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十二军文工团老战士文集》|| 我记忆中的十二军文工团(马鸿文)
文摘
2024-09-30 23:32
北京
在淮海战役中,我纵队参加了围歼黄维兵团之后,于1949年1月6日开赴安徽蒙城地区整训。2月9日,根据军委的统一命令,我纵队的番号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二军。文工队也随之更名为十二军文艺工作团。从1945年年底的晋冀鲁豫第六纵队文工队,到1948年4月的中原野战军第六纵队文工队,到1949年2月的第十二军文艺工作团,这就是随着战局的发展、纵队番号的变化,文工团发展进程中的几个阶段。十二军文工团改名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迎接“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全面反攻。3月初,部队从蒙城出发,向南挺进。在寿县、凤台地区,进行了半个月的训练。李利、马明、方亢天等几位同志,就是在寿县时入伍加入文工团的。4月初,部队进至长江北岸的棕阳、石机头地区,做强渡长江的作战准备。4月21日,总前委决定全线渡江。我们文工团去欢送渡江第一团。我和乐队、献花呼口号的同志到达江北岸与铁板洲的夹江边。天空晴朗无云,气氛宁静肃穆。强渡长江的勇士们坐在木船上一点也不动。我左侧有一人,不停地抓起土来试风,无风--无风--无风。到16时30分,天空忽然起了北风。岸上众人欢呼:“起风了!起风了!”战士们在指挥员的口令下,抓紧准备。艄翁、船大嫂急忙解开帆绳,紧握在手。突然在背后一华里多的小山坡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炮声。大家随着炮声寻找弹着点,炮弹像长了眼一样,在长江南岸敌人的主工事上爆炸。紧接着,北岸并列排开的炮群,万炮齐发,势如排山倒海。炮弹像下冰雹一样,发发落在敌人的工事上。在夹江里隐蔽着的渡江第一团,准备驶出夹江,进人长江。我和文工团的同志高呼:“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欢送渡江第一团,建立战功在今天。”“争当英雄,争做模范!”文工团的同志上前为渡江第一团的第一船、第二船的勇士们献上鲜花。炮声、口号声、祝福杀敌立功声交织一起。船调头,如利箭,冲出铁板洲夹江,驶入长江。在强劲的北风推助下,百船齐发。此时,长江南岸,由东至西升起了白烟。在烟幕弹掩护下,渡江第一团很快渡过了江心,接近了南岸。不知不觉,已是日近西山。只见船群中,最东边的一艘被敌人炮火击中,船体散了。由远望去,像蚂蚁点大小的战士纷纷落水,有的抓船板,有的奋勇地向南岸游去。我的心疼了,我的眼落泪了。多好的战士,我祝福你们个个都顺利游上南岸。当夜,我军有8个团渡过了长江。全军展开了向浙赣线的千里追击。文工团随军直到了屯溪市,虽是夜里,能感到小市不大,可挺热闹,挺繁华。这是蒋管区,可老百姓不怕我们。一群青年围着我们问长问短,问他们参军我们要不要。经领导研究,接收了黄鹤、许琦、张波、胡顺、吴田等一批新同志。第二天行军,我们队伍里增加了几名活泼可爱的“洋学生”。文工团随军直从歙县(徽州)急行军沿新安江直下,任务是赶到东阳截住南逃的敌人。我们疾速地走在公路的右侧,被歼灭了的国民党散兵走在公路的左侧,像是与我们竞走,想尽早逃回各自的家乡。其中一些军官,已无当年的威风,身穿军装,肩挑箩筐,里面坐着受惊的幼童,妻子背着行李跟在后边,一副狼狈相。忽然,前边横着一大片汽车,这是被我们前卫连打垮的国民党侯镜如兵团的直属队。这里是浙江淳安县城。在淳安,杨青、陈淑莲、王赋景等同志参加了文工团。再往前走,就不是急行军了,因为敌人凭着汽车火车已逃过东阳,向南逃窜了。部队到了浙江兰溪市住下。第二天,领导叫我到兰溪市西边公路上去接京戏班。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是侯镜如安徽省政府的娱乐班底。我刚过了兰溪西边的河滩,便见到一群疲惫不堪的、手拿唱戏用的刀枪道具、肩挑着大衣箱的男女老幼朝我们走来。我把他们接进城里,安排在大街东侧事先号好的两层木板楼上。他们实在太疲累了,一上楼就展开行李睡了。同时来的,还有一个完整的军乐队。有不少演奏员虽年过四五十岁,可演奏的水平确实不低。京剧队参军后,为了配合宣传人民军队,赶排了京戏《黄巢》。其中有段唱词是:“黄家的将,黄家的兵,黄家的兵将爱人民。黄巢来了老百姓好啊,快打黄旗去欢迎”。京剧队的演出,受到广大干部战士和人民群众的好评。在兰溪我还去迎接了浙江四明山来的金(华)萧(山)支队100多人。他们每人装备一长(美式卡宾枪)一短(手枪),头戴礼帽,身着长衫,看似潇洒,实际是我们的艰苦的江南游击队。张冲同志就是从金萧支队调到文工团的。在兰溪,除了演出外,还在一所中学教陕北大秧歌。有文工团的同志,有当地的学生和教师,兴致之高难以形容。文工团年岁最大的周增华副团长,每次休息时,都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教秧歌,每次我都是一身大汗。一次遇阴雨天,回到屋里,窗口风一吹感冒了,高烧39-40度。部队离开兰溪时,又有一批新同志加入了文工团。部队乘火车出发,每到一站,我都下到站台上凉爽一下。头疼、头晕、眼发黑,每次开车都是怀孕的周世兴同志喊我上车。要不然,我可真有掉队的危险。部队经南京到安徽的当涂,在此前组成了文工二团。天降大雨,地上洪水。我预感到似有什么大的行动要来到。部队在此作了简短休整,把军乐队年纪过大的演奏员交地方政府作了安排。为了加强文工团的领导,军里把政治部秘书科长张展同志调到文工团任团长。洪水退了,继续行军。部队乘火车经郑州到湖北沙市。文工团一、二团合并。文工团很快投入了10月1日国庆节演出的准备。不久,军召开党代会,动员进军大西南,解放全中国。文工团又准备为党代会演出,并着手筹备解放大西南入城式的演出。柯岗写词,杨青谱曲,创作了一批进军大西南的歌曲。并计划边行军边排歌剧《刘胡兰》。入城后,向新区人民揭露敌人残暴,宣传共产党、解放区和人民军队的本质军党代会胜利结束,开始进军大西南。10月下旬,我军从鄂西出发,从川黔边迂回敌后。9日解放秀山,10日解放酉阳。行军途中,演员们边走边背台词,边学歌曲。不识谱的演员,由周增华、杨青同志口授。哪天宿营稍早,还得抓紧走走位置排练一段。虽然紧张艰苦,大家情绪很高。在酉阳大山上,我见到了蒋管区的群众揭不开锅,烧玉米种子吃。见到了一家几代人没有衣服穿,坐在火边烤火取暖。如同日本侵略军占领东北时的人民一样,这是我过去没见过的。在领导的组织下,我们每人向当地群众捐一件衣服。过白马山,遍地是敌人的尸体,使我们感到解放大西南的形势发展很快。为了尽快发展大好形势,进行入城式宣传,我们到达彭水县城,领导上派来缴获敌人的汽车,拉着我们加速往前赶路。到了重庆嘉陵新村,没有打扫卫生休整,立即开始排练《刘胡兰》、大合唱《歌唱新中国》、西南联唱等节目,并很快在重庆青年馆、(现在的实歌剧场)开始了演出。一演就是两个多月,场场爆满,观众情绪十分高涨。宣传部副部长张柯岗十分关心演出,前台后台不时发现、解决问题。这种高度的责任心,给我印象很深。美术队、腰鼓队和没参加演出的同志,一进城就抓紧准备入城式。入城式那天,前边是军乐队吹着金光发亮的大号,紧跟是百多人的腰鼓队和毛主席、朱总司令大画像,画像后边是炮兵、骑兵、步兵的行列。部队军容严整,军乐声、腰鼓声、口号声震天响。重庆人民欢欣鼓舞,一扫国民党统治下的民不聊生、死气沉沉的局面。大西南解放了,全国解放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1950年3月,部队从嘉陵新村移防北碚。行军途中,路经渣滓洞中美合作所,见到了国民党特务屠杀我们同志的遗迹。夜宿歌乐山。第二天,到达北碚,住实验中学。在这里文工团整编为一、二、三队。一队住乐观院,二队住人民会场,三队住李庄。为配合剿匪反霸,一队排了《光荣灯》;为配合进大城市后防止“糖衣炮弹”,二队排了大型古装话剧《李闯王》;三队排了《鄂伦春舞》、《蒙古舞》等不少新舞蹈,到合川、壁山、歇马场为剿匪部队演出。1950年11月,部队突然出发,经朝天门码头上船。文工团不小同志路经家门口,为了保密,未能回家告别父母,随部队匆匆踏上征途。我和一队的同志下到九十一团,坐上小木船顺江而下。到达武汉,换乘火车到河北省辛集。全军开了营以上干部会,动员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去接了兰十一师的干部。在这里,我接到军政治部的通知,调我去中央戏剧学院学习,已办好了报到手续。后来,又因工作需要,通知不去学习了。为了入朝后适应战争环境下文艺的战斗性,一队向当地民间艺人学了河北大鼓的曲牌,还自编了河南坠子。三队排了朝鲜舞。2月份部队乘火车出发,一坐就是好几天。早晨下火车洗脸刷牙,牙膏刚挤到牙刷上就冻成冰了,人冻得骨头疼。听人说这是沈阳车站,气温是零下二三十度。火车到了安东的宽甸县城,二、三队由老团长张展同志带着随部队过鸭绿江参战了。一队、军乐队、京剧队、随校文工队和各师文工队的几个病号,组成随校文艺大队由我负责,还派一名组织干事协助我工作,我参加随校临时党委会。一队在这里排山东快书等一批短小精悍的节目,排了支援抗美援朝的歌剧《枣红马》等,准备随时支援前方。8月,前方来一电报,要一队支援一批业务和政治骨干。我们挑选了周德华、刘开树、黄瑾、王泉、张比喻5人入朝。并用一队的伙食费为前方二、三队的同志带去两箱月饼。在宽甸打扫卫生搬石头时,李景文同志被累破了胃,经抢救无效,终因流血过多而去世。9月份接到前方命令,文工团一队奉命入朝。军乐队、京剧队、随校文工队按命令另行作了安排。一队乘军里的运输车出发,一过鸭绿江就看到路边被打毁的汽车、坦克的残骸,摆了有几十里长。在国内打那么多仗,没见过这种场面,真是现代化战争。走了一夜,不见村镇。经过的村镇都被夷为平地了。一路上不断听到步枪声音,这是防空哨发出的信号。汽车事到枪声,就关灯防空,敌机走后,汽车继续前进。快天明了,走在小山坡的边沿,刚听到防空哨枪声,飞机投的小炸弹落了一地。司机告知,这是专门炸人的小炸弹,弹距很密,弹片很小,所幸的是我们的人和车没有被炸着。走了几天,来到谷山的文阳里文工团的驻地,见到二、三队的同志们,大家激动地拥抱欢呼。虽然分别只几个月,可这是生与死的几个月。战地特别需要文艺生活,到了没几天,正赶上“十一”国庆节,一队给司、政、后机关组织了一个晚会。过了一段时间,让我到团部协助张展同志工作。一个多月后,宣布我作副团长工作。1951年10月底,我军在谷山休整了4个月,奉命开赴金城前线,接替友邻六十七军的防务。文工团驻隐洞。文工团一安顿下来,就立即开始排练节目,准备元旦、春节期间下部队慰问演出。此间,为了提高文工团的文艺素质,三队选派了毛华柱、邹今晖等四男四女,到平壤向朝鲜国立艺术剧院舞蹈团及朝鲜人民军协奏团学习舞蹈。元旦、春节刚过就下部队,代表军首长,司、政、后机关向部队干部战士进行慰问,并搜集部队模范先进事迹进行创作。一队下三十一师,二队下三十四师,三队下三十五师。这次下部队,使文工团的同志受到很好的锻炼。同志们多次通过敌人炮火封锁线,上有飞机,下有大炮。年纪大的近四十岁,年小的十四五岁,大家团结互助,互相搀扶,同生死共患难。从军、师、团、营、连,一直下到最前沿的战斗小组。阵地最前沿的“猫耳洞”距美军阵地只有50-60米,敌人说话都能听得见。诸仙赋、隋涤新、吴钧、霍杰等同志,下到最前沿。见到数月坚守在“猫耳洞”的战士,和战士们拥抱握手,转达军首长的慰问。战士们激动地说:“你们回去告诉军首长和机关的同志,我们一定守好阵地,歼灭来犯的敌人,做到人在阵地在,请首长和机关的同志放心。”文工团的同志要为三人一组的战斗小组演节目。他们坚决不让,说这里距敌人太近,他们听到会打炮的。文工团的同志就贴近战士的耳朵小声地为他们说快板、快书、相声。战士们把祖国慰问团给他们,而他们舍不得抽的香烟给文工团的同志抽。有的前沿,由于地形地质挖不成交通壕,就利用电话机,向战士们传达军首长的问候和为他们放唱片。战地慰问,沟通了首长机关和战士们的情感,是很好的文化、文艺、政治工作形式。我下到三十一师九十一团一营,营长引我看了阵地和工事。这里工事坚固,兵力部署严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六七个汽油桶。每桶装着二三百公斤挖工事剩下的TNT黄色炸药。好一个年轻干练的指挥员,他掌握了指挥艺术的核心,就是要有高于敌人的一手。他这几颗“土原子弹”,足以歼灭七次以上敌人整连、整营的进攻,加上全营的严密防御,完成防御任务,是有充足信心的,不愧是太行山老七六九团的一营。我把见到的向团长政委作了汇报。像这样的下部队,文工团每年元旦、春节、“八一”、“十一”要下三四次。作好友军工作,历来是政治工作和文艺工作的重要内容。1952年春天下部队回来,立即准备慰问朝鲜人民军和朝鲜人民群众的工作,准备好一台晚会的节目。8月份,由朝鲜人民军驻十二军中校联络员李俊铉领着,到朝鲜的金刚山慰问人民军一军团。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从军团长到战士年轻有为。他们是苏式编制,没设政治委员。党代表是文职政府官员,代表政府执法。每场慰问演出,都受到军官和士兵的热烈欢迎。去一军团往返的路上,为朝鲜人民军的兵站、高射炮阵地和当地人民群众演出了不少场。朝鲜人民军的高炮防空部队几乎全是女军人。女战士们的飒爽英姿,和她们吃苦耐劳、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1952年的国庆节就要到了。上级通知,国庆节后祖国慰问团要到军里来慰问。为此,从9月中旬开始,团里陆续将下部队的同志调回隐洞,加紧创作排练,准备国庆节的晚会。9月22日,敌机突然轰炸了文工团的驻地。团部炊事班的王相成同志不幸牺牲。负伤的有丁光西、吴钧等一批同志,黄启仁同志重伤致残,由潘光汉、周英、霍杰、余力等同志用临时做的担架,-路小跑送到医院。医生让立即手术,黄启仁同志二话没说,一支腿蹬着自己上了手术台。在不用麻药的情况下,黄启仁疼得满头大汗,但没有哼一声。参加手术的医护人员都十分敬佩黄启仁坚强的毅力,并要求部队为他请功。1953年8月,文工团宣布记功令,黄启仁同志荣立二等功。军党委和军首长对文工团的安全十分关心。特别将军直工兵营的驻地——九寺,腾给文工团。这里沟窄、林密,位置隐蔽,环境也十分优美。不料刚搬到这边不久,9月29日,文工团第二次遭空袭。一队、二队、三队排练迎接国庆节的节目刚开始。我正在整理材料文件,突然听到敌机的机枪扫射声。搬家后我忙于安排工作,对防空地形一点不知。冯勃同志大声叫:“副团长,后边有防空洞,快来。”我跟随冯勃同志刚跑到防空洞门口,听到炸弹爆炸声。我住的简易草棚房子,连同房内的材料、文件、行李连底端到了山半坡上。我俩刚进防空洞,里边已有王玉琴、肖蓉几个同志,紧跟我背后进来的是一队的余力同志。他进防空洞就喊:“我负伤了!”我说赶紧包扎。好几架敌机反复俯冲扫射投弹,这时感到时光过得这么慢,不知各队和团部的同志们怎么样了。敌机终于走了。我出防空洞,硝烟刺鼻,一、二、三队驻地一片硝烟。我见到宋丁同志,叫他快跑到上边看一下一队的情况,快来告诉我。他表现的冷静沉着,立即往一队山上跑去。我赶快往山下二、三队那里了解情况。这次空袭,一队伤亡最重。歌剧《一具火箭筒》和《钢铁运输线》的剧作、导演、全体演员全部牺牲。他们是周德华、诸仙赋、潘光汉(到达医院牺牲)、黄鹤和二队的陈亚农(是黄启仁负伤后刚顶替上的演员)、姚锐和三队的杨肖永(女)同志,歌曲《任廷昌》的曲作者牺牲于九寺。我很快向军参谋长宗书阁和政治部作了汇报。文工团的同志沉浸在悲痛之中,大家为掩埋自己的战友忙碌着。晚上,在九寺沟口,掩埋烈士的坑已挖好。烈士用白布严严的裹着。军政治部宣传处长韩寅同志代表军首长和司政后机关的同志,向烈士致悼词、献花圈。同志们在万分悲痛中掩埋了自己的战友。再过两天就是国庆节了,大家争先恐后地要求分担烈士们留下的角色。二队的王炳才主动承担了四川评书《冷枪战》的演出,和杨肖永同志一块参军的杨承德同志,接过血迹斑斑的歌曲《任廷昌》未谱完的歌曲,继续谱写。就这样短短两天一夜时间,完成了庆祝“十一”的一台晚会。同志们的眼睛连哭带熬红肿了。演出的时候,个个节目受到军首长和司政后干部战士的欢迎。文工团不少同志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们为继承烈士意志而感到欣慰和骄傲。军首长到台上看望了文工团的同志,说文工团的同志在一个月里两次被炸。你们在两天时间内,完成了一台晚会,可见同志们觉悟之高,战斗精神之强,对革命烈士的情感之深。你们是打不垮、拖不烂、能战斗的文工团。国庆节后,文工团稍作休整,军首长又调随校文工队部分同志补入,随军直移防到谷山平原西南的白云洞休整,全军动员反敌两栖登陆,号召打过关仗。1953年1月中旬,我们和全团同志乘汽车向东海岸转移。1月15日下午天刚黑,在行车途中又遭敌机空袭。汤重稀、张比喻同志负重伤。汤重稀同志右手截肢,张比喻同志16日晨因流血过多而不幸牺牲。1953年7月27日,美帝国主义在中朝人民的联合打击下,终于在全世界人民面前认输,在板门店停战协议上签了字。12月,文工团奉命参加到全国人民慰问解放军代表团的志愿军代表团工作中。12月底到三兵团组织晚会,进行节目审查。2月初到北京,在北京饭店,中央、国务院召开了全国人民慰问解放军动员大会。四分团团长是史良部长,全总工会主席赖若愚任副团长。中国杂技团、北京曲艺团由曹非亚同志带领,和由志愿军十二军文工团及三十一师、三十五师、十五军个别团员组成的演出队,从北京乘火车到达武汉。因四川不通铁路,为争取时间,从武汉乘飞机到达重庆,开始了慰问活动。在重庆见到了我在太行陆军中学的校长任白戈市长,见到了原十二军敌工部卢跃武部长。在重庆完成慰问任务,乘成渝铁路火车到成都。成都军区贺炳炎司令员及部队欢迎我们。慰问工作中,在空军预校见到了辛国良同志,他是我们文工团的前身1940年2月前六八八团宣传队长、老红军。最感人的是新繁荣校的同志们,他们高低不齐的排在门口,向我们献花欢迎。我们见到这批不相识的特殊战友,心情激动,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大家的眼眶湿了,泪水不停地从脸上滚落。当我们含泪向演出礼堂走去时,他们紧紧跟在身后不舍,有的拄单拐,有的拄双拐,有的双腿截肢在地上围着走,双目失明的被人搀着走。他们不停地高呼:“前方来的首长战友们,请你们告诉前方的战友,我们身残志不残,我们要用残体为祖国的建设作贡献。请前方的战友放心。”我们眼泪打湿了脸,模糊了眼,我们紧紧握着他们的手说:“一定,一定。”成都慰问结束后,经都江堰到雅安进行慰问。离开雅安就上二郎山。海拔3200米,公路像马路,刚刚能走汽车。坐在车上提心吊胆,上到山顶,已感到呼吸困难。下到山底,就是泸定桥。泸定桥保持着长征时“飞夺泸定桥”的原貌,几条大粗铁链,上边没有木板,桥下水流急速,显示着十八勇士当年的勇气。大家仿佛看到了十八勇士在飞夺泸定桥的雄姿。当晚到达康定,进行了慰问。第二天一早上车过折多山。我们乘坐的汽车,像老牛一样,嘟嘟响声怪大,像人走路一样,就是跑不快。大家同时感到头晕头疼,耳朵里像有刀剜一样疼。有几个同志开始流鼻血。这是海拔过高、空气缺氧、体内外压差造成的。其实折多山只比二郎山高500米。过了折多山到道孚。这里已是藏胞居住区,很少见到汉族群众。在道孚我们慰问了一个有5个小连组成的藏族解放军团。团长是一位藏族红军,干部战士既讲藏语,又能说汉话。他们的文体活动搞得特别好。俱乐部里墙上有诗歌、歌曲、漫画。他们的锅庄(藏族舞)跳得特别好。我们在慰问他们演出时,他们与我们同台跳舞唱歌。他们的素质像老解放军一样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们少数民族同胞组成的自己的武装。再往前走,经甘孜到了雀儿山。国家事务管理局负责我们沿途生活的老红军,指着满地草根、鼠洞和鼠群对我们说:“当年张国焘带着我们走到这里,没有吃的,吃草根,吃老鼠。地上跑的老鼠活蹦乱跳,到处都是,他们是吃草根为生的。”在雀儿山,我们慰问了兵站。我与作家胡奇同志在湖边留了影。这个湖名叫新路海(干海子),传说抗日战争时期美国大兵到这里,开着吉普车到新路海冰面上兜风,掉进了海底,反正美国人会玩。再往前走,翻越更高的大山达马拉加皮拉,4700多米高。沿途的兵站,我们都向他们慰问,并吃饭装水。兵站的战士是内地去的,可一个个晒的跟藏胞一样黑紫。由于没有新鲜蔬菜吃,个个嘴唇裂口出血。下了大山,来到昌都,是专署、地委、军分区所在地。在这里组织了英模报告和慰问演出,到会的除专署、地委、军分区机关及分区少量部队大约一个连外,还有放下武器的旧西藏武装一个团。他们头戴礼帽,身穿白色藏袍,腰扎皮带,脚蹬高级翻毛皮鞋。他们整队入场,很遵守纪律。专署、地委、军分区请我们吃饭,菜数不少,但都是从内地运来的罐头,只有最后的一道汤是罐头虫草汤。分区政委到各餐桌上向我们介绍,虫草是西藏特产,全称冬虫夏草,枝叶是草,根似蚕。我们向政委敬酒致谢。饭后离去,政委又挨个餐桌看同志们喜欢吃什么,下顿饭就多上些。离开昌都,汽车走了一天多,到了邦达草原。这里在海拔4000多米以上,一块方圆几十公里的平地。已是4月中旬,遍地白雪和只有几寸高的小干白草。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大村庄。沿途走的不是山川,就是沟壑,看到高山上这块平地,十分新奇。十几户人家,没有耕地,没有水,不见粮食,藏胞靠吃什么维持生命?听说他们吃藏粑,牛羊肉。可这光秃秃的邦达草原从哪来的藏粑、牛羊肉呢?在这里慰问了兵站和群众。现在从报纸电视得知:邦达草原已变成内地通向拉萨的一座现代化飞机场。我们从邦达草原乘车下山,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到山底。这里是怒江,花香鸟语,江水碧绿,与邦达草原相比,这里是另一番景色。隋涤新、陶才利为怒江桥头站岗的战士进行了慰问,表演了快板、快书。小战士虽然不好意思,可高兴之情,感激之心溢于言表。过了怒江又走了一天多,便到了我们这次慰问的终点--格桑。这是川藏公路筑路大军十八军五十三师驻地。部队、政府、群众和喇嘛组成的欢迎队伍来欢迎我们。喇嘛一丈多长的大号和古老的大铙发出的低音使人振奋,当地群众、喇嘛和战士向慰问团成员献哈达、喊口号,欢迎的气氛使人感动。住下后,赶快看演出场地,准备服装道具。这里不像朝鲜,无需防空,白天就能演出。战斗英雄作报告,首长讲话,文工团连续演了好几场。作到了部队和当地群众一人不漏,人人看到了慰问演出。格桑海拔仍高,空气稀薄缺氧。每个节目下来,演员都气喘不及,嘴唇紫黑,站立不住而倒地。最困难的要数主要舞蹈演员毛华柱了。他患严重的心脏病,每个舞蹈跳下来,都嘴唇乌黑发紫,两眼泛白,喘不过气来。医生赶快给他罩上氧气罩。前台节目一完,他又得上场。全体同志都为他担心,也都为他的精神所感动。我们的毛娃,你受苦了,你为川藏公路建设、保卫西南边疆,作出了超人的贡献。看我们演出的藏族群众,在回家的田坎上引颈高歌,歌声嘹亮,显示了藏民族的美好与伟大,我们热爱西藏。慰问任务完成了,乘坐军用篷车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到了武汉,停下待命。住了一段时间,接到命令,到浙江金华归队。我带队到了浙江金华,住在旧监狱大院内,很快接到军政治部通知,让我去住华东十九速成中学。我带着喜悦和留恋的心情,于1954年7月10日离开了我工作17年的宣传队、文工队、文工团。我喜悦的是17年来,经历了八年抗日战争,三年半解放战争,三年半抗美援朝战争,我没有专门时间学文化,这次是个机会。我留恋的是,六纵文工队和1949年江浙、重庆参军的这批同志实在可爱。他们有文化,有知识,有觉悟,公而忘私。这个战斗的文艺集体实在可爱,使我留恋难舍。事后知道,这是由战争转入和平精简人员,撤销文化单位。不仅撤消了军文工团,连文化处、文化科也撤消了。既然老团长张展同志都“失业”到群工处、保卫处去任职了,我去学文化是组织上对我的关怀。我愉快地背着背包,往浙江宁波十九速成中报到去了。回想这17年,特别是1949年到1954年这5年来,文工团能健康成长,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大家有这样的进步,这与我们十二军军党委尊重知识、重视文化工作分不开的。是同军的主要领导关心文工团,注意在艰苦的环境中去培养、锻炼知识分子分不开的。这种情况在部队中是少见的。而我们的老团长张展同志的直接领导,更是一个重要因素。张展同志是山西晋中地区人,浙江杭州美专的学生。卢沟桥事变,他投笔从戎,在太行山肖永银团里作宣传干事。因会画画,调到决死三纵队前哨剧团任分队长,裴光任宣传干事兼团长。我认识张展向志,是1946年9月打大杨湖,活捉国民党整编第三师师长赳锡田的战斗中。张展同志是卫生部的秘书。他热爱文艺,边行军边作战边用桐木手工自制一把小提琴,没有上漆,声音怪怪的,不像京胡二胡好听。他爱好中国式摔跤和艺术。他的外号叫张老三,是从黄河对口曲“张老三我问你”而得来的。另一外号叫老家具,是卫生部长和同龄战友对他的爱称。1949年8月,在安徽当涂,军党委军政治部为了加强文工团的领导,把张展同志从军政治部秘书科长调任文工团长。他到职后,10月1日第一个国庆、军党代会、进军大西南、重庆入城式、青年馆演出、1950年整编、慰问剿匪部队、1951年出国抗美援朝、五次战役,一个接一个的任务,累得老团长够呛。可是任务再重,工作再累,他都忍受着,从不对同志们发半点脾气,总是和颜悦色地耐心给同志们说话,他真正把这批学生知识分子当作党的宝贵财富去关心爱护培养。可惜因长期艰苦生活,使他得了肝炎,后来腹水,于1974年60岁时,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张展同志是一位好同志、好领导,我们大家都热爱他,我们大家都永远怀念他!史料记载:刘邓六纵文工队前身是八路军129师新一旅黄河剧团,1949年2月改编为第二野战军十二军文工团......【太阳寨上堡英杰纪念碑】收录了黄河剧团、后称“六纵文工队”的部分队员英名,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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