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努比试图理解死亡
史努比试图理解死亡。这个世上
有那么多她心爱之人已遭遇死亡，
史努比感受到一种理解死亡、
且必须是大彻大悟理解它的必要性。
在她缺乏深刻的生命中，死的发生
类似一则在《甄嬛传》播放中
突然插入的洗衣液广告：没有人
看电视是为了看一条广告，但是
当它出现时，你必须观看。
一则洗衣液广告而已：可见有时
死亡也真是够轻浮的！总不邀自来。
哪儿的门楣下又多了一些哭？
是邻居周六洗衣机的滚动声。
是谁在超市采购时悄悄购入死？
又是谁在等待这周而复始的清洗。
史努比尝试理解。
史努比很难理解。
和绝大多数人类似，史努比常为死亡
而感到心痛，尽管是一种有限的心痛，
但她真的很想搞懂到底在痛些什么。
是因为死亡总是最擅长制造溢出
理智之外的悲恸？还是因为死亡
又一次用自身无与伦比地证明了
时间与消逝这一不可违背的铁律。
又或许，是死亡正在揭示一种史努比
最为恐惧、拒绝、且无法面对的存在：
孤独。
孤独。史努比在心里默念：
孤独。
像一片苹果树林里，苹果们
自顾自地成熟、长大、掉落。
一只苹果美丽而被摘下。
一只苹果决定甜到发苦。
一只苹果顺应风的意志。
没有任何一只苹果能够真正
分担另一只将要遭遇的坠落。
孤独。
苹果的孤独，史努比最恐惧的孤独。
由死亡揭示的孤独。
或者，像史努比曾经想的那样，
死亡是不是一列缺乏目的的火车？
人们幻想它负荷煤炭与真理，而实际上
它只是为生命制造一种眺望：
眺望月亮、长城、蝴蝶；
眺望衰老、疾病，还有，还有
阳台上那件久久无人收回的旧衬衣……
那最坚不可摧和最易摧毁的，
那最苦涩和最甜美的。
死亡啊，独属于眺望者的火车。
史努比又想：一定有什么地方
足够盛大，大到能盛放这么多的死，
这么多比真实还要真实的死。
像一只罐子盛满了草莓酱。
而阳光穿过死者，像它穿过
玻璃罐子里的草莓酱。
可是到哪儿才可以找到这样一只罐子？
还是说，神的每一次心跳，
都在制造这样一只装满果酱的玻璃罐？
史努比正穷尽她贫瘠的心理解死亡：
死亡是洗衣液广告，死亡是苹果树林。
死亡是孤独，死亡是果酱，
死亡是果酱装进玻璃罐子里。
死亡是长长的一生中，
竖笛与低音箫们的诅咒久久停留。
死亡，死亡是一辆雪橇停在那里，
没人知道的一辆雪橇怎么就停在那里。
……史努比感到自己很难大彻大悟，
连小彻小悟都很难。只能在切开
一只苹果时，尊重它提前准备的苦涩。
或者在看《甄嬛传》的插播广告时，
并不扭过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