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贤康成为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NSFC)“掌门人”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推出了支持青年科研人员和职业早期科学家——尤其是女性研究人员——改革举措,包括拓展“杰出青年科学基金”(DYS)项目,该项目让杰出青年科学家有机会探索自己选择的研究方向。“杰青”项目可获得五年的资助,而现在,其中不超过20%的项目可申请第二个五年支持。
窦贤康向《Nature》讲述了他希望这些改革能取得哪些成效,以及他对推动中国扩大基础研究投入的计划。
您认为国自然基金委今后几年的主要任务有哪些?
国自然基金有两大任务:资助基础研究项目和支持优秀的青年科学家。在国自然基金成立以来的近40年中,我们在这两个任务上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我作为主任的首要工作是把之前的成功延续下去。
过去一年里,我们推出举措扩大对青年科学家的资助和支持。我们在香港和澳门开放了“优秀青年科学基金”项目。我们还对有意开展基础研究的临床医师引入了资助和评价体系。我们将申请“杰青”的女性年龄限制放宽3年至48岁,希望能鼓励更多家庭负担较重的女科学家。
我们还试点了帮助本科生启动科研事业的资助项目。2023年,国自然基金共资助全国8所大学的129名本科生。最近,我们与德国科学基金会(DFG)探讨了如何送这些本科生去参加林道诺贝尔奖得主大会(Lindau Nobel Laureate Meetings)。
拓展“杰青”项目的动力是什么?
“杰青”是我们基金委最有影响力的人才培养项目。我们已经基于我们的科学标准遴选了最有潜力的青年学者,所以我们希望能延续这一项目。
特别要指出是,只有让青年科学家感受到鼓励和支持,他们才愿意长期投身于基础研究。这些科学家如何才能创造出一个环境,让他们能专注于研究并做出原始创新呢?
我们改革的宗旨是提供长期稳定的资助。
您如何看待有人担心,提高对最优秀科研人员的资助,会让大量青年科研工作者更难获得经费?
我不认为这两件事是冲突的。每年“杰青”只有不到450项,所以是很有限的。2/3的国自然基金用于支持源于好奇心的研究。2023年,我们的青年科学基金和面上项目共资助了4万多人,这些项目支持有发展潜力的科学家。从这些项目中,我们选出前1%的最有希望的青年研究员,进一步资助他们。
对于科研大国来说,中国的基础研究投入在GDP中的占比相对较低。您会如何改变这一现状?
中国政府一直很重视基础研究。2024年,政府的科技预算增加了10%,国自然基金委收到了363亿元。自国自然基金自成立以来,从中央政府拿到的预算增长了约400倍。
我认为,中国对基础科研的投入与其他国家的差距,主要在于私营领域的投入有限。我们有两个扩大基础科研资助的计划,一个是向中央政府申请更多经费,另一个是与企业和当地政府共建基金,由双方共同出资。比如,我们向这个联合账户贡献20%,企业或当地政府贡献剩余的80%。
设立这些联合基金为的是利用我们有限的资源,鼓励更多投入。通过这种做法,我们能共同启动基础科研项目,最终惠及企业和当地政府。
您计划如何扩大基础科研的国际合作?
随着中国经济发展以及基础研究投入的增长,中国科研群体应更积极地加入国际合作,尤其是在生命与健康科学领域以及可持续发展。
去年,国自然基金委成立了国际科研资助部,鼓励中国研究者开展国际合作,也鼓励国外科学家来中国发展。
5月,我率领一个代表团参加了全球研究委员会(Global Research Council)年会,在会上与我们的国际同行做了很多交流。这类交流通常以扩大国际合作为目标,尤其在资助基础研究方面。
此前,窦贤康主任曾于6月发表特刊文章,《以基础研究高质量发展支撑世界科技强国建设》 (《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24年第5期)。部分内容摘录如下:
一、同世界科技强国相比,我国基础研究短板依然突出
一是基础研究总体水平有待提升,原始创新能力还需进一步增强,重大原创成果偏少。二是基础研究投入总量不足,投入结构需要进一步优化。我国基础研究经费占全社会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的比例近年来保持在6%左右,与世界主要科技发达国家的约15%有较大差距。企业作为创新主体投入基础研究的比例仍然偏低,仅为9%左右,而发达国家这一比重在35%以上。基础研究资源的协同集聚比较欠缺,存在低效、重复、分散的问题。三是基础研究人才队伍建设亟待加强。我国缺少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顶尖科学家和能够自主提出重大原创科学问题、建立理论体系、形成独立学派的领军科技人才。四是基础研究支持和评价机制有待完善。基础研究具有灵感瞬间性、方式随意性、路径不确定性、智力密集性、过程长期性和结果不可预见性等特点,需要科学研判,建立差异化评价和稳定支持机制。但实际上长期稳定投入占比偏低,不利于科研人员“十年磨一剑”“甘坐冷板凳”,进行长期性潜心研究,导致产出重大原创成果的动能不足;“一刀切”的评价模式影响了“非共识”科学思想的萌发生长和转化落地。
二、加强顶层设计和体系建设,强化基础研究总体布局
坚持“四个面向”,坚持目标导向和自由探索“两条腿走路”,强化基础研究前瞻性、战略性、系统性布局,前瞻性体现方向引领,科学研判未来科技发展趋势,准确把握研究方向,鼓励科学家勇闯科学“无人区”,勇做创新“开荒者”;战略性强调重点摆位,将基础研究与国家发展战略紧密结合,引导科研人员在关键领域和核心问题上攻坚克难,加速科研成果转化;系统性侧重政策协同,加强不同目标、渠道、要素统筹。充分发挥自然科学基金主渠道功能,统筹部署基础研究与应用基础研究,鼓励自由探索,突出原创,加强对原创性、非共识、变革性研究思想的支持。推进应用基础研究组织模式和机制创新,改革重大类型项目评审、立项和管理,加强科学基金项目与其他科技计划的统筹衔接和密切协同。围绕国家重大需求,聚焦战略必争领域,部署重大研究计划、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和重点专项,支持科研人员攻克关键技术背后的基础理论和技术原理,抢占科技制高点。优化学科布局,支持基础学科、重点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冷门学科和薄弱学科全面均衡协调发展,推动构建门类齐全、结构合理、特色鲜明的基础科学体系。
二、深化基础研究体制机制改革,建立支持全面创新的基础性制度
要破立并举,破除一切制约科技创新的思想障碍和制度藩篱,以改革释放创新活力,构建支持全面创新的基础制度,提高国家创新体系整体效能,让一切创新源泉充分涌流。加大基础研究投入,优化投入结构,提升科学基金质效,将宝贵的科技资源投给最具创新活力的一线科研人员。持续完善多元投入机制,发挥联合基金引领撬动作用,引导地方政府、部门、企业投入基础研究,建立接受社会捐赠绿色通道。持续优化基础研究支持体系,建立战略咨询和科学决策机制,发挥咨询委员会高水平专家和团队专业学术判断优势,提高科学决策水平。完善基础研究重大类型项目的组织、申请、评审和执行机制,构建公开征集与主动发现相结合的项目遴选机制。探索形成原创策源机制、重大科学问题协同攻关机制、基础研究绩效评价机制。持续优化项目和资金管理,给予依托单位更多自主权,赋予科研人员更大科研路线决定权、更大经费支配权、更大资源调度权。坚持以质量、绩效、贡献为核心的评价导向,建立符合基础研究规律的评价机制,针对基础学科自身的不同特点进行分类评价和差异化管理。建立容错机制,鼓励科研人员大胆创新、不惧失败,敢于挑战高风险研究,勇于冲击高水平难题,攀登科学高峰,引领未来科技发展。
四、构建体系化基础研究人才培养平台,培育高水平基础研究创新人才
人才是第一资源,谁拥有了一流创新人才、拥有了一流科学家,谁就能在科技创新中占据优势。要深入实施新时代人才强国战略,全方位培养、引进、用好人才,“出成果”和“出人才”并重,加快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努力构建覆盖科研人员职业生涯的全链条资助体系,加强科学基金人才项目改革,打造原始创新策源地和基础研究先锋力量。前移资助端口,继续开展优秀博士研究生和本科生资助试点,加强科研锻炼,提升科研素养,培育基础研究后备力量。优化杰青项目资助管理机制,开展杰青项目结题分级评价及延续资助改革,破除“帽子化”“终身制”等问题,推动人才项目回归科研本位,给予优秀项目负责人长周期稳定支持。优化基础科学研究中心项目资助机制,单设赛道支持青年人才挑大梁、担重任、当主角,培育造就一批具备国际顶尖水平的科学大师和科技领军人才。
五、研发先进基础研究平台,实现关键技术和核心数据自主可控
加强重大科研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建立世界级研究平台,打好科研仪器设备、操作系统和基础软件国产化攻坚战,提升国产化替代水平和应用规模,切实有效应对外部风险挑战,维护科技安全。聚焦新一轮科技革命重大方向,瞄准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前沿科学,布局建设科学数据中心,前瞻部署新型科研信息化基础平台。加大国家重大科研仪器研制项目资助力度,鼓励优势团队以探索科学前沿为牵引加强科学仪器设备研制,为科学研究提供更多利器、重器。建立跨部门、跨领域、多层次科研设施与仪器共享服务网络,完善科研基础设施、大型科研仪器和科学数据开放共享的法律、规范、标准,有效打破设备和数据壁垒,连通“信息孤岛”,最大限度发挥平台价值作用。建设国家科研论文和科技信息高端交流平台,构建安全可靠的国家科技文献开源社区,做强做优外文期刊Fundamental Research,培育世界一流科学期刊,鼓励重大基础研究成果率先在我国期刊、平台上发表及开发利用,解决基础研究“两头在外”问题,让广大科研人员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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