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约6400字,读完约需7分钟
中国仍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实现进一步的发展。明德战略对话2024系列活动“一对一深度对话”第六期,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院长王文与欧盟亚洲事务研究所(EIAS)总裁顾爱乐就中国的高质量发展、西方对中国发展的看法及未来愿景等问题展开深入对话。9月28日,观察者网发布对话内容。现将对话实录全文发布如下。
GGRC2017
王文:各位朋友,欢迎大家关注明德战略对话。这一期我们请到了一位非常重要的欧洲学者,来自比利时的欧盟亚洲事务研究所总裁顾爱乐先生。研究汉学或者研究海外中国问题的学者对顾爱乐先生应该非常熟悉,他在欧洲非常有影响力,在过去的二三十年做过大量的报告,提出过一些具有穿透力的观点。
过去5天(8月31-9月4日)我跟顾爱乐先生调研了中国南方的很多城市,比如上海、义乌、温州。9月4日,我们在中国人民大学,跟高级别官员、知名学者以及人民大学100多位师生进行了非常深入、有趣的对话。
这次明德战略对话,我们邀请了11位来自美国和欧洲的学者,顾爱乐先生是本次对话的代表团团长。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到中国已经很多次了,感觉这次跟过去有什么不一样?
顾爱乐:每次来中国我们都能观察到很多变化,尽管可能只隔了两三个月或者六个月,但中国发展的很快,这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一点。
王文:有时候我很疑惑,比如我经常去欧洲,新冠疫情以后,过去的一年半我四次去欧洲,共拜访了11个国家。事实上欧洲的20多个国家我几乎都去过。在中国我们经常讲变化,但是在欧洲我们实际上看不到很多变化。所以在变化和不变之间,您怎么看待中国的高速变化和欧洲的几乎不变?这个背后能给我们带来哪些思考?
顾爱乐:欧洲也会发生一些变化,当我们将现在的中国和四五十年前做对比,能够看到非常快速和巨大的变化,从量的发展跃升到质的发展。而欧洲在过去可能经历了非常长期的社会发展和进步,所以在欧洲也有变化,但是中国现在已经到了高质量发展的更重要的阶段,中国人讲从0到5的增长是无限倍的,从5到10的增长是翻倍的。但是如果一旦发展到了一个比较高的阶段,可能就很难再次翻番,这时增速就会放缓。发展的质量也是非常重要的,这可能是一个变化,也就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王文:中国的高质量发展其实追求的不是速度,更多是质量。过去的5天里,您也看到了中国有很多高质量的民生变化,比如我们这次去了新农村,看到了农村人的生活现状。我们坐了两次高铁,短短的三五百公里只需要一个多小时。还体验了中国的夜间经济,即便是晚上10点、11点钟,中国的夜市仍然非常热闹。
但是问题来了,为什么中国在高质量发展时,西方却越来越流行另外一种说法,就是过去两年流行的所谓Peak China——中国“见顶论”。您对中国有很深的了解,您怎么看待这一观点?
顾爱乐:首先从人口的角度来看,西方认为中国的人口数量增长趋势的下滑,会带来诸如人口老龄化等一系列人口方面的问题。但是我持相反的观点。在我看来,中国社会开始从重“量”变为重“质”,虽然从量的角度观察,经济增速可能有所放缓,人口增长趋势减缓,但实质上,人民的生活质量却在持续不断地提升与优化。
与此同时,尽管劳动力人口数量可能减少,但是随着自动化技术、制造流程的优化这类高科技的快速发展,在工业、制造业和加工业等领域,可能对劳动力的需求量也会下降,或者说随着技术进步,我们或将减少对简单劳动力的依赖,转向能够创造更多高技能、高收入的工作岗位,这也是未来一种非常好的发展方式。
在欧洲,人们对中国看法各异。中国人其实也有创业家精神,我在过去几年中深有体会。同时我们也能够看到转型中的中国,是一个资本自由流动的社会。如今的人们拥有更多成为创业者、企业家的自由与机遇。
同时中国的市场竞争力也在不断增强,激励着每个人更加勤勉的工作,追求更高品质的生活。虽然在某些领域仍需不懈努力,而人们的雄心壮志与美好愿景,正是推动这一变化的重要动力。劳动力市场的组织方式也将随之调整,促进人们思维方式的转变,这一变化无疑是积极的。
王文:所以您认为那些中国“见顶论”的说法,现在看来是完全错误的吗?
顾爱乐:是的,我并不觉得中国现在见顶了,我认为中国仍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实现进一步的发展。当然一方面,中国在生产力和工业发展方面已经非常先进了,人民生活质量也已经有了非常大的提高,但是中国还有一些地区仍处在起步阶段,还需要经历这样的变革。所以如果要实现所有地区均达到高质量的发展水平,或者确保所有地区都能享受到同等质量的发展成果,可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王文:中国目前发展的潜力仍然非常大,但是从汽车拥有量来看,中国每千人的汽车拥有量远远少于日本、德国、美国,也少于比利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美国、西欧一些国家,每千人拥有的汽车量大概到700辆左右,而在中国,每千人仅仅拥有大概200辆汽车。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
这样巨大的潜力也形成了对世界的影响力,但美国和欧洲的一些媒体把这种影响力视为是负面的,甚至是一种威胁。顾爱乐先生,您怎么看待中国如此巨大的经济潜力所带来的世界影响力?
顾爱乐:首先,中国其实已经是一个非常具有竞争力的市场了。有些欧洲公司初入中国市场时,并未充分预估到这里的竞争强度,因此当遭遇挑战时,他们往往会归咎于中国。所以是中国带来了威胁,还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公司没有足够的竞争力?
王文:现在明显感觉,无论是欧洲还是美国,对中国的崛起心里总会不痛快。中国崛起速度之快超越了美国和欧洲的想象,导致了您刚才讲的,无论是欧洲还是美国,对中国的政策都呈现出摇摆状态。
到2018年特朗普把中国视为最重要的战略竞争对手之后,美国对中国的政策才出现了定型。但是,欧洲对中国到底是朋友还是对手,还是有些人认为的是敌人?这一点并不是那么清楚,我对此感到非常疑惑。顾爱乐先生,您怎么看待欧洲人眼中的中国观?
顾爱乐:首先,过去这些高污染、低成本的行业主要聚集在亚洲,特别是中国。因此西方国家乐于见到中国持续以低成本的方式,生产这些行业的高污染产品。中国现在向着高科技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在制造业领域大规模应用高科技,这并不是很多欧洲人所能预测到的。
王文:“替罪羊”这个说法听得我很不是滋味,我们的的确确不喜欢这个词,因为“替罪羊”是一些无能的人推卸责任的说辞。您觉得未来中欧和中美这两组双边关系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吗?有没有设想过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顾爱乐:首先作为一个欧洲人,让我去评价中美关系可能有些困难。当然作为一个观察者,我个人对于中美关系并不是持非常悲观的态度。美国内部存在着众多政治问题和议题,因此,就这些内部政治议题而言,中国很容易成为被指责的对象。
王文:中国还是成为了美国的替罪羊?
顾爱乐:可以用“替罪羊”这个词来形容,从某个角度来讲,也可以叫做“去风险化”,这意味着整个供应链的结构不会追求垂直整合了。换一个角度讲,如今在西方媒体中,中国成为了一个高频词汇,他们或以积极的态度,或者带着批判的眼光,频繁地讨论着中国。但是从市场的角度上看,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公关,本质上都是宣传。
所以这也展现出了西方国家对中国的重视,试想,如果某一天西方国家不再频繁提及中国,那才是真正的大问题,因为这意味着中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此,当前的状况其实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表明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日益重要,其取得的显著进步对全球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吸引了世界各国的关注与重视。
王文:我们不希望媒体提到中国的时候都是负面的,或者说是消极的,甚至是抹黑的,这是多数中国人真实的心理,我也要跟您反映。另一方面,其实在中国和欧洲、中国和美国存在结构性矛盾的时候,多数中国人对于美国和欧洲如何解决矛盾的方式有一定的失望。至少我们看到美国解决当下这种竞争关系的根本方式,仍然在重复着过去两百年大国竞争的现实主义模式。换句话说,希望能够打败对方,让对方失败,而不是一种共赢的模式,这是我们现在担忧的,也是感到遗憾的。
更重要的是,其实欧洲和美国对于未来世界的发展,理论上讲应该提出更多更加可行的设想。比如1945年二战结束以后,美国提出联合国的设想,推动了全球治理的发展。欧洲在二战结束以后不断推进欧洲共同体,最后形成了欧盟。三十年前,中国人对欧洲和美国,对未来世界提出的这些解决方案充满了崇拜。
顾爱乐:首先您需要看一下是谁在批判中国,这些批判的观点是什么。在欧洲和美国的媒体中,尤其是一些大的媒体集团,他们的报道和叙述方式可能存在一定的趋同性和相互依赖性。所以在这种背景下,这些媒体的叙述方式就不会像过去那么客观了,所以是谁在推动这种叙述方式是值得思考的。
王文:媒体对中国有一些评价,我们在乎的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些媒体或者政客,或者智库学者的思考和评价,去思考更远的未来。如果我们仍然相互诋毁批判,就很难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对于未来的设计正如我们这次明德战略对话的背景,就是二十届三中全会推出了改革的方案和相关部署时间点的设计,截至2029年未来五年的改革方案,以及2035年如何进一步落实和实现我们的愿景目标。2020年的“十四五”规划提出的2035年愿景目标就是到2035年要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经济总量也要比2020年再翻一番。那就意味着届时的经济总量可能会达到35万亿到40万亿元之间。GDP总量要增加一倍,相当于从2020年到2035年这15年的年均增长会达到4.7%左右。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一起畅想一下2035年。当我们聊起2035年的时候,您会在中国的文本上看到很多清晰的设想和愿景,但是欧洲有吗?美国有吗?我们期待着美国有更多富有远见的政治家、学者和相关媒体的精英。我们很少看到欧洲和美国相关的设想,您是怎么样看待2035年的欧洲、美国、中国和世界的?
顾爱乐:作为欧洲人,我其实对欧洲的情况是最了解的,我可以更多地描述欧洲的情况。对于中国来说也是一样,中国政府最了解中国人民,他们更知道在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中国来说到底什么是好的。中国可以进行一些更好的战略规划,中国对自己应该保持足够的信心,制定自己的政策和规划,而不要太多关注其他国家或者其他国人的意见。他们可能假装什么都知道,但是实际上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像中国自己那样去了解中国,所以必须要对自己保持足够的自信。当然对于一些有意思的观点我们可以兼听。但是首先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最了解自己的国家,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我们应该对此保持足够的自信,自己为国家制定规划。
王文:特别感谢与顾爱乐先生的对话。通过跟您的对话,我学习到了特别多,尤其是您反复从产业竞争,社会发展,理念层面上讲述了一个我们中国人经常讲的道理,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事实上中国现在对于2029年、2035年、2050年都有非常具体的规划,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不断地做好自己的事情,通过不断地改革,提升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慢慢地让中国变得更好。中国变得更好,世界就差不到哪里去。当然面对外部的竞争,我们会用更多的精力把外部的竞争转化成为内部发展的动力,并且把风险控制在一定的层面,这是中国当下的策略。我们也希望通过类似这样的对话,更多地推动中国和欧洲,中国和发达世界,中国跟整个西方世界更多的合作和相互理解。再次感谢顾爱乐先生,谢谢各位!
顾爱乐:从我的角度,有时听听其他国家或者其他国家的人怎么说是好事,有时他们会去批评,但是最终每个国家都需要关注自己的问题,从而解决问题。欧盟内部也需要做大量工作来改善自身的状况。所以欧洲首先要关注的就是解决或者改善我们自身的问题,而不是过多地讨论中国,对美国来说也是一样。都做好自己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特别感谢,谢谢!
GGRC2017
更多阅读
关于我们
扫码关注我们
GGRC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