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自然笔记》-563《寻鸟记》68
文摘
文化
2024-12-16 06:27
山西
寻鸟记
阿尔金山
车轮碾过新雪,我默默的注视着车窗外的世界。阿尔金山很辽阔,视线中大多数是一望无际的旷野;阿尔金山有很多山,山很大,绵延到视力穷尽处。有山的地方必然会有沟,山沟里有河流、有草原、有各种野生动物,还有小路蜿蜒,可以带我行入深处。我喜欢穿行在山沟里,从一条大沟进入另一条小沟,再进入另一条更小的沟。山沟组成了纵横的网,交织在一起,不断地穿越,便有了不断的发现。
阿尔金山的天空是湛蓝色的,有变幻莫测的白云点缀其中。那云似乎凝着不动,却又慢慢变化出各种超越思维的构图,渲染着天空的绚丽。有风吹过,那云便开始移动,并加快变化的速度,幻化成各种奇特的造型,匆匆飘过。我凝视着这些云,恍惚误入那个遗忘了很久的童话世界,一下子便沉迷其中,心情随之起伏跌宕,或而喜悦,或而悲哀。蓝天白云间有大鹏翱翔,他们环绕上升,围绕着太阳一圈又一圈,如同进行着一种神秘的仪式。我找到一块石头,稍作休息。有一对鼠兔就在不远的地方,它们没有顾忌我的存在,只是偶尔不经意的看过来一眼。它们的嘴唇在不停地耸动,似乎在窃窃私语,我无法知道它们谈话的内容,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我,假如有,我在它们的印象中又或是怎样的形象。是可恶的,还是可爱的。忽然,有一种感觉,有很多眼睛在注视着我,那眼神来自天空、地下、荒草间,甚至是虚空中。我努力寻觅,还是看到了高空的隼、草中的藏原羚、山脚下的藏野驴,但似乎又不是它们,此时的我不再孤单。其实,我知道那种无处不在的关注应该来源于这里的一草一石,一风一雪,甚至是每一座山峰。我们在这样的时空相遇,面对每一种生命,我们可以平等相视,可以探寻生命本体的精彩。
前方有一座沙山,陡峭的坡直上云端。我无从选择,脚下用力直冲而上。当车头向上,视线中只剩下天空的秃鹫时,我终究还是胆怯地收回了油门。也就是瞬间的犹豫,车子不受控制地滑坡而下。好在只是几分钟的失控,我重新调整好方向时车子又回到了原地。天空中的秃鹫也许是看到了我的狼狈,呼啸而下,站立在山脊处发出阵阵讥笑。我收拢惊魂,再次让车子咆哮着冲向那些讥笑我的秃鹫。最后一刻,我没有再次胆怯,随着一阵沙尘飞扬与瞬间的失重,我终于冲上了沙波,也惊飞了那些黑色的秃鹫。他们再次盘旋在蓝天白云之间,那大大的双翅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属质感的深蓝。我沿着沙梁前行,忽然,一只藏狐静静地躺在裸露的沙地,它的皮毛在晨光中泛着银光,四肢僵硬地伸展着,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脆弱和无常。我小心翼翼地接近,确认它已然是一具尸体。我抬头望望天空那久久不愿意散去的黑点,才知秃鹫的落下并非是观看我的热闹。他们显然是嗅到了藏狐的死亡的气息存在,只为它而来。我停车熄火,随着我的安静,那秃鹫在空中逐渐放大,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的眼中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一只秃鹫率先降落,他用锋利的喙轻轻啄了一下藏狐的尸体,似乎是在试探,随即跳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它的头部和颈部裸露的皮肤在紧张中变成了鲜艳的红色,这是它准备战斗的标志。确认没有威胁后,它开始大口撕咬,贪婪地吞食。周围的秃鹫也不甘落后,他们纷纷降落,加入了这场盛宴。他们的喙和爪子在藏狐的尸体上忙碌着,每一次撕扯都发出清晰的声音。争抢中,秃鹫们的力量和勇气展现无遗,他们用强壮的身躯相互推搡,争夺最佳的位置。他们的面部和脖子在争斗中变得更加鲜红,仿佛是战场上的旗帜,宣示着它们的力量和胜利。有的秃鹫在争斗中败下阵来,他们的红色渐渐褪去,显露出疲惫的姿态,而胜利者则趾高气扬,他们的面部和脖子红得如同火焰,彰显着它们的力量和胜利。最终,这场争抢在藏狐只剩下一副骨架后渐渐平息。他们再次振翅高飞,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旷野的风呼啸而过,胡兀鹫闪亮登场。他在离地面3~5米的高度,快速地贴地飞行靠近。我无从知晓他怎样可以如此迅速地获取这里有食物的信息,应该是极端敏锐的视觉带来的结果。他的视网膜斑带区中央凹内的视觉细胞有150~200万个,大大超过我们人类同样区域的20万个视觉细胞。这样的进化结果,也意味着当我们看到他们的同时,他早已清晰的分辨出我们是在微笑还是厌恶。他俯冲而来,显然是为了藏狐的骨架。他摔骨头的绝技曾经轰动世界,那是因为希腊著名剧作家埃斯基洛之死。有一天埃斯基洛在郊野旅行,嘴里还哼着曲子。正当游兴伴着歌兴的时候,忽然从天上掉下一只乌龟,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头部,他当即死亡。肇事者便是正在施展摔骨绝技的胡兀鹫。藏狐的骨架不需要他“投弹分离”,半个小时后,藏狐只剩下一些毛发随风而去。胡兀鹫没有像秃鹫那般很快离去。他站立风中,用嘴整理着围绕脖颈的绣白色羽毛和胸部的橙黄色羽毛。前文我们描述过他的羽色特征,在随后的资料查阅中,我才得知胡兀鹫绣白色的围巾与橙黄色的飘逸胡须并非天生如此,而是一种后天故意染色行为,这样主动“化妆”的鸟类非常少见。
如今,已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胡兀鹫是有意识地“玷污”自己的羽毛。20世纪90年代,研究人员做了有趣的实验,给45只圈养的胡兀鹫提供了不同颜色和来源的潮湿土壤。结果发现,除1只失明的胡兀鹫仍保持纯白色羽毛外,其余都选择含有氧化铁的潮湿红色泥土,每天用泥土沐浴的时间长达1小时之久。1995年,在比利牛斯山,有研究人员观察到1只胡兀鹫在锈色泉水中沐浴。1998年又有学者多次观察到同样现象,并观察到胡兀鹫胸部羽毛被湿泥玷污染色。
胡兀鹫为什么要“化妆”?又为何如此偏爱含氧化铁的湿泥?有学者认为这是成体炫耀优势地位的有意识行为。也有学者认为氧化铁具有药理作用,能消灭寄生虫,还可抗菌、调节维生素A,并具有抗氧化性能。还有学者推测胡兀鹫“化妆”是为了得到更多食物,鲜明的橙黄羽色能让胡兀鹫优先占有更多食物,但这一推测还有待进一步证实。蓝天之下,群山林立,风云涌动,胡兀鹫依然在翱翔。开车巡游于这样的天地,心会绽放出愉悦的微笑。没有目的地,没有归期,只有太阳落下的地方才是今天的驿站。
我的两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