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赏|邝露·琴诗

文摘   2025-01-14 19:19   北京  


古琴与琴诗

古琴乃「琴棋书画」四艺之首,千百年来地位尊崇,素有「众器之中,琴德最优」之美誉,琴音亦被称「太古之音、天地之音」。古琴为历代为文人雅士所爱,他们或自娱、或会友、或抒情、或修心,更有「士无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书」之说。古琴曲完美贴合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崇尚内在、追求意境的文化特征,被视为哲学性的艺术与艺术性的哲学。

从古至今,诗词大家多以琴诗琴技琴道为载体,将琴脉传承一直延续在「修心养性」的琴乐功能与「器道一体」的琴境追求之中,他们把蕴含寄情山水、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价值观、人生观和道德观寄予琴诗之中,并借此丰富并完善着自我的人格修养与理想追求,从而为琴诗赋予了一种灵气,继而成为世人追求自我、崇尚内在的表征,是历史文脉获得人格培养和精神升华的方式之一。

在历代诗词中,以琴载道者大有人在,诗词名家中男性如邝露、汤贻汾、岑参、高适、李颀、司马相如、李端、杜荀鹤、蔡邕、郭祥正、元稹、顾况、秦观、杜牧、李之仪、孟郊、贾岛、李商隐、温庭筠、耶律楚材、姜夔、韩琦、皮日休、陆龟蒙、王绩、文徵明、文天祥、陈献章、陈子昂、王阳明、朱熹、林逋、梅尧臣、范仲淹、竹林七贤、常建、刘长卿、王昌龄、韩愈、刘禹锡、辛弃疾、欧阳修、陶渊明、李白、杜甫、苏轼、王维、白居易、孟浩然等;女性如吴藻、李清照、朱淑真、柳如是、卓文君、蔡文姬、鱼玄机、薛涛等;琴师如董庭兰、汪元量、郭楚望等;诗僧如释智圆、寒山、皎然、贯休、齐己等。



邝露与古琴

古琴作为宫廷音乐和文人雅集的必备乐器,是中华文化的重要象征之一。明清时期的古琴音乐逐渐向民间流传,并形成不同地方流派和风格,在形制、演奏美学和音乐思想两方面,都继承并发扬光大到很高的艺术水平,吸引着明清文坛与乐坛的一众大家以能琴、听琴、藏琴为乐,以琴为题材的琴诗亦层出不穷。
 邝露  明末抗清官员、诗人、书法家、古文物鉴赏家、收藏家、琴家。与黎遂球、陈邦彦崛起于明末诗坛,并称「岭南前三大家」,有自编诗集《峤雅》二卷,收诗254首,其诗略近祝枝山、上追黄庭坚,意境深窈、词采华茂,人称「粤中屈原」。他工诗能琴,擅古文,精鉴赏。
邝露与魏晋名士嵇康一样有大才,且同样蔑视传统礼法。5岁时,他显出不凡诗才,可应声作诗;15岁时,他在南海应试,督学以「恭宽信敏惠」为题,他以「真行草篆隶」五体字作答,因「违制」被黜;30岁时,他因上元节与友骑马冲撞县令仪仗,避祸远走他乡,将「逃亡」视作最好的自我放逐,度桂岭、泛洞庭、涉九江,东至会稽、金陵,北上京华、幽燕,沿途赋诗数百首,诗名远播吴、楚、燕、赵;在扬州,他写出12首《赤鹦鹉》,为世人所传诵,因而有「邝鹦鹉」之誉;在桂期间他遍历岑、蓝、胡、侯、盘五姓诸土司辖地,与瑶族女土司云亸娘生发出爱情,历时5载著书《赤雅》,纪山川风土及女君、天姬,歌舞、战阵之制。
邝露后荐得擢中书舍人,奉使还广州。清兵入粤,露与诸将戮力死守,凡十阅月。城陷,不食,抱「岭南四大名琴」之首的绿绮台端坐所居海雪堂,并将平生珍爱之古剑、古琴、古书、古物及怀素真迹环列身周,啸歌以待,从容就死,年仅47岁。
邝露《行书谒文选楼诗扇》上海博物馆藏
「绿绮台、天蠁、春雷、秋波」被称为「岭南四大名琴」,其中又以绿绮台最富传奇色彩。绿绮台琴曾是明武宗朱厚照御琴,年款为唐代武德二年,仲尼式、黑漆,经岁月沧桑后渐变为褚色,琴身通体牛毛纹,琴底颈部以隶书刻「绿绮台」三字,明末散出民间,后归邝露所藏。邝露精于琴,对绿绮台珍爱无比,「出入必与俱」,他所居海雪堂中多宝物,最为珍视的两张古琴,即绿绮台与南风琴。南风琴曾是宋理宗赵昀内府之物。邝露殉国后,琴被清兵抢得并售之于市,叶龙文以百金购得并珍藏数代,王世禛曾有诗「海雪畸人死抱琴,枯桐虽在杳遗音。喜从赤字琅函里,来证当时绿绮心」予以纪念,至清道光再为可园园主张敬修购得,并专门在可园中辟「绿绮楼」以珍藏。最终辗转被邓尔雅及其后人所藏至今。
以「绿绮台」命名的共古琴有两张,一为武德琴,一为大历琴,邝露所藏为武德琴,历代传承有序。制于唐代宗大历4年的大历琴在清初还有所闻,后不知所踪。


邝露·琴诗雅赏

【踏青词】
文虹经绮陌,夕日贯阳林。
灼灼怀春女,翩翩咏子襟。
人归芳草暮,莺语落花深。
往日成都客,蛛丝萦绿琴。
【雪中谱琴汪公子拉顾眉生同听】
白门桃李月,绿绮凤凰弦。
古调持秋竹,同云愁莫天。
岂期公子过,得并雒川妍。
良夜为君故,移情私自怜。
【雁翅城】
雁翅城边兰叶阴,绿琴传得凤凰心。
风吹玉树悲纨扇,霜落刀环待藁砧。
竹上泪凝湘水怨,盘中诗造蜀山深。
何当更乞西王药,身在陈峒八桂林。
【秋浦鍊药】
十州研八石,徙药就空林。
时稼日将酷,古槐春正阴。
披衣咏黄老,酌酒怀青琴。
不有灵仙术,何方可慰心。
【巴陵琴酌送羽人游青城】
弹琴劝君酒,君去少知音。
此曲岂不古,拨弦人尽今。
夜移衡汉浅,月落洞庭深。
少别成千岁,依然此夕心。
【清明】
在家常服食,无怒已经年。
五岳寻师遍,孤琴共影眠。
南魂迷黑齿,北首极幽燕。
未化辽东鹤,何当省墓田。
【桂林宗侯燕集】
桂魄陶芳夜,琴心感丽人。
玉龙无剩伎,金雁有馀春。
草圣飞裙练,花卿过袜尘。
如何此时节,送客独留髡。
【寄侍儿青琴】
侍儿娇的的,玉箸蕴兰衿。
去日恋携手,自言能鼓琴。
七盘汉宫舞,长侧楚妃吟。
奚难召鸾鹤,贵在得卿心。
【青琴答】
君子有所适,出门嘶玉骢。
园花悲隋槿,寒雪问飘蓬。
拭泪看灵鹊,含情认守宫。
金钱买鸡卜,知尔客辽东。
【青菭】
积空已成色,旷古意弥深。
无复庙廊趣,澹然山水心。
雨花冥药灶,涯漏滴风琴。
自足敦微尚,夷犹芳涧阴。
【吴越吟】
金庭飞雪惜残梅,吴越看山憺忘回。
茂苑寒鸦欢古堞,姑苏游鹿上高台。
神归日母胥涛降,客探龙门禹穴开。
一笑雄图付流水,抱琴东渐即蓬莱。
【后归兴诗】
南北神州竟陆沉,六龙潜幸楚江阴。
三河十上频炊玉,四壁无归尚典琴。
蹈海肯容高士节,望乡终轸越人吟。
台关倘拟封泥事,回首梅花塞草深。
【立夏谢玄丘招游石涧寺与陈孟长醒宸二山人琴酌】
翠屏千嶂湿寒萝,曲涧盘云待客过。
紫竹僧扉清夏腊,绿天人语近秋河。
厨邀曳鹭浮香积,钵引吟龙入笑歌。
无限琴心寄流水,好凭诸谢覛羊何。
【赠刘中秘怀默】
浮海诸夷未定居,乘桴时过夕郎庐。
兰台墨妙窥中秘,薇省文心逼子虚。
凤诺昔传三殿诏,金泥长护九皇书。
沉香浦外遥相忆,为驾琴高锦鲤鱼。
【扈跸临廱归自中书堂呈苏相国一百韵】
……
明良琴瑟御,谟烈鼎彝联。
敬胜丹书册,艰知七月篇。
玺书欣拜手,衮服尽随肩。
辟路通寒素,摅诚格上玄……
【大墙上蒿行】
雅琴琅琅,我今落羽自摧藏。
哀乐本无方,廉侔贞玉,洁媲秋霜。
梅花四起,龙段中央。
姚虞所服,仪凤宾王。
辟凶殃,和气致福祥。
龙颌贺云,神晖陈章。
文君绿绮,飞燕凤凰。
尾焦吴爨,根死峄阳。
名标往牒,咸自谓雅且良,曾不如我琴臧美无量……
【美女篇】
上客绿琴挑,使君五马立。
浅笑还深宫,闲邪抱贞一。
【拟古】
其八
猗猗合欢竹,托根九疑阴。
洁身事君子,靓言谐瑟琴。
瑟琴声有歇,夫妇会有别。
河广川无梁,跂睇情缄觼……
其十四
莙蒿荐时俎,涓滴不入唇。
寄言卫生客,畏途君需遵。
首山铸神鼎,飞龙竟何陈。
孟尝方贵倨,试听雍门琴。
其二十
皦月流光彩,炤我游子颜。
端忧谁为理,取琴时一弹。
泠泠怀仙吟,侧侧行路难。
夜久天地开,正声出其间。
陶情入元化,巀嶭蓬莱山。
【七哀】
琼粒漂母惠,绨袍故人贻。
朗月照閒房,素琴光陆离。
别鹄变残形,徵音酸心脾。
无徒带长剑,嗤笑市中儿。
【秋浦酬石巢先生】
春风耀阳林,春鸟流哀音。
殊情尚劳恋,殊隔竟何任。
……
寤言俟君子,瑶席洁芳尘。
雅琴将何托,璆冽怀仙吟。
【汎彭蠡】
……
三洲闻鲍札,九派验桑经。
琴高翔赤鲤,江妃翳瑶英。
荧台光爌朗,气閤幻洪溟。
鱼鳖纷有化,吾生独何营。
【小天台玩月】
谷风弄微寒,月出炤衣露。
广除延淑清,雅琴发幽趣。
厂朗人事绝,微芳自吟傲。
崇林激鲜飙,鹤鸣如有悟……
【道明水望三十六峰】
崇山道明水,皦皦石潭清。
上有木龙树,葳蕤闻凤声。
开琴待明月,月向清溪生。
三十六峰里,群仙抗手迎。
【古意】
九月九日游东山,老僧不与深闭关。
古松无事相与闻,只有鸣琴流水间。
【燕歌行】
……
雅琴变调扬特操,忧来中人如毒醪,耿耿不寐听鸡号。
凿帷明月鉴湘皋,崇兰委置同溪毛,馨香销歇辞襟帱。
戴观天汉莽风涛,星津皎洁无轻舠,西鹣比翼妾怀劳。
【善哉行】
……
盈盈如月,旦暮有缺。
哀我人斯,惟忧用说。
善哉善哉,日往月来。
琴歌有道,经德不回。
【短歌行】
和乐安康,有琴在堂。
今我不御,白日其行。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抽琴命操,眷彼路岐。
峨峨九华,有粲其花。
顾言思子,中心弗遐。
槐棘阴阴,兰蕙同心。
道之云远,怀子好音。
嗷嗷云雁,鸣声及旦。
君子有酒,以速亲串。
梓兮桑兮,无枝可栖。
有鱼赪尾,困彼沙泥。
高山有桐,比于林中。
鹓雏税羽,君子攸同。
河则有图,洛则有书。
畀贞之吉,千载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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