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我从小就爱好文学,上小学五年级我读完了古典四部书,又看了《薛仁贵征东》、《樊梨花征西》、《杨文广征南》、《岳云扫北》及《秦香莲告状》、《洗衣记》等书籍。流传下来的古代小说,都是老版本,有文言文,有白话文,一般是竖式的,从右向左边念,还是繁体字,看起来很吃力。但我可能天生与文学有缘,每到星期天、节假日,别的小朋友、同学都玩耍去了,我却手捧一本书, 或坐在树下,或倚门槛,津津有味地看书,好像饥饿人扑到面包上。过去讲故事叫说古,所以后来我大了些,每逢和小伙伴在一起,或晚饭后的饭市上,我都会滔滔不绝地把古书上的人和事讲给大伙听,那场合我占领了整个阵地和发言权,所有听讲故事的男女老少,都听得十分投入,聚精会神,几乎到了入迷的境界。
我的口才表达很好,再加上脑筋记忆性强,又穿插了我的艺术加工,往往人们都不愿散去,还一个劲问这问那,后来怎样?他们说我很精明, 因为在家排行第三,他们有时叫我“鬼三”,褒与贬,我都接受,否!他们这样叫你,有何法?何况他们都是叔叔辈的,晚辈不能犯上。因为上小学,我看书视野广阔,每周写的周记都受到老师赞扬。记得有一次,我写的《爷爷的心愿》作为范文在全校展播,并登在学校的学习园地。由于我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从小组长升到了中队长。有一次放学,有位邻居正好路过学校看见我在喊队,他回来告诉我父亲说:“你家孩子在那么多的学生面前喊队,可能是个大干部。”我父亲风趣的说:“那我们就是干部家属了。”
光阴流逝,岁月匆渡。我们升到了初中,无情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一折腾,可把我们这一代害苦了,全校师生在搞串联,写大字报,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地,全国一片混乱,因搞文化大革命,我们一直毕不了业,每天上课学习课程基本没有知识性、科学性,上课去不去老师也不管,课堂就读“毛选”,毛主席诗词、语录。至今都能流利地背下《老三篇》,文化课上不了,就让学生搞勤工俭学,学工、学农、兼学别样,割青草,砸石子,遛红薯成了学生的必修课,几乎和不上学种地没有两样。我已十几岁了,还不如参加劳动挣些工分,给家庭减少些负担, 增加些收入,在这种气候、环境的支配下,我的人生改变了。
并非闲言
过去,农村是没有什么文艺活动的。听我父亲说,过去马家山村有一个美名,本村的国术在岭西第一,这是逢年过节的热闹焦点,我爷爷崔天相曾是“拦头”,他用自已的毛驴去东冶把教师请来,所有学武术的学员轮流管饭。当时为的是保村护家,是否有强身健体我估计意念不多, 而且都是自觉、义务,无有任何报酬,是一支组织性很强的民间团队。过去的人,现在说是思想,过去叫心地,比现在满脑经济思想、唯利是图的人强出十万倍。当时在武术表演中,增全爷爷的开场耍铁松子,天昌爷爷的拐子功, 聚彬叔叔的长枪和麦喜叔叔的小报子走场都很有特色。
后来听说崔良仔爷爷拢过戏,不知道当时怎样组织,有多少人参与,有什么效果,只知道最后留给后人一条歇后语:老良的戏一-光宽不长。
社会在进步,村里有戏了,请了老师来指导怎样做戏和文武场面的乐器使用,而且还能自编自演,很受群众欢迎。有时村里为了活跃文化生活,会出钱请县剧团或别的剧团前来演出。我是个戏迷,戏剧给我带来快乐与智慧, 只要一听村上有戏,我会很快把活干完,吃完饭早早去戏台下占个地方等候演出。
看过李兴元和侯拴芹的《小二黑结婚》,薛三妞的《洪湖赤卫队》、《南海长城》等。每次戏走后,大伙都会在饭市上或干活中谈论几天,再后来我村的戏有了很大进展,能演《对花枪》、《审椅子》、《七月里的喜事》、《朝阳沟》等剧目,人员增多了,唱腔也从过去的花腔、落子腔演变成了标准的豫西调,豫剧的腔调基本标准了。文武场面也充实,按农村条件成气候了,演职人员有三四十人之多,当时是集体所有,全部挣工分,而且是短期的,每年只有元旦节之后,大队才把人员召集到一块儿,选派团长,成立剧团,为过大年服务及年后汇报演出作准备。文革期间,学校几乎不上课,剧团为了充实活力,也为培养人才,去学校挑选学生,当时叫宣传队,也叫俱乐部,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十几位少男少女,带着好奇,开启了人生的表演生涯。
旧话重提琐记
唱戏。在过去称为“戏子”,在三教九流中属下流, 是被人们看不起的职业,几乎说成是要饭的。现在作为一名文艺演员,是很受欢迎、尊敬的,且不说你在台上的才华展示,光在众多人面前能往舞台一站,就够荣宗耀祖的了。我们当时统称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家庭成份高的还去不了。刚进戏团,人太小,也登不了台,何况对唱戏一无所知,天天由老一代领着做基本功,也练唱腔,每天吃过饭后到大饭厅场地,也是舞台上唱“生姜生、生姜生、 生姜生来生姜生”。男孩也练踢腿、劈叉、翻跟头等,也帮助老演员抄写剧本台词,因为我灵活,而且勤快好使,经常有人找我抄剧本,我给刘凤英抄《沙家滨》阿庆嫂女一号台词,就抄了几乎三天。
唱戏也辛苦。俱乐部是一个既有组织,又闲散的团队, 白天几乎不忙,因为大人们这个有事,那个请假外出,排不了整本戏,缺一人就不能把一本完整的戏系统地排下去, 白天只抽在场的,或个别演员过场,或者导演指导比动作。文武场面各自练习,老带新,时常传出悠扬的乐器声, 给这个寂静的小山村带来生机。
一到晚上,那可不一样, 人员齐了,晚上谁也不能说再有什么事了,这是习惯。冬天日短夜长,天黑的早,晚饭后,全体演职人员全部到场, 排戏开始了,每一部戏都不是一帆风顺,有时因为唱腔调换或做戏不到位,导演总让三遍、二遍再来,一招一式, 非常严格,而无论新老演员,对谁都不客气,要不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记得有次排《红灯记》,从晚饭后一直排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冬天太冷,舞台大,无遮挡。也只能让我们几位男孩去外边拖回些玉米杆,点着取暖。全体人员白天记工分,晚上是毫无报酬的,不像生产队晚上加工还记工分,戏团不是这样。
当时红火的年代。政治气候很浓,人们都很敏感,没有什么老戏或故事传说一类体裁的戏演,就是有也不让演, 口号是把什么“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统统赶下舞台,让工农兵形象占领文化阵地,包括小说只有《艳阳天》、《金光大道》极少数几部;电影只有《战洪图》、《青松岭》、 《钢琴伴唱红灯记》几部。而戏剧呢?只有标准的流行样板戏,无论什么剧种,什么腔调,统统都为样板戏服务。全国山河一片红,样板戏,红极一时。所以五十年代的人无论男女现在都会唱几句京剧样板戏片段。我登台有角色了, 唱词、台词一句没有,也没有标准动作,更别说在舞台上造型、亮相什么的。几部戏一直演反面人物,与好人无缘。我父亲在外地工作,每逢回家过大年,总要住上半个多月与家人团聚,这也成了父亲观摩我在舞台的机会,几次下来,别人对我父亲说:“你家孩子有出息,还会唱戏呢!” 我父笑了一下说:“我没听他唱过一句,而且他一出场锣点就变了。”
《红灯记》上演了,剧中我饰演日本兵,和我年龄相仿,关系不错的一位朋友说我“你除了会演日本兵,还会啥?”我说你不是在粥棚脱险一场中吃饭的人吗?你光顾吃,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饭桶!吃货!笑是笑,一本完整的戏,没有配角是不行的,这部戏很成功,曾去王家沟铁矿慰问演出,而且抽调参加河顺公社戏剧汇演,在大剧场演过。
演《沙家滨》我又投靠胡传魁的义救国军,身着绿色服装,这本戏出场次数不少,此剧在栗家沟的古戏台上演出,我记得戏楼太小,新四军短枪队员十二人,受舞台限制,只能有八位出场凑合演出,我们四位反面人物下场在后台正聊天,忽听拉幕人喊说:“快!扛大枪的,该你们出场了!”,我们匆忙上场。真是好险!差点误事。
后来,我升级了。在《智取威虎山》剧目中,我和我的小学老师饰演八大金刚,这比当兵级别高些,但服装不整齐,吊儿郎当,一看那服装就是土匪。此剧用人很多, 有几位是临时暂用的。在剧中最后武打很多,我反方与小分队演员很卖力,动作利素、到位,很受导演的赏识。但演出最后一幕时出了些小毛病,我是边逃跑边喊着出场的, 一出场杨子荣把我一枪毙命,但效果不是这样。我一出场, 杨子荣的枪我一指却没响,杨子荣演员心里纳闷,咋回事?虽然枪没响,但我也得倒下。因为导演安排的应该死了,不然影响杨子荣形象。这时台下说话了,“怎么枪没响那坏蛋就死了?”这个说:“可能是无声手枪吧。”其实是负责摔炮的牛立保没有装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