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TAI WARNING:本故事所述之对话、故事均为虚构,如有雷同,定是巧合,请大家遵守国内法律,守护公序良俗,自觉抵制不良诱惑
1.パパ活
今年春节前夕我飞往东京,去日本的初衷是在推上结识了一名据说很靠谱的中介,他说可以用300万円约到三宫椿老师,精虫上脑的我在付了10%的订金后便奔赴东京,下榻在吉祥寺边的一个快捷旅店。
不想这次是被人扎扎实实骗了一番,人在东京刚下飞机,中介却再也联系不上,这厮的账号自那日起再无更新,想来已是卷款跑路,另立新号去了。
被骗万把块钱倒是其次,期待落空的我只能孤零零地在东京跨年更让人心感悲戚,除夕夜看着朋友圈的好友们大秀年夜盛宴,我却只能找家不知名的居酒屋点个饮酒放题消磨几许时辰。
回到宾馆那可怜不点小的床上,百无聊赖间于Instagram上翻进一个做爸爸活女孩的页面,这个女孩在自我介绍中自称浅見酱,Instagram上放出来的照片自然都是高P到爹娘不认的程度,也少有人点赞,只依稀看出年龄不大。神差鬼使地,我发讯息向她询价,也由此开启了我那段东京爸爸活的体验。
自那之后到今日已逾大半年光景,我越发觉得有必要在我忘却这段故事前将其誊写成文记录下来。
为保证浅见酱的隐私,本文不会涉及任何与她相关的姓名或是账号信息,以下也均以浅见酱称呼这位少女。
爸爸活(パパ活),又称PAPA活,在日本大概是18,19年流行起来的一种新式的援助交際方式。一般指年轻女性与年龄稍大的男性进行约会、吃饭、看电影、逛街等陪伴行为,得到金钱或其它物质报酬的商业模式,因为男性年龄一般比女性大不少,就像是和爸爸年纪的人谈情说爱一般,因此“爸爸活”这样的称谓便流传开来。爸爸活主打一个陪伴,至少从定义上不一定要发生男女关系,因此下到12岁的小女孩,上到三四十岁的轻熟单身女性,便都成为了爸爸活的覆盖范围。
当然,相比于援助交際,爸爸活往往更倾向于多次见面的长线情感发展,女性在多次的“约会”中完善着这一虚伪的恋爱故事,放在国内倒是更像是情景演出似的“包养”或是“情人”模式。
当然,随着这些年日本经济的逐渐下行,本来自诩“无性关系”的爸爸活行业,也有越来越多以约会为名,行肉体交际的案例,于是パパ活与神待ち少女等概念最终还是慢慢并入援助交際的范畴之内。
此为前言。
我和浅见酱谈好了价格与大致行程。后天中午在新宿碰面,约会陪玩到晚饭后结束。价格包含上她往返的交通费共15000円,游完间的吃喝玩乐等额外费用自是由我自掏腰包。我作为一次性爸爸活的顾客,价格上稍贵了一点,看浅见酱的意思,15000这个价格她似乎已足够满意。
为了避免又被网图或者高P图骗到,我在付订金前让浅见酱自拍一张未修的照片过来,等了半晌她才姗姗传来一张自拍,这次虽没有瞎P,但一眼看去还是开了一点柔光与美颜。浅见酱看上去是个挺普通的日本女生,没有突出的特点,胜在脸蛋白净又年轻,有着所谓的“青春气息”。
浅见酱自称07年生人,一算年纪还没成年,我提前告知她我是中国人,日语水平将将N3,勉强足够交流,之前听闻日本风俗行业对不会说日语的外国人颇有戒心,但最近几年风头似乎有所转向,大概经济下行后也就少了些挑肥拣瘦的特权,浅见酱知道我懂日语后倒也没有过分在意。
说到底,来东京约个爸爸活多少还是寂寞难耐时意图寻个新鲜,之前曾摘抄过一段诗文,觉得挺有意思:
扬州瘦马腰肢细,西湖船娘臂轻摇。
大同婆姨门叠户,泰山姑子善坐莲。
说的正是明清时期四大噬骨销金的风月宝地,但国内纵使千好万好,终究是个未足够竞争的市场,价格虚高,素菜荤价比比皆是。别的不说,光是这些年贴满电梯的“xx到家”的上门按摩,就坑了不知多少人,几百说是按摩,更像是个上门费用,特殊服务一加上那就是个无底窟窿洞。更别说要提供情感价值的陪玩陪游陪电影了,两三个小时坐地起价张口上千,手不能牵嘴不能亲,究竟是约会还是自找罪受,只有个中人自己知晓了。
日本这里的爸爸活,虽然颜值不好保证,好歹明码标价,服务态度也端端正正,所谓哈耶克的大手,唯有在这个时刻才有那么点儿用处。
2.初见浅见
我和浅见酱相约中午在新宿地铁站东门见面。
说起来,我对于东京各个地点最早的记忆,大概还源于小时候看的《数码宝贝》,涩谷,光丘,秋叶原,这些耳熟能详的地面都是看动画知道的呢。
昨日浅见酱问我对着装是否有特殊要求,我说随她喜好,JK可以,便服也无妨。在地铁站门口等待的时间里,我倒也看到不少光腿JK,虽然彼时才二月份,但年轻女性里每二十人左右便会有一个JK装扮,裸露大腿的女孩。听上去比例不高吧,但在新宿站的高人流下,几秒便有一个JK走过,还是颇有络绎不绝之感。
等不多时,浅见酱发讯息说她已到达,今天穿着是蓝色系的,让我找下。我搂了一眼人群便很快找到了浅见酱。
浅见酱比我想象的还要矮上些许,约摸150左右,头将将抵到我胸口。她画了一些淡妆,还好没有涂抹上地雷女那种吓人的浓妆艳抹。也许是因为动起来的缘故,浅见酱真人比照片略好看一点,短发染成浅棕色,在阳光照耀下甚至还泛着金光,脸圆嘟嘟的胶原蛋白管够,虽说不上惊艳总还是可以归入可爱的脸型。她的衣服一如她所描述的那样是蓝色调的服装,浅蓝色的毛衣上系了一个深蓝色领结,背了个深咖的皮包,JK风格深棕色格子短裙下就是不怕冻的大白腿了,深蓝色的齐膝袜踩着黑色的圆头小皮鞋,整体上像是JK服混搭了一点上半身保暖需求。
浅见酱非常熟稔地过来环住我的臂膀,冲我盈盈一笑,那个瞬间我的心头像是被铁锤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似的,之前烟花巷陌点过很多美女,但或多或少都有风尘气息,倒是眼前这姑娘相貌平平,但凑过来还真有股邻家女孩的感觉。浅见酱的发丝在微冷的风中散发着忍冬与橘皮混杂的香味,就像回到了刚刚做好保养的车子里,这让我有些好奇她到底用了哪个牌子的香波。
我稍定心神,问浅见酱中午去吃什么,她告诉我新宿这里有一家很美味的寿喜烧店绝对值得一试。客随主便,我也就任她牵着我穿街走巷,兜兜绕绕来到了一个建筑下。等电梯上去时,我看了眼招牌,这家店叫做MOMO PARADISE,看标牌倒是个正经店铺,不知道会不会像国内那样误入酒托饭托的甜蜜陷阱。
这点疑虑没多久就被打消了,这家寿喜烧店铺确实是个正经的吃肉放题餐厅,我们点了日本猪牛肉放题,时间限制内可以无限续肉,其余蔬菜则是去料台上自取,此时我也总算有时间细细打量下面前这位少女。
浅见酱如我之前所描述的那样,小圆脸,浅棕发色,一点淡妆主要画在了眼侧与卧蚕,我也不懂妆容,大概是能让眼睛显大吧,但她笑起来时眼眉还是会挤成一弯月亮。这姑娘越看越像有栖露露(有栖るる) ,颜值自是比不上,但日本少女的气质可以说是完全拿捏住了的 。
在等待上肉期间,浅见酱见我还有一些拘谨,便主动抛出话题,问我这几天去哪里玩了,问我喜不喜欢她的妆容,她随身带了化妆包,可以再微调一下。我笑着摆摆手,说我对这些一窍不通,看着自然不生硬就足够了。浅见酱说,自然不生硬可是很高的标准呢。
简单破冰打开了话匣子,我发现浅见酱是个很容易相谈的对象,便也稍微放松了些。我问她之前是否也来过这里吃饭,她说有的,就是因为之前觉得这里很好吃今天才专门约到新宿见面。我有些好奇浅见酱和别的爸爸们是不是也在此约会吃饭,浅见酱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说她还是高中生,周末偶尔接到爸爸活才出来陪逛陪聊陪吃,但因为时间不自由,也少有长期饭票爸爸的光顾。
我问她今天也是瞒着家长出来的吗?浅见酱点了点头,说照例是和父亲说要去同学家温习出来的,一个月就这样零敲碎打接几次爸爸活,一个月下来能赚4-5万円已属于很好的光景了。
我问浅见酱做爸爸活多久了,她向我比了两根手指,我正欲追问她入行的契机,店里的一盘盘肉已摆上桌面,我们的话题也就自然转向了吃食之上。
我在国内还没专门吃过寿喜烧,MOMO这里的寿喜烧乍看像是火锅,只是锅里不是汤底而是少许酱料,加肉后再注入适量的水,只消煮熟就可直接入口,不再需要蘸什么小料。
自然,日式寿喜烧可以蘸取一些生食鸡蛋入口,咸甜口的肉裹上滑嫩的蛋液,口味还更浓厚些。
浅见酱吃饭时小心翼翼地,似乎怕花了妆容或是溅到身上。我自己则没那么多顾及,既然是放题,自然需大快朵颐,狂炫肉食。这里得吃完一波肉才能续点下一波,我一个人吃了两三轮才止住,浅见酱见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有些吃惊,大概日本人很少吃得这么多吧?但如若像她那样樱桃小口细嚼慢咽,人均4000多円的放题可就完全浪费了啊。
浅见酱说看我吃东西很有意思,日本人吃东西都慢条斯理,似乎只有中国人和韩国人才这般凶猛,但中国人是馋,韩国人大概是真没吃过。没想到在辱韩这一点上,中日民众还是有共同话题的,我问浅见酱是否对各国的爸爸顾客都有研究,她连连摆手,说不接韩国客人,之前道听途说,韩国爸爸玩得都很变态,比日本还变态,而且他们大多有怪癖,倒是中国爸爸老实很多,现在很多做爸爸活的女孩都会学一两句中文,讲出来就能多拿小费。
我问浅见酱有没有中国吉祥话,她吐了下舌头,说还没来得及学。
3.未择
饭后我与浅见酱搭乘地铁前往上野公园。
一日的行程计划从上野公园开始,途径浅草寺最后抵达晴空塔,期间不再乘坐公共交通,主打一个东京free walk。
但看到浅见酱下身稍显单薄,我还是礼貌地询问她是否无碍,浅见酱表示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温度,只要上身穿得暖和点就没关系。
地铁上我注意到浅见酱黑色的包包上系了一个小玩偶,这个玩偶我这两天经常看到,似乎在日本还挺有名气的,于是顺口问了一下,浅见酱解释说这是一个叫做chikawa的角色,纯粹就是非常可爱。
要说可爱,哪里有比大熊猫更可爱的动物呢?
上野公园最有名的大概就是里面的大熊猫们了,我去过成都大熊猫基地,自然看不上这里零星的几只熊猫,但日本民众可真是把这里的熊猫当做宝来看待,公园旁有多家熊猫主题的商店,公园前往往熊猫馆也需要提前预约,到了现场仍要排队。
今日公园里人潮涌动,我一度以为日本人也放春节假期,向浅见酱一问才知,今天正好赶上了日本的三连休,类似国内中秋端午多放一天的休假,这般出来游玩的人自然会多一些。
我问浅见酱之前是否来这里看过熊猫。
她说当然是看过的,上野动物园的熊猫馆可是全东京地区最炙手可热的景点之一,她小学的时候父母就带她来看过,听说这两年又多了两只熊猫幼崽,只是近年都没机会来看一眼了。
接爸爸活往往会去逛街,吃饭,自己也不好意思提出要来看熊猫,怕太过任性搅了爸爸们的兴致。
我说你可以让父母带你来啊,看浅见酱有些支吾的样子,我也便岔开了话题没有深究。
上野公园面积不小,看园内樱花树颇多,春日一至想必景致非凡,只可惜如今仍是冬季的末尾,树枝大多萧索。
公园中心区域布置出蛮大一块活动场地,竟是一个中国春节主题的祭典,里面琳琅满目各种“中华美食”,凑近一看,多是假冒伪劣的中式小吃,照猫画虎倒也有些好笑。
我对这些玩意没什么兴趣,就让浅见酱自己选钟意的小吃,她犹豫片刻冲冰糖葫芦伸出手指,我们就要了一根冰糖草莓。
我可是吃过南方伪劣的冰糖葫芦的,没想到这里的冰糖草莓更加离谱,里面的草莓仿佛是冻干一样,果肉白白的,怕是吃到了假草莓。
“好奇怪的味道啊。”我向浅见酱吐槽。
“中国的集市不是这样的吗?”
“形制差不多,但大概辣的东西要多一点吧,口味要重得多。
”想一想夫子庙户部巷千篇一律的摊位,大概也比这东施效颦的中华春节集市好不到哪去。
当然,这春节祭典,多少还是有点日式风格在里面的。
祭典最前面的舞台上,有一组不知名的日本偶像在元气满满地用力唱跳。
舞台前挤满了观众,我离得太远也看不真切这几位偶像小姑娘的容貌,恍惚间我记起来去年来东京和永野一夏的故事,她也曾是地下偶像团体的一员呢。
上野公园的行程结束,我和浅见酱抄小路步行前往浅草寺,大概是因为步入市中心的缘故,一路上都是公寓楼,倒是少见一户建了。
我问浅见酱平日接爸爸活,是陪吃多些还是陪玩多些,这次浅见酱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她说我这个大叔一点儿也不像别的爸爸,人家都是找她来约会恋爱,她也就甜言蜜语地伺候,我倒好,三句话不离爸爸活,像个暗访的记者。
我说,这不是图个新鲜嘛,这才问东问西的。
浅见酱叉起了腰:“那你不问问和我相关的事情?”她气鼓鼓的样子真像个吃醋的小女友。
我就问她的学习,问她的理想,她说自己学习马马虎虎,高中后争取读个职业学校,现在也是在给未来攒钱。
之前听说不少做爸爸活的女生把赚来的钱花在了美容,化妆,找牛郎上面,浅见酱似乎没有这些高额开销,她说自己挣的钱都秘密存了起来,父亲不知道,朋友也没说过,就这样当做一笔秘密财富。
我说:“那你就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了我?”
浅见酱:“只要不是亲戚朋友知道就没有关系,如果被相熟的人抖落出来,父亲拿到这笔钱一定又会跑出去喝酒的。”
我问浅见酱:“你妈妈不管钱吗?”
浅见酱没有说话,径自走了好几步才幽幽应道:“妈妈已经离开父亲好几年了。”
我:“抱歉...”
浅见酱:“这其实是件好事,至少妈妈不会再被父亲打了。”
我:“你父亲之前家暴你妈妈吗?”
浅见酱:“是的,父亲会打妈妈和我,当时父亲公司降薪的那阵子打得最厉害吧。离婚那阵子也常常打我,这两年打得没骂的多,慢慢已经习惯了。”
这些惊人的话被浅见酱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讲出来,带着一股几近漠然的恐怖。我没料到一不小心揭开了她的伤疤,这或许也解释了她选择做爸爸活原始的契机,就是哪怕只有一会儿,割裂开与残破的原生家庭的纽带,沉浸入另一段带着假面的人生,在逢迎他人之中寻觅已经遗失良久的父爱。
我连忙换了个话题,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浅见酱说她想去宇治。
我只知道宇治的抹茶,浅见酱说她有一部很喜欢的动画在宇治取景,是关于乐器的(当时她说了动画名称但我没有听懂,后来查了下应该是《吹响吧,上低音号》),她用手比划成喇叭的模样对着高楼间的天空演奏。
我问:“你会吹号这些乐器吗?”
浅见酱回答:“上初中是学过一阵子呢,那时候动画掀起了好几年音乐社团的热潮呢,只可惜我没有这天赋,最后没有坚持下来。”
我猛地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学过很多,水彩画,钢琴,围棋,乒乓球,但后来都放弃了,“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学不会的话,坚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我是说,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在学音乐的道路上坚持到底的话,兴许就不会把时间消耗在这上面了。我比你多活了几年,所以放弃的东西也就更多,现在年龄稍大,选择什么的时候比之前都谨慎得多,大概是怕后悔吧。”
浅见酱咀嚼了我这个问题好一阵子,或许对她这个年龄的人而言试错的成本还不值一提,也或许是我半吊子的日语造成了一些理解上的偏差,“大叔问了一个好问题呢,”她把手背在身后转了两个圈,“我要好好地思考一下,如果我有了答案,会告诉大叔的哦。”
4.浅草难没
一路相谈中我们临近了浅草寺,浅草寺边有一条专卖厨房用品的街巷,一向自诩做菜好手的我自是不能错过,尤其在一家厨刀店留恋良久,其间琳琅满目各种型号的包丁,斩鱼切菜均有细分,可惜看归看,买把菜刀当街闲逛总是不妥,于是便断了念头。
走时喊浅见酱也离开,她似乎也盯着菜刀注视了好久。
远远瞧见浅草寺的雷门,说来“浅草”两字总让我忆起白居易的那句“浅草才能没马蹄”,我对浅见酱说,有个不情之请,九几年的时候,我爸爸也曾经造访过浅草寺,他在这里找了一名身穿和服的小姑娘合了张影,今天我来此,好巧不巧有浅见酱陪伴,便想让她也穿上和服,我与她在同个位置拍张照片。
浅见酱咯咯直笑,问我是不是就为了这张照片才叫的她。她在手机app上找到家这里评价不错的店铺,租赁和服穿搭,一套和服+木屐鞋袜+头饰+提包下来也就8000日元不到,还算实惠,至于额外的头型和化妆都没要。浅见酱换下来的衣袜和包包都存在了店铺,还和服时再来取回。
这件和服也是浅见酱自己挑选的,同样是蓝色系,白色为底搭配深蓝浅蓝的碎花,颇为古典端庄倒像是日本古早影片中大和抚子类型女性的穿着,但浅见酱穿上后似乎也还搭配,大概这就是经典款式经久不衰的魅力。
穿上和服,踏上木屐,浅见酱走起路来也变得小心起来,我问她是否经常穿和服,浅见酱说只有小时候过祭典时穿过,但也都像今天属于玩闹的范畴,不过来年成人礼和毕业典礼时可能要穿一下,在那之前她要攒钱买一套合体的和服。
浅草寺门前的街巷人满为患,几乎算得摩肩接踵,我一面搀扶着浅见酱保护她不被人潮冲倒,一面又拿着父亲的旧照找寻当年摄影的地点。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竟寻见当年父亲留影那张照片上的店铺招牌,是家玩具专卖店,几近三十年光阴荏苒,这家店仍旧矗立在寺门不远之处,我找了个路人,帮我和浅见酱在此处留影,我想着如果之后有孩子的话,他或她来此拍照,怕不就有了某种家族传承的意味。
进了浅草寺,里面更是人山人海,大殿边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我怕浅见酱这身行头凑过去会有踩踏风险,便只寻到侧殿,用100円求了一签。
拆开签文,竟是“大凶”之签,我心里嘀咕这浅草寺真不会做生意,再看具体的签文,当日并未留影,如今已记不确切,只记得其中两句大概是“惹风骚”,和“惹官司”,倒是与我蛮搭。
浅见酱看到我的凶签,喊我挂在旁边的栏杆上,说可以消厄解灾,我便把签文叠成细长的纸条,环在栏杆上系成个结。
浅见酱也投了100円请了一份签文,我凑过去看她打开,也是一个凶签,看来我俩时运不济,必须要转转运了。浅见酱说着彼此彼此,把她的签系在了我的签旁。
终于逃离了浅草寺的人潮,我和浅见酱回到和服店换回她的行头,和服店内空调开得很足,倒也不怕户外寒风。浅见酱穿回自己的那套衣服,也许是穿脱时出了点汗,她在梳理因静电跳起的头发时不经意地捋起蓝色毛衣的袖口,眼尖的我注意到她左右小臂上都有好几道刀划过的伤痕,浅见酱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马上把袖子放了下去。
那之后好一阵子,我俩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浅见酱倒是一直试图活跃气氛,只是我不知该以何种情绪应答,刚刚看到了那副场景,很难置若罔闻强颜欢笑。
太阳西垂之时,我们走到一条宽阔的河边,晴空塔就直直矗立在河对岸,几乎再无遮挡。浅见酱指着对岸一个奇怪的建筑告诉我那是朝日啤酒的总部,楼建得像一杯满溢的啤酒,楼顶做成了酒花与泡沫的造型。
大概是见我还是郁郁寡欢的模样,浅见酱反而开始向我道歉:“非常不好意思,让大叔看到了反感的东西,出门时以为用衣服遮住了就没有涂遮瑕膏,真的非常抱歉。”
我慌忙阻止了浅见酱捣蒜般的鞠躬,“并不是讨厌浅见酱,只是为你感到难过,每当看你装作高兴的样子,就觉得会伤你伤得更深。”
“不是装的呢,我今天很开心,吃了牛肉,穿了和服,逛了公园,有时候会以为自己回到几年前更幸福的日子了呢。我手上的这些伤口都是之前割的,已经没关系了。”
浅见酱把袖子小心地掀开一个角,让我看到那十几道在傍晚日光之下刺眼的伤痕,这些痕迹深浅不一,有的似乎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有些又像是新伤初愈。浅见酱指着一条浅得看不真切的割伤说:“这是最早的一次,那个时候父母还没有离婚,看,这道伤口已经几乎完全看不见了,每次伤口的疤掉了以后手臂上还是会留下难看的印记,但一年复一年,这些痕迹都会慢慢淡去,直到消隐无踪。”
浅见酱继续说:“这几道划得很重,我父亲那次连续一周都没回家,回来后就一个劲地揍我,扒我身上的衣服,我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割出了这几道伤口。当时真的是想着一死了之,但可惜房间里没有刚才刀具店的那些尖刀,不然可能真的就在那个时候过去了呢。”我看浅见酱还想继续,赶快制止了她。
浅见酱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之前有的爸爸很喜欢听我讲这些故事呢,他们会抚摸着我的每道伤口问它们的来历。之后也会给我额外的钱。”
“那些禽兽只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慰藉罢了,看到一个残缺的人,自己糟糕的生活就变得没那么悲惨了。”
“谁又不是这样呢...”浅见酱幽幽地说,“但是我知道,只要我一直向前跑,伤疤就会愈合,旧日的噩梦也会被甩在身后。来,我们一起冲过这座桥吧!”她说着就拉着我跑了起来,她的小皮鞋哒哒地敲击着砖石地面,路边寻食的鸽子被惊得四下飞散,夕阳的光直射入她的眼眶,她笑着,高声喊叫着,像一个平凡的,肆意张狂的女高中生一样,我回过头,看向身后,浅见酱这样努力想要逃离的,究竟是一个怎样修罗绘景的噩梦呢?
5.天空树上,晴空之下
当我和浅见酱赶到晴空塔时,发现晴空塔正在做与原神的联动活动,我拿了本宣传册子,等待电梯前往350米处的第一展望台。
当浅见酱知道我玩原神后,一直在比划着奇怪的造型,嘴中喊着:“电波”,“电波”地对我发射,我猜这大概是日本中学生之间现在流行的一个玩意?
或许类似国内喊人“原批”一样,但看浅见酱的模样,至少这个“电波”不像是个贬义词。
或许是因为联动的原因,晴空塔上同样门庭若市,我带着浅见酱挤出来一小方观景位,得以俯瞰东京一角,我应该是去过上海的东方明珠和天津的天塔眺望过城市景观的,但是现在想来只剩下不成片段的回忆,早已忘却站在高塔上是怎样的心境了。
此时正逢晨昏交替,最后一米日光正要从晚霞中抽身而去,我想起了《你的名字》里的逢魔之时,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时刻,并不是因为这阴阳昏晓间有什么魔法,而是它异常美丽,如同蛋糕上即将被吹熄的烛光。
再往上走,450米的第二展望台上,游客略微稀疏少许,也看到了更多原神元素的布置和展台,浅见酱给我同芙宁娜拍了张合影,我问她玩过原神没有,她说之前同学有在玩的,她只是听说过。这一层还有一个鸣神大社的扫码抽签筒,这次赛博抽签,倒是抽出了大吉,米哈游果然还是更适合中国宝宝的体质。
正在我和浅见酱聊天之际,也许是到了整点,塔内突然开始播放原神海灯节的过场动画,我那时还没做完任务,算是小小地被剧透了一下。她见我惊喜的模样,说真好,自己喜欢的游戏可以这么用心地去回报它的玩家。
此时从第二展望台向外看去时天色尽黑,脚下的东京城区伴随着夜幕将城市重新点亮,远远的可以看到城市对侧的另一座高塔,想来就是东京铁塔了。城市几大轴线交合处灯火通明,映在玻璃上,再反折入夜空,如同十字架飘荡于东京高空。
浅见酱在展望台上寻寻觅觅,我问她在找些什么,她说她在看这里能不能找到她的学校,不过大概离得太远了,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点,太容易被城市林立的房屋吞没。
我倒是找到了我们走过来时路过的浅草寺,它同样被埋藏在一堆房屋当中,很容易找将不见。浅见酱朝我指了下不远处的朝日啤酒大楼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可以跳进啤酒的泡沫当中呢。”
我说:“太远了,你得长双翅膀才能飞过去。”
“可是看着很近呢。”浅见酱似乎依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从这里看,平日里要搭好久地铁,JR才能到的地方,现在仿佛轻轻一跃就可以到达。在这里大家都变得好小好小,我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简直就像是没有我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不久,我们回到第一展望台的纪念品商店,这里挤满了选购原神联动商品的游客,我也就懒得挤进去凑那热闹了,倒是浅见酱,挑了一个她喜欢的chikawa玩偶,这个玩偶抱着一个晴空塔,大概是这里的限定款式。我说我来买吧,她摇了摇头,说这算她不多的坚持。
付款后走向地铁回程的路上,我问浅见酱还有什么坚持,她思忖片刻,然后在晴空塔硕大的阴影之下告诉我说她的坚持已经所剩无几了,开始还想维护很多,但是后面发现,所谓的自尊、原则、底线不过是自我意识过剩的画地成牢,没人在乎你的感受与喜好,于是最后就只剩下一些“电波”,也就是自己最喜欢,且不能放弃的东西了。
6.最后的晚餐
我们乘坐地铁横穿大半个东京,又到了新宿附近,我问浅见酱附近还有什么好吃的店铺,她带我继续坐到了中野,推荐给我这里的一家拉面馆。
这家拉面馆店面很小仅可坐不到十人,她在点餐机上为我点了店里招牌的拉面,端上来发觉竟是用豆乳做底,放入牡蛎和叉烧的拉面,口感浓厚,果然很是独特。价格也算实惠,一碗才不到900円。
浅见酱说这里离她家不远,这家店也有些年头了,之前她妈妈经常带她来这里吃,所以即使妈妈离开了,她也会时不时来吃一次,或许还抱有一点再见到妈妈的侥幸吧?
我问浅见酱父母离婚后,再没有见到妈妈了吗?浅见酱说很少很少,她妈妈不久就嫁给了一个新的老公,听说都快40岁了还在筹备给新老公生一个孩子,就这样怎么还会记挂自己之前的姑娘呢?
我说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要再割腕了,好好学习,以后有的是机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浅见酱说她只有很不开心的时候才会这么做,开始把握不好轻重,现在已经习惯了,没关系的。
这已经是我今天不知道第几次从浅见酱口中听到“习惯(慣れ)”这个词语,冷风可以习惯,家暴可以习惯,如今,似乎连自我摧残的行为都变成了可以习惯的事情。她习惯的,究竟是个什么呢?我迟疑了片刻,问她割腕后是什么感觉。浅见酱想了一下,然后讲了个小故事:
“我小时候回乡下的老家,家旁有一个湖泊。冬天湖面结冰。我走上去把手放在冰面上,才几分钟人就被冻麻了,手黏在了冰上抬不起来,整个人也昏昏欲睡,之后我只记得周围的冰面开裂,我坠入冰水之中,之后大概是有什么人把我拉了出来,据说那次我的心脏停跳了一分钟。
手腕被割开的感觉,就像是我坠入冰窟到重新恢复感官的历程,缓慢,疼痛,濒临死亡,但也是在短暂时刻内,我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个体,而不是就那么麻木地走向死亡。”
浅见酱的这一席话令我讶然许久,我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还是幼女的浅见酱身着白色的纯丝和服,被拖入深潭与泥淖之中。我似乎稍微有些了解浅见酱的行为了。
拉面分量不大,我几口就囫囵吃完,浅见酱还剩了些许,人们说日本人饭量小果然名不虚传。我俩走出拉面馆,外面的寒意把我冻了一个哆嗦,我才意识到今日的行程已近尾声。
浅见酱说此地距她家就几个街道,我提议送她回家,她说怕被熟人看到,最多只能送到前面的天桥。
我说如果她不想回家的话,可以先到我的住处暂时歇脚,就在吉祥寺,也不是很远。浅见酱婉言拒绝,说回去太晚父亲会生气的。她说下周就是她的生日了,所以下周不再接爸爸活,而是真的去和同学们出去玩一天庆祝生日,她的父亲正巧下周要出差,想来会是一个很愉快的周末。
马上就到了人行天桥,浅见酱踏上一阶楼梯,就和我差不多高了,她转过身说:“大叔是个很好的人呢,之前有些爸爸在我走的时候想要我的内裤或是袜子,都是很变态的要求。至于大叔,我把今天的天空树chikawa送给你,你要好好地对它哦。”说着她把那个适才买到的的限定版玩偶挂饰塞到我的怀中。
“这怎么行,这是你最喜欢的电波...”我话还没说完,浅见酱已经踢踏着小皮鞋一溜烟跑到天桥中段,她浅棕色的头发在天桥顶灯的映射下格外耀眼,只见她用手团成喇叭的模样,冲着我喊:“大叔一定要做个好人啊~”
“你也要好好活着!”不顾路人诧异的眼光,我也这么嘶吼着回应,但是再一看,浅见酱已经离开了。
7.尾声
几日后我便回国,在损友们取笑我没约上三宫老师的嘲讽声与撸串喝酒中度过了春节的剩余时日。
哪怕我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说浅见酱说不定比三宫老师还要善解人意,但损友的一句话就让我沉默了很久:
“你又知道她嘴里哪句是真话?”
本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行业,把自己的心啊肝啊掏出来给别人看似乎确然不很实际,但看着浅见酱送给我的那个chikawa,我宁愿相信她在某一个瞬间袒露了真心。
那个晴空塔的chikawa,挂在包上很奇怪,挂在钥匙链上又太大了,于是我只能将其原封不动地放入展示柜中,但这么一看,又像是摆进灵堂,祭祀烧香。
后来我还是会偶尔刷一下Instagram去查看浅见酱的动态。
她生日过后发了一张和蛋糕的自拍,附文:吃了蛋糕就又大了一岁,新一岁里也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好好加油哦。
大概三月下旬吧,她在个人简介末尾更新了一段话:
“人最遗憾的就是未选择的路
但是不要因未曾选择而将其美化或浮想联翩
有一天你会看到,你所走的路
也是别人眼中,那条未被选择的路”
我猜,这是不是和我问过她的那个问题有些许关联呢?
五六月份时,她更新频率逐渐降低,最后一条说是去别的平台发展了,好像是一个正经的爸爸活APP,需要日本手机号才能注册。
九月中旬,我弃坑了玩了好几年的《原神》,曾经的热潮退去,大概这个游戏终于没成为我的“电波”。
十一前,趁着人少,趁着日签还未过期,我约了个朋友跑去关西又玩了一圈。朋友是个深宅,对各种二次元逸闻趣事如数家珍,她带着我去神户看了风见鸡馆和神户大桥,说是FATE的取景地。
我之前特意让她做了下功课,想去《吹响吧,上低音号》的取景地看看。于是这次行程也包括了宇治,一个毗邻京都很小很小的城镇,宇治站内有不少动画角色的等身立牌,果然是被二次元带动的旅游经济。这里有一个大吉山,爬上去后据说就是动画里重要剧情的发生地,晚上时可以眺望整个城市的夜景,但白天着实观感平平。
下山时,朋友说还有一个久美子椅,我们找了半天,最后跟着谷歌地图的定位在平等寺旁找到了蛮不起眼的这个椅子,我嘲笑说这个椅子景点,谷歌评分4.9分呢,还是24小时开放的景点。
朋友说,因为很多人会来打卡啊,圣地巡礼的地方本身也不会有多么特殊,是动画赋予了这个椅子更深层的意义。
我说是哦,就坐在那里,眼前的宇治川缓慢地流淌而过,我闭上双眼,静静等待了两分钟,直到下一组打卡的游客把我们赶起来。
我究竟是在瞎JB期待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