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有一部很火的剧,叫做《潜伏》。当时还小,不懂很多东西,就跟着爸爸妈妈一块看,看余则成和翠平如何在关系复杂的天津站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当时只觉得执行任务-掩藏身份之间的对立与困境如同华尔兹般辗转腾挪令人着迷,但长大后,看了不少其它的谍战片,才知道这“潜伏”并不只是一场狼人杀般的游戏。
《刀尖》带给我相似的感受,固然影片大部分时间讲述了一个敌我难辨的困局和迷宫中的智斗,然而电影的野心远超于此,它除了讲述刀尖上行走的潜伏外,亦通过南京地下抗战图景的一角,展现了军国主义癫狂后的覆灭,预言了腐败的重庆政府终将倒坍的未来,可以说本片旨在传达一种朴素的爱国主义与正义思绪,但是在1940年的南京,一个魑魅魍魉群狼环伺的局势之下,爱国与正义来得格外珍贵。
“谍战片”天然地带有令人屏息、紧张万分的时代气息与敌我难分的悬疑气质。《刀尖》恰如其分地选取了一个日军、汪伪、重庆政府与我党抗日武装力量交织的时间节点,一场刺杀行动让所有人绷紧了神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以说这也正是经典的谍战片模式。
但《刀尖》并未将这种暗流涌动的猜疑与构陷过分爆米花式地描摹成狼人杀化的游戏,固然手段高超可以瞒天过海,但潜伏并不是诗意化、幻想化的詹姆斯·邦德式特工行动,而是一场站在民族、家国制高点的救亡图存式的献身。一颗钉入敌人心脏的钉子,可能会沉寂数年无人问津,可能会病死他乡满怀愤懑,更有可能被他人暴露而功亏一篑。
影片中林婴婴做事干练,三言两语挑拨离间,便让汪伪内生起嫌隙。然而如若没有身后的情报网,没有精心布置的身份,没有组织的及时搭救,那她恐怕也会身陷囹圄。
金深水所属的重庆政府更甚,顺风顺水时,尚能组织刺杀,一旦被逼入绝境后,也会丢车弃卒,割腕求生,主打的就是一个毫无人情地用后即弃。而更令人不解的就是,面对国家的危难,重庆仍脱不出党争的窠臼,口口声声说着一致对外,但暗地里依然不放过压制我党的任何一个机会。
除了同侪的内斗之外,影片中不管是军统还是地下抗日力量所面临的最大敌人便是以汪伪政府为首的汉奸群体,卢敬瑜,李士武,俞至仁,这些汉奸小头目们可恨、可悲又愚蠢,一方面他们为虎作伥,尽管被日本人看作猪狗但依旧马首是瞻,而另一方面,哪怕是身为汉奸的他们仍不能铁板一块,军统同样如此,无法同仇敌忾,而是组成小派系互相内耗斗争,自以为斗掉他人后自己就可以活得更好,但是斗到最后,剩下个光杆司令又有何用呢?
因而我觉得《刀尖》并不仅仅讲述了一场谍战,它也在故事的推进中,揭示了为何日军与汉奸集团注定会败退,为何重庆政府会节节败退,为何我们最终可以以弱胜强。因为一个不得民心的政府最终将失去人民的信任,一个内部不团结的团体也难以长久维系,这也是金深水抛弃重庆政府最终选择我党的缘故。
电影中有林婴婴和杨丰懋一行人哼唱《义勇军进行曲》的桥段,我后来查了一下,《义勇军进行曲》于1935年创作,在电影所在的1940年时已经传遍中华大地,虽然没有人在彼时为其赋予国歌的称呼,但歌曲中人民不畏牺牲以身救国的情愫仍能让歌者与听众都觉得热血澎湃,我很少在影片中听到《义勇军进行曲》,同时《义勇军进行曲》也少以这种山间哼唱的方式展现,然而在这群敌环伺的角落,这首振奋人心的歌曲成为了他们不多的慰藉。
影片中的静子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设计。身为日本人,身为日本军官的遗孀,她被重庆政府看作一个接触日本高层的捷径,因而金深水与她所谓的恋爱也都是背负责任而不情愿的演出罢了。但这个懵懂的女人确实因此动情,在某种程度上,她也为爱情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因而金深水对静子包括静子所代表的这类日本民众抱有复杂的情感,影片也非常恰如其分地通过静子这个角色破除抗日电影中对日本人形象的脸谱化描摹。固然丧尽天良的侵略者罄竹难书,但是对金深水而言,除却仇恨之外,又该对静子的死抱何种态度呢。
(后来知悉静子的演员于22年过世,未等来这部电影的上映,年仅38岁)
影片中有两个我很喜欢的镜头,都在结局附近。
一个是金深水埋葬林婴婴的那一幕。我注意到覆在棺材的土上,有一抹新绿的植物。
另一个则是阿牛被日军追杀,来到一片竹林时,在日军的火力之下,竹林倒坍的镜头。
要知道,竹子的生长何其之快,竹笋长成粗壮的竹子,也不消几日夜工夫,于是那些被摧折的竹林,正像我们抗日的军民一样,宛若汪洋,无所穷尽,纵然残忍的侵略者会通过暴力手段对我们赶尽杀绝,然而死去的英雄,他们身上的覆土仍可孕育生命,他们的精神仍可滋养后人。
《刀尖》是一部水准之上的谍战影片,导演高群书继《风声》后,交出了一份风格不同,叙事角度更为宏大,情绪也更加饱满的谍战影片。在抗日,国共内战的正面战场背后,同样有这么一群行走在刀尖的敌后战士,他们隐姓埋名,潜伏多年,坚守信仰,为了那个他们可能看不到的美好明天而默默奋斗甚至牺牲。
我想,这群人值得我们的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