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磊
(美国加州圣何塞州立大学物理与天文系)
本文选自《物理》2024年第12期
*文章转载自将于2025年出版的《人科与新人文》,转载时文字有所修改。
我是国际液晶学会(International Liquid Crystal Society,ILCS)的发起人和成立过程的策划者兼主要执行人。ILCS于1990年取代了“国际液晶会议规划和指导委员会”(Planning and Steering Committee for International Liquid Crystal Conferences,PSC for ILCC)。要了解这个情况是如何发生的以及为什么会发生,我们必须回到PSC的开头。
图1 左:Glenn Brown;中:肯特液晶研究所(1965年);右:第1届国际液晶会议(1965年)的会议议程封面
那一年是1965年。Glenn Brown(1915—1995)在美国肯特州立大学一所独立的大楼内,建立了液晶研究所(Liquid Crystal Institute,LCI),并在该大学组织了第1届国际液晶会议(International Liquid Crystal Conference,ILCC,图1)。同年,我从香港大学毕业,飞越太平洋,在加拿大温哥华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开始了我的研究生生涯,时年20岁,是我第一次飞出香港(图2)。
图2 1965年,林磊在温哥华的住所外,靠近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校园
在1965年的第1届ILCC中,有两个组织委员会:规划委员会和指导委员会。“规划和指导委员会”(PSC)这个名称于1968年首次出现在第2届ILCC中,也是在肯特。请注意,Brown是两次会议的主席,他是ILCC系列会议的创始人。1965年开始在肯特州立大学工作的Bill Doane说:“一开始,液晶材料的研究人员很少,PSC向任何他们可以依靠的人开放,以完成建立和发展这个组织所需的工作......George Gray、Chandra与Glenn Brown在其创立和发展过程中密切合作。”
多年来,PSC有所扩大,并在将液晶确立为研究领域和专业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其历史上的一个分界点是1980年,而Brown在1970年代开始患有帕金森病,辞去了PSC主席的职务。他的继任者是George Gray(1926—2013);四年后,他将主席职位传给了拥有英国博士学位的Sivaramakrishna (Chandra) Chandrasekhar(1930—2004)。不过,Brown仍然留在了PSC。从我在1980年代作为PSC成员所能收集到的信息来看,显然,Gray和Chandra对PSC的未来有着与Brown不同的愿景。请注意,在PSC存在的整个过程中(1965—1990年),它的唯一工作是每两年为下一个ILCC选择一个地点。此外,PSC是一个有点封闭的组织:没有可以申请加入的会员制,只有受到PSC邀请才能加入。
多年来,特别是在1970年发明扭曲向列相液晶显示器之后,液晶行业的规模稳步扩大(表1)。但PSC的结构和职能保持不变,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不满情绪都出现了。许多国家的液晶专业人员认为,他们没有得到各自科学界的应有关注,液晶方向新博士的工作数量下降得非常快。
我参与液晶研究始于1972年,这是我在纽约市立大学城市学院做博士后的第一年。在1973年的Les Houches分子流体暑期学校,我听了Pierre-Gillesde Gennes(1932—2007)和Bob Meyer的讲课,并结识了法国奥尔赛的Roland Ribotta,然而,一直到1978年1月我回到中国参加工作,才开始与液晶行业有所接触。
我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做研究。该研究所是中国顶尖的科研机构,我的五位同事(李荫远、蒲富恪、郝柏林、于渌、王鼎盛)后来都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图3。2007年,于渌还获得了美国物理联合会颁发的Tate国际物理学领袖奖章)。根据客观情况,我选择了液晶作为我的研究领域;我是当时唯一获得政府认证的液晶物理学博士导师。当时中国的液晶研究人员很少,清华大学的液晶小组就在附近,我和他们中的一些人合作,并于1980年夏天与清华大学的谢毓章、赵静安、阮亮共同创立了中国液晶学会。
图3 1978年8月,林磊和物理所的两位同事在庐山(从左至右:于渌、林磊、王鼎盛)
1980年对中国液晶界来说至关重要。我率领代表团参加了6月30日至7月4日在日本京都举行的第8届ILCC,这是该系列会议第一次有中国大陆液晶科学家参加。京都会议结束后,Chandra和Sven Lagerwall访问了北京,并出席了中国液晶学会(CLCS)的成立仪式,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全国性液晶学会。
在1980年9月4日,肯特州立大学的Adrian de Vries在给我的一封贺信中表示,“也许现在会有更多的国家效仿,也许国际规划和指导委员会(PSC)也会以更正式的方式进行重组”。后来它确实以这种方式发生:英国液晶学会于1985年成立,PSC在1990年不太情愿地转变为ILCS。然而,当我在1987年发起ILCS时,deVries的信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是由其他事情引起的。
图4 奥尔赛的“四人小组”(从左至右:Roland Ribotta、Georges Durand、Maurice Kléman和Jean Charvolin)与当地东道主在武汉省博物馆合影(1980年9月)
1980年9月,法国奥尔赛的液晶“四人小组”在中国巡回演讲(图4)。1982年,在研究向列相中的传播孤子期间,我预言了碗形液晶(Bowlic)的存在——液晶的第三种类型。
表1 1965—1990年在前13次ILCC上发表的论文数量(数据来源于1990年在温哥华举行的第13届ILCC日程书)
1980年代的液晶行业并不大,只有几百人(表1)。通过互访和参加像ILCC这样的会议,彼此认识,我们中的许多人成为朋友。
女科学家是我钦佩和同情的人群之一,因为与男性相比,她们必须克服更多的障碍才能取得专业成就。他们在科学界的代表性不足,尤其是在物理学领域。由于液晶研究涉及化学、生物学和物理学的跨学科性质,因此有相当多的女科学家也就不足为奇了,至少对我而言。不寻常的是该领域有众多杰出的女性液晶物理学家,包括Agnes Buka(匈牙利)、Shu-Hsia Chen(王淑霞,中国台湾,图5)、Patricia Cladis(美国)、Flonnie Dowell(美国)、Elisabeth Dubois-Violette(法国)、Anne Levelut(法国)、Ru-Pin Pan(赵如蘋,中国台湾)和Xiao-Wei Zhuang(庄小威,美国)。
图5 林磊在台湾新竹王淑霞的实验室(1991年7月)。从左到右:沈毓仁、陈威州、林磊、梁宝芝、王淑霞、韦忠光、陈庆逸(陈政嵘)。这五名学生最终都获得了博士学位
在这份名单中,赵如蘋是唯一一个与我共同发表过(两篇)文章的人。1994年,庄小威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跟沈元壤读研究生时,在Budapest举行的第15届ILCC上做了关于液晶光学的报告。她于2003年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金,是哈佛大学的教授。
Mireille Delaye(1951—1987)不属于这个熟人名单。我只见过她一次,发生在我某次访问奥尔赛的期间。她实验室门是开着的,我主动进去和她聊了几分钟,聊了她正在做的实验。她年轻、优雅,显然很聪明。Delaye因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工作而享誉国际,该研究表明结晶蛋白的短程序解释了眼球晶体的透明度1)。
几年后的1987年7月,在前往波尔多参加液晶高分子会议的途中,我再次在奥尔赛停留。我问GeorgesDurand关于Delaye的事情,被告知她已经去世了。震惊之后,是悲伤和失望。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以前不知道呢?我的回答是,液晶行业缺乏像Physics Today这样的出版物,其中每期都有讣告部分。为了向液晶行业提供Liquid Crystals Today,我们首先需要一个能够出版它的学会,也就是说,需要有国际液晶学会。此外,一个我们液晶学家可以称之为我们自己的国际学会早就该有了。
对我来说,组织一个国际学会并不难。我以前组织过很多事情:群众组织(华埠食物合作社)、街头示威(保钓运动)、中国液晶学会、学术丛书(施普林格出版的Partially Ordered System,偏序系统)和研究小组(在北京和圣何塞)。此外,我曾在欧洲、美国和中国工作过,于1984年被接纳为PSC成员,并在全球参加了足够多的液晶会议,使我几乎认识了该领域的每个人,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
“我希望看到一个群众大会(很可能是在会议上),所有这些事情都可以开放地让每个人进行讨论,这样我就可以听到不同的观点。像这样的书面调查不提供这种反馈。我认为应该让(ILCS)会员选出主席团成员,并对如何运作有一定的发言权。(目前的)PSC委员由参加(ILCC)国际会议的人选出,而许多人无法参加这些会议或特定的会议。(ILCS)成员应该有机会通过邮件投票并选择小组的组织方式。但是,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想先听听利与弊。”
成立国际液晶学会可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偶然性以其特殊的形成方式发挥作用,就像在其他历史事件中一样。这个时机是由一位法国女科学家的突然离世引起的。
国际液晶学会是一个受法国人启发、由中国人发起的真正国际群众组织。肯特的液晶工作者为帮助它成立做出了重要贡献。
1) Delaye M. Nature,1983,302:415。
我对吴有训、叶企孙、萨本栋先生的点滴回忆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物理系——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物理学界的一支奇葩(Ⅰ)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物理系——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物理学界的一支奇葩(Ⅱ)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原子核裂变的发现:历史与教训——纪念原子核裂变现象发现60周年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回顾与展望——纪念量子论诞生100周年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中国理论物理学家与生物学家结合的典范——回顾汤佩松和王竹溪先生对植物细胞水分关系研究的历史性贡献(上)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中国理论物理学家与生物学家结合的典范——回顾汤佩松和王竹溪先生对植物细胞水分关系研究的历史性贡献(下)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为了忘却的怀念——回忆晚年的叶企孙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从分子生物学的历程看学科交叉——纪念金螺旋论文发表50周年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美丽是可以表述的——描述花卉形态的数理方程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一本培养了几代物理学家的经典著作 ——评《晶格动力学理论》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熵非商——the Myth of Entropy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普渡琐记——从2010年诺贝尔化学奖谈起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天气预报——由经验到物理数学理论和超级计算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纪念Bohr的《伟大的三部曲》发表100周年暨北京大学物理专业建系100周年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凝聚态材料中的拓扑相与拓扑相变——2016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解读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通用量子计算机和容错量子计算——概念、现状和展望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谈书说人之一:《理论物理学教程》是怎样写成的?|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时空奇点和黑洞 ——202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解读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凝聚态物理学的新篇章——超越朗道范式的拓扑量子物态 | 《物理》50年精选文章
对于麦克斯韦方程组,洛伦兹变换的低速极限是伽利略变换吗?| 《物理》50年精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