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赏|才女顾贞立·《满江红》十八首

文摘   2025-01-03 19:19   北京  

《宋词全集》共收录词作14932首,词牌1107个,通过统计词牌出现总数结果发现,位居最热门十大词牌的排名如下:浣溪沙(658次)水调歌头(527次)、鹧鸪天(479次)、菩萨蛮(446次)、满江红(362次)、临江仙(348次)、西江月(324次)、念奴娇(306次)、点绛唇(293次)、清平乐(283次)。

《满江红》  作为宋代排名第五的热门词牌,实乃北宋新声,此调具有鲜明的节奏感,声调铿锵、音节跌宕,吟咏时可明显感受到强烈的韵律。该调有仄韵、平韵两体,柳永词《暮雨初收》为仄韵词创调之作,亦为词牌正格,宋人填者最多,变体不一(十三种);姜夔词《仙姥来时》则为平韵词创调之作,只此一体,宋元人俱依此填。自宋代始,历代词人以此词牌填词者众,堪称经典且广被传诵者却不多,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南宋爱国词人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此外,顾贞立(女)、顾贞观、龙榆生、秋瑾(女)、吴藻(女)、顾太清(女)、徐灿(女)、杨慎、元好问、段成己、段克己、白玉蟾、苏轼、辛弃疾、张孝祥、柳永等人的词作,亦有佳句可记述人生行藏。

 顾贞立   明末清初女词人,有「闺阁女宗」之誉,自号避秦人。在中国文坛,顾贞立的知名度不算高,但说到她的弟弟顾贞观,却是清初著名文学大家,不仅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明清「词家三绝」,还和纳兰容若、曹贞吉并称「京华三绝」。

顾贞立年长顾贞观14岁,这个大才子弟弟对姐姐的才华推崇备至,有诗「有姊有姊号能文,长者曹昭次左芬」自豪地将姐姐比作汉代第一才女班昭,互相欣赏的姐弟二人经常互传词章。不独贞立、贞观文采斐然,整个顾氏家族亦是无锡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文学世家、诗书望族的家庭环境赋予了顾贞立诗词上的天赋和造诣,同时也造就了她对于自我文才上的自信甚至孤傲的性格,她与众兄弟姐妹在这样的家庭中或钻研经史、或联吟赛诗,可谓一门风雅,灿然文坛。

顾贞立笄礼后嫁与同邑侯晋,侯家亦是簪缨诗礼之家,无奈其夫平庸无才,科举失第后仅在湖北谋得小差,顾贞立随夫客居他乡,辗转飘零于江湖之间,曾因家境的困顿以女红刺绣养家度日,加之不能与丈夫在文学层面心意相通,令她时常备感知音难遇的失望与落寞。后虽有子聪敏且有神童之誉,科举考试更是名列三甲,却又盛年而逝。

顾贞立身处明清易代之际,又遭夫亡子逝之苦,漂零之感、身世之叹融入浓郁的故国之思,早年逍遥畅意、中年颠沛流离、晚年孤寂凄凉的命运令人唏嘘,她频繁地与亲朋闺友诗词往来、唱和赠答,用以抚慰内心创伤。她著有词集《栖香阁词》,其中收录词作163首,酬赠类多达30多首。其内容丰富,突破了传统的闺秀题材,打破了女性词人的传统写法,呈现出多样化的艺术风格,带有爽直之气且情感挚切,反映了时代的动荡与社会的变易。

顾贞立在《满江红》这18首组词中,有「风日长途珍护好,春城寒食应相称。倩双鱼、先寄与平安,泥金信」、「十载别离劳梦寐,半生词赋同凄怅」等句,是对弟弟远行的殷殷叮嘱与挂牵;有「曾有个、蛾眉蝉鬓,低头深拜」、「待和伊、携手礼真仙,瑶池上」、「羡耽书、深癖似伊稀,还馀我」等句,是与闺中好友对美好过往的追忆;亦有「闭户再添今夜线,停针便换明朝粟」、「典尽难留嫁时衣、醉时却喜书空字」、「今古事,醉而已。叹归也,生如寄」等句,是对自我生活窘况的无奈记录与慨叹。

顾贞立 ·《满江红》雅赏

GU ZHENLI,MAN JIANG HONG POEM

【其一 送梁汾弟北上,适中庭杏花盛开】

梦草池塘,拟重续、谢庭佳咏。又早是、离愁满载,片帆风顺。千缕柳丝难挽住,一枝红杏聊为赆。看明年、此际日边开,宫袍衬。
频酌酒,须拌饮。重话别,言难尽。怕归来庭院,故人多病。风日长途珍护好,春城寒食应相称。倩双鱼、先寄与平安,泥金信。
【其二 中秋寄梁汾弟】
此夜秦淮,桃叶渡、兰舟桂桨。回首处、金焦两点,水天一样。望去金波惊万里,愁来白发三千丈。笑闺中、赢得愧称兄,予差长。
河桥畔,危楼上。疏林隔,征帆漾。尽斜阳送眼,秋潮初涨。十载别离劳梦寐,半生词赋同凄怅。愿重来、还补谢家咏,人无恙。
【其三 重九日】
细雨斜风,却又早、重阳时节。登高去、小楼凝望,楚天空阔。秋水伊人家万里,白云亲舍山重叠。是谁啼、红泪溅霜林,枫如血。
填不满,穷愁穴。补不尽,离愁缺。溯庭阶胜事,依然陈迹。黄菊有花羞插鬓,素心欲转怜匪石。有孤鸿、和月伴卿卿,成三绝。
【其四 楚黄署中闻警】
仆本恨人,那禁得、悲哉秋气。恰又是、将归送别,登山临水。一派角声烟霭外,数行雁字波光里。试凭高、觅取旧妆楼,谁同倚。
乡梦远,书迢递。人半载,辞家矣。叹吴头楚尾,倏然孤寄。江上空怜商女曲,闺中漫洒神州泪。算缟綦,何必让男儿,天应忌。
【其五 春寒夜雨,不能成眠,复起,拥炉命酒,陶然竟醉,赋此】
摘碎花魂,乡梦杳、拥衾还起。凄绝处、灯昏香烬,重门深闭。握管欲吟红雨曲,啼痕先把青衫渍。卸金钗、闲自拨灯灰,书愁字。
今古事,醉而已。叹归也,生如寄。任旁人妒口,或怜或鄙。啸傲久成衰凤侣,粗疏好与顽仙似。问从来、沦落孰如子,应无二。
【其六 忆远,时蓉滨北游】
雁泣西楼,天亦瘦、惨黄愁翠。难消受、长歌当哭,孤灯泻泪。典尽难留嫁日衣,醉来却喜书空字。问断肠、吟就是何题,长门句。
屏山静,炉香细。听不了,寒蛩砌。数离愁多少,撑天塞地。故国迷漫残照外,美人宛在潇湘里。坐闺中、对此可怜宵,人憔悴。
【其七 中秋旅泊】
为问嫦娥,何事便、一生担搁。也曾来、百子池边,长生殿角。伴我绮窗朱户影,辜他碧海青天约。倩回风、迢递寄愁心,随飘泊。
五色管,今闲却。千石酒,谁斟酌。想天涯羁旅,鬓丝零落。别梦匆匆偏易醒,远书草草浑难托。判长眠、憔悴过三秋,人如削。
【其八】
剪䌽为花,曾谱出、空中金屋。翻花样、龙飞凤舞,碧梧修竹。闭户再添今夜线,停针便换明朝粟。到如今、袖手任长贫,真堪哭。
春蚕茧,丝难续。西山日,风和烛。笑浮生幻影,一场蕉鹿。久病不求灵兔药,无聊再整残书牍。腕生生、真觉笔如椽,教儿录。
【其九 代人记事】
数载尘埋,猛提起、旧游堪怨。何曾并、双鸾镜里,画眉深浅。绮窗朱扉依旧是,重来愿作梁间燕。似香消、一缕又重燃,丝难剪。
栏杆外,帘钩捲。清露下,催银箭。奈阑珊灯火,曲终人远。残雪晓寒如梦令,梨花夜雨回心院。问前身、金粟是何人,今生见。
【其十 赠程夫人】
金粟前身,生就个、庄严法相。绝不似、寻常闺阁,忆中娇样。宫锦盘腰双凤缕,烟螺覆额轻纱漾。七香车、一品五花封,裙钗让。
还憎恹,红尘障。频指点,西来相。看碧波深处,青莲生长。题遍名花难著句,词成白雪怜空唱。待和伊、携手礼真仙,瑶池上。
【其十一 闰七夕雨】
细雨窗纱,正梦里、风台月榭。帘垂处、轻云淡抹,玉钩不挂。吹去几丝烟篆冷,飞来一幅潇湘画。染胭脂、微晕海棠花,陪幽雅。
颂凤历,恩波下。应告却,鸾机假。算金风百廿,星桥双驾。好会漫怜今夕占,离愁翻恨重黏惹。怪无端、乌鹊到人间,传嘉话。
【其十二 廿年前,为人题小影,偶复见之,感而作】
绣榻花关,记当日、轻涂嫩洒。曾有个、蛾眉蝉鬓,低头深拜。捧砚焚香舒小影,为他题咏增慷慨。猛回头、早是廿年前,真堪骇。
清扬句,今犹在。繁华梦,今难再。破丹青留得,文魔笔债。光景尽随流水去,江山原是桑田海。算百年、三万六千场,休惊怪。
【其十三 城南看菊,寄纤月阁】
为访烟霞,看不足、疏林如画。迷离处、断云孤骛,轻帆遥挂。冷淡西风甘扑面,凄清霜菊原无话。向晴空、长啸寄登临,斜阳下。
权领略,花盈把。聊假日,消忧罢。恐秋光老去,难留潇洒。兴废总沉波影里,古今难定青山价。待携将、此景问佳人,从头写。
【其十四 茉莉】
玉骨亭亭,似不屑、俗人为伍。堪怜处、愁怀莫释,芳心未吐。数朵清芬羞对月,一枝瘦影娇凝露。喜含葩、向晚暗生凉,消烦暑。
擎翠袖,依帘幕。移素质,纤云护。想晚妆新浴,玉人风度。学浅愧无看雪咏,才高自有吟秋句。倩琼姿、珍重伴栖香,相赓和。
【其十五】
坠马啼妆,学不就、闺中模样。疏慵惯、嚼花吹叶,粉抛脂漾。多病不堪操井臼,吾才敢去嫌天壤。看丝丝、双鬓几时青,空劳攘。
应不作,繁华想。收拾起,凄凉况。向牙签境内,自寻幽赏。昨夜楼头新梦好,轻风吹送瑶台上。散闲愁、高枕是良方,飞琼饷。
【赠薛夫人 三首】
其十六
兰畹金荃,问佳句、有谁消得。除非是、沉香亭畔,一枝倾国。数载端详云鬓影,如今始傍牙签侧。想曾随、阿母理真仙,瑶台□。
浑不似,初相识。寒暄语,何须说。愿小年如昼,清谈竟日。无奈妒花窗外雨,催春去也催人别。笑归来、魂梦尚依依,重寻觅。
其十七
万斛愁思,谁织就、漫天风雨。难禁架、将归送别,遣怀无计。望去画楼烟树远,飞来险韵惊人句。算词坛、端合让裙钗,低头矣。
人宛在,香窝里。飞絮咏,休轻弃。似兰吹风送,名花解语。莫把韶华和愁锁,空花幻影尤难寄。看他年、丽句满香奁,传千里。
【其十八】
梦里香窝,常只在、绣窗朱户。最相宜、微风纤月,淡烟轻度。迟暮难酬香艳句,病魔隔断钿车路。羡耽书、深癖似伊稀,还馀我。
残暑退,轻雷过。虹影没,斜阳暮。爱梧桐几叶,鬘花数朵。缥缈漫怜银汉影,参差谁是穿针侣。只无聊、燕子故飞飞,来青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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