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妈
娜和梅
我有三个姑妈,但我最喜爱的还是大姑妈,我们两家住得很近,我一天到晚都往她家跑。姑妈一米五的个子,她的脸颊白里透红,有一头让她引以为傲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油亮,直达腰间。一到周末,她就喜欢摆弄她的头发,一会儿扎马尾辫,一会儿扎麻花辫,她扎好了最让她满意的发型,就过来给我扎,我最期待的也是周末,姑妈总是给我扎好看的发型。
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和自己的母亲形影不离,而我总是像她的影子一样跟在她后面。我和姑妈总是一起去干农活,但是她负责砍柴,我负责赏花,她负责找猪食,我负责摘野果,我的耳旁总是传来她的叮嘱声。姑妈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一直把我当她女儿看待。周末一放学,我把书包丢在家里,拿着我从小卖铺买来的零食就飞奔姑妈家,我把零食拿给她吃,她也做好了饭菜。我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她揭开锅盖的咣当声,脚刚踏入门槛一大碗米饭就被她塞在了我手里,她往锅里一扒拉,一转眼锅里的腊肉全落在了我碗里,我的手都被碗给压弯了。吃完饭,她又从冰箱里拿出芒果,西瓜等水果给我吃。一去她家,我的嘴巴就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完全不给我讲话的机会。
她的木板房屋内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的孙子被她养得胖嘟嘟的,她的家禽个个膘肥体壮,唯有她自己瘦骨嶙峋,让人心疼不已。她还在山上开垦了一大块菜地,地里种着玉米、萝卜、青菜、土豆等,我一放假她就带我去她的菜地里择菜,当然她负责择菜,我负责拍照,欣赏菜花。她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但笑容总是在她脸上盛开着;她没有吃过几顿好饭,但她把青菜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她家庭拮据,但她对她的孩子们满是呵护。
后来我上大学,半年才能回一次家,她那原本消瘦的身躯变得像干柴,精神也大不如前。她总是告诉我,她的后背总是又痒又疼,有时候手也抬不起来。但她还是忙碌于田间地头,她的手即便到了晚上也得抱着她的孙子睡觉。大学快毕业回来时,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身体实在是难受,想去医院输点液,问我能不能带她去医院看一下,我毫不犹豫地带她去了保山市人民医院。从福贡到保山大概要三个小时的车程,再加上那年疫情爆发,哪里都需要检查核酸,原本就晕车的她,如今又身体虚弱,一路都在吐。到了保山,需要姑爹扶着,她才能勉强站起来,到了医院门口,她那原本毫无光泽的眼睛突然有了血色。
检查了一天,姑妈早已精疲力尽,我扶她在走廊里休息,医生把我喊过去,单独跟我说姑妈已是癌症晚期,治疗已没有意义,劝我们回家多让病人休息休息。我强忍着泪水听完医生的话,一转身,泪水像失去了开关的水龙头,倾泻而下。我不忍心告诉姑妈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跟她说病得不严重,只需要回家吃几瓶药就好了。我给她买了三瓶维生素,让她一天吃一片。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已经知道医生对我说了什么,她还是笑着说“那太好了,这里饭菜又贵还不如家里的好吃,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回到家,姑爹在火塘旁给她铺了一张床,她无力地蜷缩着,我坐在她旁边,一边抚摸她的头,一边跟她聊天。她的头发变得稀疏,发黄,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她双手上的老茧粗糙地让我心疼不已。我告诉她,我准备结婚了,她说她要是能来我家亲眼看着我出嫁该多好。
后来我参加工作,周末一放假我就买些水果去看望她,她越来越憔悴,脸色苍白,她最喜爱的头发都掉光了,眼睛也睁不开。但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笑了起来。第一次发了工资,我给她买了鞋子,衣服,裤子,她摸着这些东西开心得像小孩,但我的心像被锤子锤打着一样疼痛,姑妈坚强地抗着病痛,咬着牙,再怎么疼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一天晚上,我在学校上晚自习,家里突然打来电话,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第一次对家人的电话产生了恐惧,我接听了电话,还没说话,就听到了弟弟的哽咽声,他带着哭腔告诉我姑妈走了,第二天早上我匆匆赶到家里。一到门口,就看见被亲朋好友围绕着的她,她穿着泛黄了的傈僳族服饰,穿着我给她买的鞋子,安祥地躺在床上。我歇斯底里的喊她,她还是一动不动,我才意识到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但我为她感到高兴,她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没有了干不完的活,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现在,她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在梦里她总是站在门口等着我回去吃饭,她总是跟我说回家要多来看看她,她总是站在门口看着夕阳,如此的安详,如此的无忧。麦家在《人生海海》里说“人生海海,繁华落尽,岁月如梭,真情永恒。”我的姑妈走了,但我们之间的爱永恒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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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娜和梅,傈僳族,怒江州福贡县人,现在福贡县架科底中学任教,曾在《微游怒江》、《怒江文艺》、《石月亮》等媒体杂志上发表过文章。
编辑:胡争艳
编校:刘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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