到夏家湾找县大队来。”说完就带二位女同志走了。

这时天已黑了,我们三人分析了一下形势,研究了一下斗争策略,部署了防务就休息了。第二天中午饭后,我到山顶上放哨。下午3时许,我发现山对面有不少敌人的便衣陆续结队,意图向我驻地进攻。于是我很快跑下山去找到田夫,告诉他小保队要来包围我们了,要他们做好准备。他说,几个民兵还正在吃饭。我说:“赶快,快些离开这里!我去村边放哨。”我一到村边,王建敏带着两个民兵来了,我即把敌人欲包围我们的情况告诉王建敏,王建敏说:“不要紧,到村里派个人去探探。”王建敏进村找来两个50来岁的老百姓,吩咐他们去探听一下情况。两女人还没走出半里路,山上敌人的枪响了。枪一响,王建敏、田夫二人就跑了起来,只是他们跑错了方向,不是向我这边跑而是向山上跑去。当时我在村边看得清清楚楚,就大声喊叫:“田夫--王建敏--往我这边跑!”可是他们哪里听得到我的声音,还是继续往山上跑。当时我心里非常着急:山上那么多敌人,他们上去不是去白白送死么!可是叫又叫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去。不多时,我看到他俩往回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想:这就对了。于是我就转身从村边的木板桥上向南跑去。

不远有个小村,村里有个妇女看见我向村子跑,就闪身不见了。不多时从村里出来两个青年,每人手持一根挑稻子用的两头像牛角似的扁担来撵我,边追边喊:“缴枪!跑不了了!”我转过身朝着他们打了一枪,他们才不敢追了。这时,我已和王建敏、田夫失散了。但我不能停留,那两个青年再去叫人我可就难脱身了。于是我继续跑,却跑错了方向,不是向西南方向跑,而是向东南方向跑。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座小山,地势越来越高,往上跑了几步,突然听到东面山顶上有两个人发出呜呼呜呼的啸声,声音刺耳。我想这一定是敌人发现了我,发出了信号。我就是跑死也不能让你们捉住害死!于是继续跑,跑着跑着,前面山坡陡峭了起来,我又跑了几步,看到一个小山垛,我从小山垛背后绕向西南方向跑去。不久天黑了,看不到路,半山坡也没有路,四处荆棘丛生,把我的手、脸都划破了。我在山上摸索了大约有两个钟头没有找见路。我不灰心,继续摸索着走。走着走着,发现有松树,再往前走几步,看到了前面下方有朦胧的水光,是田里的水!我非常欣喜--有田有水就有路,就朝前走去。不多时,来到田边,有一条小路,我就沿着路走。渐渐地前面现出了一个村庄的轮廓,听到了狗吠声。我不敢贸然进村,就顺着山脚绕过这个小村向西南方向走。走了约四五里路,前面出现了一个村庄,我走到村边,听到有人喝令:“站住!口令?”我一听是北方口音,心中一喜--可能是自己人,就说:“自己人!”走上前去与他搭话。果然是我们的一个班驻扎在这里。我问他夏家湾离这儿多远,他说有六七里路。我辞别这位战士顺路往夏家湾走去,到达夏家湾已是深夜12点多了,县大队的同志正在睡觉。

回到同志们身边,我心里感到又高兴又温暖。这时,我感到又饥又渴又累,就到伙房炒了碗大米饭,吃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发现县大队住的楼房很豪华气派,原来是国民党的一位大官员夏斗寅的旧居。

在县大队未见付兰英、张佩英,不知她俩到哪去了,不过想来她们没什么危险,倒是王建敏、田夫二人,不知是否已脱险,心中一直惦念他们。过了几日,王建敏、田夫也来到了县大队。战友重逢,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和激动,紧紧拥抱到一起,互问别后情况。稍后几日,文工队另一位老战友马鸿文也来到了县大队。久别重逢,大家十分高兴。在那段岁月里,同志们就这样聚聚散散,东奔西走,经历着离合悲欢,经受着战火的考验。


山头遭遇战

一次,县大队跟敌人交上火了。战斗很激烈,敌我双方各占据一个山头,距我们驻地不远。听着密集的枪声,大家都有些按捺不住。这时负责同志说:“走,我们去助一臂之力。”于是我们十几个人就向一个山头走去。

我们一登上山头,看见对面黑压压一大群敌人向山头迎面走来,敌众我寡,于是我们转身撤退,敌人就开枪追击,我们退向县大队据守的山头。县大队以为我们是敌人,也向我们开火,我们竟受到了两面夹击。我边跑边向县大队挥手喊:“不要开枪!是自己人!”I县大队的同志听不到,依然开火,子弹呼啸着从身边飞过,情势很危急。这时带队同志拽住我说:“老石,别喊了,这儿危险。快走!”说着拉我向旁边跑去。身后子弹追击着我们,有位同志的脚板被子弹打穿了,有人搀着他跑,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回到驻地,一清点人数,发现梁衍让不见了,一直到晚上没回来。梁衍让是文工队刚一参军不久的一位同志,因年纪小,大家都叫他小鬼,他迟迟未归,大家都很担心,恐怕凶多吉少。第二天,我们去四下寻找,未找见他,估计被敌人打死了。

岁月如流,转眼已50多年过去了。但在大别山的那些往事,却深深地铭刻在心,终生难以忘怀。



史料记载:刘邓六纵文工队前身是八路军129师新一旅黄河剧团,1949年2月改编为第二野战军十二军文工团......

【太阳寨上堡英杰纪念碑】收录了黄河剧团、后称“六纵文工队”的部分队员英名,他们是:
买玉彬潘秀荣
关涛、李成明高月明王纪正

......
“黄河剧团”传人在哪里?他们身上又有哪些故事?
寻访仍在继续,如有线索,请在文后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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