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宇峰 | 甘南纪行（下）

四、拉卜楞寺和扎尕那

上午慢吞吞来到拉卜楞寺，这里与拉萨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日喀则扎布伦布寺，青海塔尔寺共称格鲁派六大寺，地位独特。有世界最长的转经筒之路，有虔诚的教徒匆匆而过，有在庙门磕长头的。一排排小院白墙红顶，是学徒僧的宿舍，穿过诸多院落，眼前突然呈现正殿，经幡高耸，广场宏大，寺庙庄严，为藏式和古宫殿式的混合结构，顶上有鎏金铜瓦、铜山羊和法轮、幡幢、宝瓶等装饰物。各个殿堂各有主题，藏传佛教我不懂，只好紧跟着讲解的小喇嘛，也学到了不少知识。药师佛、文殊菩萨、弥勒佛、宗喀巴，某个殿堂里有用布幔遮起来的一圈壁画，说是佛做忿怒相时惩戒不法的种种行为；有大殿藏有几百年前的经卷，据说用金水写在牛皮上，可惜秘不示人，只能远观；还有一间殿堂陈列的是弟子们用酥油制的佛教作品，每年更新，里面香气四溢；有一间超级大的讲堂，悬挂着珍贵的唐卡与经幡。这里是有实际用途的宗教场所，不是完全的旅游地，小喇嘛面对拥挤的旅游者言语不算和善，但攀谈久了对我们几个热心听众也有了好感，还聊了一些吃荤与否等禁忌话题，最后礼貌话别。

拉卜楞寺票价80元，喇嘛讲解是精华，有兴趣的要腿脚利索些跟紧。

佛学院原设本寺，后迁至桑科草原，我们也是匆匆一过，僧人们在门口的大草原上搭起帐篷，炊烟袅袅，歌舞不断，大概也算是人间修行的一部分吧。再抄一段官方简介：

拉卜楞寺位于夏河县城西郊，本名噶丹夏珠达尔吉扎西益苏奇贝琅（意为具喜讲修兴旺吉祥右旋寺），简称扎西奇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宗主寺院之一，拉卜楞是藏语“拉章”的变音，意为僧侣的宫殿。经历代寺主嘉木样活佛和广大僧众的开发，已成为包括显、密二宗的闻思、续部下、续部上、医学、时轮及喜金刚六大学院，108个属寺和八大教区的大型寺院，是西藏以外，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又一中心和西北地区最高佛教学府，朝圣者终年不断，盛时寺内僧侣达4000人。

自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寺院建立以来，一直是安多藏区宗教文化的中心。寺院背靠凤岭，凤岭对面碧绿的山峰叫龙山，山上因长满松树，又叫大林棵山。站在龙山上向对面眺望，凤岭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要向龙山飞来，而龙山又像一条盘卧欲腾的蛟龙，要向凤岭跃去，龙凤两山遥相呼应。龙凤山岭之间，大夏河水从脚下缓缓流过，冲击出一个半圆形的平滩，形似右旋海螺，当地藏族同胞称这个平滩为扎西，意即“吉祥之地”，汉族群众则称这里为龙凤呈祥的“金盆养鱼”之地。这里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早在远古时代，这里是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不久，海面下降，慢慢升出了山丘、岛屿……有一天，一只很大的金翅凤凰突然从天外飞来，落到南面的一座山丘上，伸出长颈，一口气吸干了海水。不料，一条蛟龙腾空而起，与凤凰展开搏斗。在凤凰吸水拔嘴之处则出现了漩涡，冒出了水柱，而且水量越来越大，加上上游的涓涓溪流，便汇成了大夏河。后来，龙凤历经数次争斗，不分胜负而暂息干戈。从此，蛟龙变成龙山，凤凰则化为凤岭，山岭遥相对峙，似在怒目而视。

桑科草原辽阔无边，我们在路边一个马场停下，让孩子们享受了一番草原策马奔腾的感觉；又在溪边戏水，把西瓜浸在里面，夫人特意拿瓜皮走很远去喂路边的羊群。不知不觉中高原反应消失了。

按计划晚上到扎尕那，途经被称为“锅庄之乡”的碌曲县，沿途全是连绵不断的草原、溪流、牧场，简直审美疲劳，万亩油菜花海也被淹没其中，引不起更多兴趣，只是叹一声好。然而，沿国道316向东南转过若尔盖草原湿地之后，竟然神奇地进入川北阿坝州，草原迅速为崇山峻岭代替，清澈的白龙江在山间密林穿行，与国道相伴随，视野中奇峰迭出，车少景美路况好，驾驶体验极佳，明显感觉海拔急降，氧气充沛，让人心旷神怡。从路标来看，距离九寨沟260余公里，还途经腊子口，惹得我们有改道的冲动。最妙的是山谷间散落着村寨，每处村寨都有金碧辉煌的庙宇；大群牛羊悠然在过道上行进，经常把汽车围在中间；转回甘南境内，牛羊消失了，村落边都是一种非常漂亮的毛驴，米色的毛透着清新，三五成群；我们还注意到一路看来牧者都是女性；路边开阔处会有人群载歌载舞，搭着宽阔的帐篷，大概是当地人的娱乐；还有很多旅游营地，人们停车休闲，各色人等在打篮球；这里是西部，日落很晚，夕阳给这一切都镀了金，有些梦幻。

天还是黑了下来，我们终于到了扎尕那，大众推荐的《爸爸去哪儿》的拍摄地，虽然我们都没看过。拍成大队的汽车和繁琐的买票流程提示了这里是热门的景点。

五、洛克之路

热门景区的体验有共性，无非是人多食宿差，第二天烈日当头，我们随着拥挤的人流上了游览车，毫无计划地开始爬山，不是台阶，是碎石小路，山崖陡峭，溪水潺潺，大概是疲惫加高反，不能说景色不好，也没有什么特色；有人骑马往返，我们不慎错过站点，只能用脚丈量，精疲力竭之后只见到一间小庙，经幡高耸，庙门紧闭，于是颓然返回，才发现推荐的景色是周边村寨。毫不客气地讲，门票应该卖给来这里沿途的美景。

午饭难吃到极点，连孩子们都累得不行，下午如何安排呢？抄书时间：

1925-1927年，美国植物学者约瑟夫·洛克在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坡交界处考察：洛克日记显示他在甘南与当时的卓尼土司杨积庆成了很好的朋友。向西沿河谷行进即到扎尕那山，再从扎尕那山沿益哇沟到上迭部诸峡谷。一路走来，被这里的自然美景所深深吸引。古洮州八景之一的“迭山横雪”跃然眼前磅礴而又旷美。南北穿越的必经之路喀拉克垭口海拔4200米。扎尕那藏乡雄居迭山山脉之间，平均海拔4000米，拥山石风光，集石林、峭峰、森林、田园及村寨为一体。

惊叹这里绝美的原始自然风光，激动之余曾留下这样的感慨：

“迭部是如此令人惊叹，如果不把这绝佳的地方拍摄下来，我会感到是一种罪恶。”

“我平生未见如此绮丽的景色。如果《创世纪》的作者曾看见迭部的美景，将会把亚当和夏娃的诞生地放在这里。”

“迄今为止，迭部是整个西北地区植物资源最好的地方，针叶林资源独一无二，有大量稀有桧属植物的种子。云南虽多高山植物，针叶林却不丰富。在这里常常有7种不同类型的针叶树树丛，从远处就可辨认出来，这种情形前所未见。”

这就是“洛克之路”的由来，我们还有些犹豫，因为这段路从迭部县扎尕那到卓尼县扎古录镇约120公里，虽然有人维护，但还没有铺路，算是无人区，对我们这群菜鸟来说是挑战。但旅游的意义不就在于冒险吗？

一出发就知道不虚此行，几个转弯上到高处，风光很快就呈现出不同的样貌，果然是当地人最知道怎么玩，路边是一片开阔的草甸，茂密的牧草中是星星点点的鲜花，前面是深谷，对面是雄壮的大山，阳光灿烂，一大群藏民搭起帐篷烤肉唱歌跳舞，几个小喇嘛在树阴下喝酒谈心，我们过去随喜一番，W和L应小喇嘛邀请为他们拍照，他们报以水果，还与歌舞的藏民们攀谈一阵子，他们的生活态度真是令人羡慕。

这条路几乎一直在山脊上盘旋，海拔很高，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走，只是废轮胎，每辆车过后都会卷起弥天灰尘，幸亏车很少；奇妙风光常在险远之处，这个高度所见，群山与深谷，草原与牧群，飘忽的云影，裸露旳石林，都呈现出异样的姿态；每一次峰回路转，因角度不同景物也迥然有趣；有时向外望去，因角度问题，天际线上只有悠闲的牛马，像皮影一般活动着，蓝天白云成了幕布，草原就是舞台；车停顿时，路边高坡上的牦牛近在咫尺，单纯的大眼睛居高临下直瞪着我们；即使单看盘旋的公路上拉烟的汽车也是一种风景；如此直至草原顶坡，可以看到盘旋的鹰，我们干脆下车放飞了自我，顶部居然是辽阔无比的绿地花海，不时有鹰鸣叫飞过，植物爱好者们居然还发现了很多珍稀的高原品种。

日暮时分下得山来，应该是卓尼县贫瘠的村庄，除了寺庙是辉煌的，其余都是灰蒙蒙的，房屋低矮，道路狭窄失修， 滚滚烟尘中开车能见度极差，好不容易才赶到扎古录镇，沿路两排简陋的建筑，之后又是破烂不堪的公路，我们决定连夜路寻找住宿地。夜车难开，好在路总算好了起来，又开始在山上盘旋了很久，临近晚11点到达合作市。合作是甘南州州府，藏语音“黑错”，是羚羊出没之意，居然是个干净整洁灯火辉煌的城市，酒店也家家客满，很难预定；饭店似乎才刚刚开始营业，座无虚席，午夜时分还有一家子带着婴儿用餐的，一问，营业至凌晨四点，让饥饿疲惫的我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六、逃离兰州

从合作出门不远就是米拉日巴佛阁，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寺庙，原谅我一直重复这个词，这几天在藏区所有的寺庙都是金碧辉煌。夫人在网上查了资料，一直想看看，我们却都审美疲劳加懒惰，不想下车。出城又开启了看草原模式，美仁达草原起伏无垠，就是开发得充分一些，设有很多观景台，有些地方的牧草像灌木丛一样，还分布有很多大石块。

中午时分草原再度变为深山密林，就到了冶力关，历史上是吐谷浑领地，明代沐英把此地开辟为茶马贸易的关隘，才有汉族人来定居。据说这里是“花儿”的故乡，人人能歌，我们无缘得见，不过这里的林海与山色就让人不虚此行，与扎尕那类似，路上已经体验了所有的美景，相比之下所谓圈起来售票的景区就没什么吸引力了，游人也不多。有个鹿苑，就是几头梅花鹿被圈起来，因为天热还躲着不易见到；森林也是人工林与自然林混合，品种不算太多，里面设了一条长长的栈道供人通行；想起来入景区时问查票老者里面景致如何，老者随意说还可以时，L还戏说听起来对本地风景不很自信啊，可见当地人的实诚。

下午到了临洮县（书上说的秦长城西方起点也叫临洮，却不是这里而是附近的岷县），秦朝陇西郡的郡治，古称狄道，是西北名城，中原政权的西大门，唐蕃古道要冲，如下图所示，洮河从西南折向西北，沟通了南面的白龙江与北边的黄河，白龙江通往陇南，是四川盆地与黄河流域重要通道。同时也是青藏高原向黄土高原的过渡区，以附近的积石山为界，哥舒翰成名的积石堡也在这儿，唐人歌谣有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气势何等雄壮，现在却一望而知是个穷地方，黄土地貌，沟壑纵横。这种地貌一直延续到兰州，无法想象这么短的地理空间内环境形态差距如此之大。

兰州依然拥堵，下高速测了核酸，人说这里发现疫情，我们都是乐观派，初不以为然，坐下来吃饭时一翻新闻，感觉形势不太好，于是急忙临时修改行程逃离兰州。一行六人在夜幕掩盖下，慌慌张张上了高速，设想了种种不好的后果，还好一场虚惊，顺利到达定西，一座看起来贫穷荒凉的小城。

插叙一乐事：在兰州逃离得过于仓促，一边要求饭店食物打包，一边去开车，两边人都以为对方已经付款，遂理直气壮地带餐盒走人；到了高速上才发觉，又通过美团辗转找到店家致歉付款，对方很大度地稍加优惠，宾主偕欢。

这几天的行程啊，真让人一言难尽，几乎天天在赶夜路，总是半夜才安顿下来，饭也吃得潦草无比，西北的饭总体都是高油盐高碳水重口味。好在团队都是打不散的老铁们，同甘共苦其乐融融，俩孩子也是说笑了一路，坎坷的道路与壮丽的美景都关不上他们的话匣子。

七、天水与宝鸡

返程沿线都是中国文明发祥地，从各处地名可见一二，如我们的停留地有接驾嘴、凤凰、甘泉等，无力细细考究其来历，从兰州东来都是植被稀疏，到天水才见了绿色。为了麦积山石窟，我们特意从天水下站，可惜时间紧张，过其门而不入，想绕行看个概观，谁知地形所限根本不可能，W大为遗憾，在路上看起了景区直播，Z宽慰说细看图册也是一样的，关键是有过身临其境的现场感最重要。

赶得紧是为了到宝鸡看青铜器博物院，到时是下午四点，气温42度，一小时后闭馆，只看了主陈列“周秦文明之光”，幸好赶上何尊特展。铭文说何因功受成王赏赐而作此尊纪念，1975年被上博马承源发现铭文并命名，是首批禁止出国展览的一级文物。不愧是专业的青铜研究机构，馆内整理的资料很有用，回来看博物馆介绍对照，回想亲眼所见器物，也算附庸风雅吧。

出来后仍是炎炎烈日如烧烤，在IU酒店住下，就在翻新后的陈仓老街，现在是美食街，桥梁广场、喷泉流水齐备，整条街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各家都门户大开，条凳高案大碗，如此高温不用空调，人人汗如雨下，仍然是熙熙攘攘。

宝鸡值得再去，路上看到了法门寺模拟双手合十的建筑，这个多次入选几大“丑陋”建筑的奇妙之所。因看良有方的文章，查了一下，设计师李祖原先生还真是有自己的特点，他是台湾人，留学普林斯顿，追随过牟宗三，执著于具象设计，毕生致力于研究有中国传统特色的新建筑 ，在中国当代建筑师中，很少有人像李祖原那样一贯坚持主张“中国式建筑”的实践。他的作品也是毁誉参半，如，郑州裕达国贸（1998），北京盘古大观（2008），唉唉；沈阳方圆大厦（2005），还有眼前的法门寺（2009）；借鉴中国传统宝塔的台北101大厦（2005）；一个人专注到这种程度，不知道如何评价了。

陕西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建筑宏大，普遍女的肤白大气，男的气质阳刚。

2022年初伏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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