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由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主办的“2023中国传统色彩学术年会”于11月17、18日召开。会上,国内和日本的色彩专家进行了精彩缤纷的学术报告,在学界和业界产生了热烈反响。为进一步分享会议研讨内容、推介参会专家学者的学术成果,本微信平台将陆续推出各位专家在年会上的发言。敬请关注!
主讲人简介
杨蕾,周口师范学院文学院副院长,校聘教授。中国古代戏曲学会会员,河南省古代文学学会会员,主要从事古典戏曲及戏曲色彩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项,主持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1项,参与国家社科重大项目1项,参编学术专著2部,在《戏曲研究》等学术期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
杨蕾:谢谢李老师的介绍,各位老师、听众朋友们大家好!
今天我带给大家的题目是“昆腔杂戏与近代戏曲色彩的交融滋新”。
上午彭德先生提到了乾隆皇帝,谈到他的审美问题,尤其涉及色彩的审美趣味。下午我也从乾隆开始说起。
乾隆五十五年徽班进京,古代戏曲和近代戏曲由此做出了分界。戏曲进入到昆曲与花部乱弹争胜的阶段,也即后世所称“花雅之争”。雅部是昆山腔,花部是京腔、秦腔、弋阳腔等。从明代中后期四大声腔,到乾嘉时期花部乱弹逐强和雅部的昆曲争胜,戏曲从传奇时期到乱弹时期的转型。在这个转型期,花部乱弹饱含着民间质朴、粗鄙的审美趣味,冲击着昆曲主导的戏曲演出,由此诱发了近代戏曲旧有文体形式和艺术形态的突破和新变。这种“新变”既有从“曲”到“戏”的观演之变,也有从“衣箱”到“检场”的动静融合;既有从“定式”到“个性”的妆扮突破,也有从“听曲”到“看戏”的视觉改良。在这种变化过程中,我们不仅能够看到戏曲形态的发展与变革,也能感知舞台视觉的交融和滋新。对此,我们从三个方面来考察。
一是昆乱同台与戏曲色彩应用的有序交融
从明代中后期到清前叶,戏曲的表演体制相对完备,人、事、时间、空间可以通过角色、行当分场演出,扩大戏曲的叙事、容量。伴随着近代社会巨大变革诱发的文化观念变迁,戏曲审美风尚和观赏习惯在宫廷与民间的交流、昆腔雅调与花部乱弹融合中变革和重构。
首先,从听曲之美到观戏之奇,观众开始慢慢变化了。这种变化就是“风气一新”,对于花部乱弹的“新腔”腔种,对于改造行头、面具后的新奇,这样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咱们看到文献记载都是呈现“风气之新”。这种“新”更多是从观众角度、民间角度,昆腔乱弹迎合了观众的诉求,这是我们所说的从“曲”到“戏”,观演之变的观众之变。其次,就是 “演员之变”。我们可以看到花部乱弹时期的演员构成,从清代中后期的交融中我们看到在艺人中,昆曲和花部乱弹在同一个班社,尤其是有一些昆班和乱弹班的艺人,是既能够演昆曲又能够演花部乱弹的戏。昆乱同台不仅是腔种的相互交融,更是戏曲艺人在表演上的交流学习。诸如:吴大保和四喜官,他们虽然唱的昆腔,但是兼学乱弹。另有春台班24名艺人有11人是昆乱兼擅。同时,昆乱同台这种交融模式,在宫廷里更多集中和展现出来。这是在《内外承应戏总目》中反映宫廷的情况(图1),根据统计清宫内学伶人演出的昆腔杂戏,其中昆腔相对较多,但是乱弹也不少;在外学伶人里,乱弹是比较多的,还有梆子腔。所以昆乱同台的整体交融模式已经从观众、演员上升剧目上,达到了这样深层的有序交融。
图1 《内外承应戏总目》中清光绪年间承应剧目一览表
二是“衣箱”“检场”与舞台视觉体系的动静辨识
昆曲与乱弹间的相互借鉴取舍,以及折子戏扮演的流行和内廷乱弹轴子的青睐,一方面使得演出更加精益求精,趋向华丽精雅;另一方面使得舞台砌末道具及盔箱杂把更趋有序简约,倾向谱式化,形成了从“衣箱”到“检场”的动静相配的视觉秩序。待之清代乾隆时期戏曲演出已经逐步生成庞杂的表演定制,或者说是舞台定式,家门开场——登台次序——角色关系。如同今天非常精彩的色彩年会也是这样。开场白、定场白,分场发言,小场评议,闭幕总结,而牛老师开场所谈“暖色里面的冷色”犹如定场白,都是体现了一种次序、角色关系和主旨大意。如何上场,台前幕后,这种配合后呈现出流畅的年会盛况,则需要一个团队,一套规则,也即下边要谈的色彩辨识体系。戏曲这种舞台定式围绕着“江湖十二脚色”,以角色为核心,面部的、行动的、穿戴的,这样的一些静态的辨识谱系。从开门开场、登台次序和角色关系上形成的舞台定式逐步发展到脸谱、身段谱和江湖行头进行静态的辨识谱系。
从明代到清代的脸谱是比较稳定地继承下来(图2),在色调的应用上比较稳定,包括“形”和“色”都是较为稳定的,特别是穿戴的服饰和色彩,形成稳定的“江湖行头”。这样固定的“江湖行头”穿戴器具划分几个大的类型,如大衣箱和盔箱中都有文扮、武扮、女扮等类别,我大概把大分类里面的这些直接表现出来的色彩都标红,大家可以看一下(图3)。我们可以看到大衣箱和盔箱,这里面“形”和“色”的相互搭配,还有杂箱里的胡子和靴箱,就是我们所说的衣、盔、胡、靴等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角色进行搭配。旗包里颜色较少,主要是以造型来营造人物关系之外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此外,我们可以看到逐渐建立起来的清代皮黄腔通行行头把子须髯图(图4),这是在“形”和“色”上形成的固化的、静态的谱式。这种谱式,就是戏曲演出中“宁穿破,不穿错”,因为破不影响形和色的和谐和平衡,但是一旦穿错了,视觉平衡就会被打破,这是戏曲舞台秩序建构的底层逻辑。
图2 明代到清代脸谱
图3 “江湖行头”穿戴器具一览表
图4 清代皮黄腔通行行头把子须髯图
静态的固化的谱式在演出的时候需要动态流畅的前后场配合。所以就有了《弋侉腔杂戏场面题纲》,这些提纲可以看到在一场中,哪个行当上,说几句话,放什么样的椅子,什么时候撤都有规定,包括上场念白念到哪儿,如何去布置,上下场协调、前后场的配合,让静态的谱式关系形成了动态的视觉秩序。由此,我们可以说昆腔杂戏,雅俗分流在宫廷和堂会进行融合,从雅到俗,俗雅争胜,到雅俗共融,色彩上在程式规范中生成谱式化特征,如穿戴规范、人物扮相,尤其是舞台调度中检场及道具使用,更是将舞台视觉的流贯性和统一性融为一体,实现演出时前后场的同步协调及舞台视觉的有序铺开。
三是“汉调新声”与舞台色彩谱式的守正滋新
从宫廷到民间昆乱演出之后,在这样一种非常缜密的检场次序和固化的穿戴基础上,“形”“色”“声”“容”调配的这种视觉秩序正在徽、汉合流,尤其是京剧诞生过程中,这样的定式逐步地被京剧继承下来。因为京剧是新生剧种,所以京剧很容易融合诸腔优势,在自我改革方面有了天然的优势和空间。我们可以看到这些雅俗共融中的范式、体例都被京剧很好继承下来。在一些宫廷档案里,尤其有些帝王用朱批的形式对于哪部戏里的服饰做了具体的规定,还有上下场也都以圣旨的形式加以固定。所以,内廷定式对新诞生的京剧影响是非常大的。我们能够看到清代内廷演剧《穿戴提纲》(图5),三国人物装扮尤其是刘、关、张的主色,刘备的香色蟒,关公绿靠,张飞的黑蟒,形成了一种反差性很强视觉冲击力。同时,像这样的穿戴搭配(图6),从服装主色到道具的使用,髯口的标记,声腔和念白,我们可以看到这里好像是一团乱麻,但大家一看就能够区分两个人物,三个虽然都是穿靠的将军,我们可先从颜色上区分,再从脸谱上进行区分,同时还可以从他们的道具上加以区分,如果实在区分不开,在表演过程中还可以从声腔、念白等方面进行区分。戏曲舞台人物辨识的思维体系等就是在这样一种动态的变化中生成。
图5 清代内廷演剧《穿戴提纲》三国人物妆扮辑录
图6 戏画《杨平关》
京剧不仅承继戏曲舞台视觉辨识的动态体系,而且在原有表演定式基础上提升了写意性和虚拟化,强化了“神到意会”的审美内涵。同时,京剧诞生后随着演员名角在表演和妆扮上的创新,京剧流派不断在“定式”中强化“个性”化特征。上午陈彦青老师也展示了《同光十三绝》的全图,我这里展示一个局部(图7)。大家看图中穿戴妆扮异于他人的便是梅巧玲演的萧太后,这是旗人妆扮,且妆扮色彩的使用也极具个人特色,这种个性化的改变对舞台色彩和妆扮的变化也是比较大的。
图7 《同光十三绝》局部
“听曲”到“看戏”主要是新剧的影响或者是西洋戏的冲击。这种冲击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剧场形制的新布局,观众群体的新构成和观演模式的新转向。从这个文献上可以看到是新奇写实、器具逼真、绘形于幕,让观者若身历其境,都是对中国传统戏曲一个极大的冲击。在这种戏曲改良基础上,观念打破了古典戏曲相对封闭的场面,从定式到个性,从听戏到看戏,在戏曲改良中底层的景随人移是没有过多的改变,但是在造景之法中尤其是光学影响,这种色彩关系实现了中西方色彩对戏曲舞台布景的冲击。最后这样一种定式在滋新中又形成了新的定式,色彩在定式滋新当中不是被削弱而是被强化,因为“看戏”更强调视觉上对戏曲整体舞台的观感。
最后,在中西碰撞的基础上戏曲及其色彩表达如何固本求新,这不仅是个问题,更值得我们思考。余上沅在百年前曾对“旧剧新戏”做了这样一个评述,“因势利导,剪裁它的旧形式,加入我们的新理想,让它成为一个兼有时代精神和永久性质的艺术品。”这样的评述我想对于当下的舞台色彩应用仍然有一定的指导意义。谢谢大家!
更多会议信息持续更新,请您留意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