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蒙斯山，我们回来了！
这几年，曾一起喝酒的朋友
把灵魂和袜子一起塞进手提箱
出了趟远门。
我住了许多家破旅店，日日夜夜
和名为恐惧的怪物挤在一张床上。
那么一张单人床，那么一个怪物！
多么可怖啊。它肌肉结实，总用一只
冰冷的独眼监视我脑中翻滚的一切：
那些不被允许的心愿，
那些不能说出口的词语，
那丛早早凋零的火焰，
还有那个从我破了洞的袜子里
悄悄滑落的理想。
阿泰蒙斯山，我恨透了这头怪物！
我拒绝让它融入清晨醒来的身体。
所以一到了夜里，我只好把灵魂
从手提箱里取出，拉成一条长长的
长长的被单铺到地上。
出门以前，我的灵魂以为自己会成为
一个诗人的灵魂，一个冒险家的灵魂，
要用火和面包来匡扶天下一切不公义！
现在，它起了毛边，灰扑扑的
成了一条用旧的小毛毯。
我洗了又洗，拿出来晒太阳时
还总散发血和眼泪的味道。
朋友们也有他们的冒险。在树林里，
芃芃撞上了浑身麻风病的骷髅骑士。
它布下天罗地网，瘦骨嶙峋的手里
提着千金之剑，谁也逃不掉这场战斗！
它要人把血肉留下，要人从此
总是心怀绝望。芃芃把手提箱打开，
用灵魂和碎布头织成一张补丁斗篷，
一剑挨着一剑，从骷髅骑士的封锁里
慢慢走出来，像雨水一滴一滴抚平大地。
回到阿泰蒙斯山，她打开这个放着
灵魂斗篷的小皮箱，里面多了一枚
上帝用绿枝和沙棘为她编织的花环。
听说还有人在路上遇到了虚无者，
他浑身散发出炒栗子的香气，那么温馨
而具有诱惑性，要你相信一切终将堕落。
还有，还有天空中不时爆开的炸弹，
还有地下室里孩子们海水般汹涌的哭泣！
阿泰蒙斯山，我们回来了。
我们长大了。过去我们在山上练习的武功
都变成花拳绣腿。我们已经历了爱，还有忧郁
红的月亮，绿的月亮，
蜘蛛一样，趴在心上。
但，阿泰蒙斯山，我们回来了！
尽管风暴尚未平息，但春天已上膛，
灵魂已经又梳好一头乱蓬蓬的辫子。
只差心跳，心跳！从死亡的喷泉里
回收来的心跳，见证过绝望与恐惧的心跳！
在我们残损失修的身体里，它仍跳个不停。
阿泰蒙斯山，我们终于成为了游子，
坐在你的河边，尝百草一般尝过了失败，
不再是丝绸，不再是盐，不再是河堤圆润的卵石！
但我们仍旧是这样：穿戴好十个齐整的脚指头，
一对儿露水捏出的耳朵，提着我们的行李箱，
随时准备出发，随时准备新的冒险：失败，失败
全部都是失败、但我们必须要前往的冒险！
现在，除了灵魂和袜子外，我们还在小皮箱里
塞了好多块会发光的史莱姆橡皮泥，
如果世上有花，它就成为泥，
如果世上有孩子，它就变成玩具。
如果世上有伤口，它就是膏药。
如果世上有战斗，它就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