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莉渭]行摄青海六月会纪实之二
2024-08-20 07:19
陕西
见到一位16岁的小伙,他嘴上插了四支口芊,说他已经插了四年,我不知该庆贺他的履历还是为他感伤,那些插了六支的,已经插了六年,那些插了两支的小朋友显然已有两年的插芊历史,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经受了体验的成就感。即使从两三岁的小孩子身上,我也看到了一种男子汉的坚毅、果敢和不惧血腥与生死的气概。这是我所生活的城市孩子们身上根本见不到的,我突然为自己城市的孩子们感伤起来。这里的孩子结婚很早,一般都是20岁出头就有了孩子,懵懂之初就开始体验人生百味,男女情感简单纯粹,家庭关系也好梳理。真正到了成年活成人间清醒,人和人之间关系难免不会夹杂更多物欲的东西。尤其,婆媳、长幼都生活在一个家里,男人潜在的阳刚之气,女人怀揣的阴柔之风早早即被激活和激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而城里的孩子不能说能力不强,但很多男孩子斯文有加,刚猛不足,妈宝男层出不穷。虽然科技的发展已经达到了超乎我们想象的程度,但人的气魄和胆略越来越显不够。假若世界有什么变故,接受过更好教育的城里的孩子未必会比他们更有担当和勇敢,这实在令人担忧。我们不赞成迷信、血腥,相信科学,但是谁说过,科学也一定要站在佛门口,很多顶级的科学家最后都去研究了神学,为什么?我也很费解,但我衷心祝愿我们整个民族都能从人本身更加强大起来。回到四合吉,也拍完了想拍的,走在回去的小巷中,有两三个还没有完全卸掉妆容的小伙子和我们不远不近地同行,其中一个不是很帅的小伙子,非常真诚地问我相机里可有给他拍的照片,好坏无所谓,他想留个纪念,然后要加我微信。但我真的不敢保我有没有拍到他,即使有,找到也需要时间,他说没事,谢谢阿姨了。回来没多久,他就跟我联系,并告我他从五岁就接受插钎,现在每年都要插到六个了,可惜照片太少了,并很快给我发来他小时候的照片。我不得不放下手头工作,专门寻找他的。发过去几张,他都说那不是他,最后总算找到几张,虽然角度不是太好,但也足以让我交差了。他说,是男人就该祭血。男孩子们之所以争先恐后地左手持棍,右手持鼓,边击边跳,直到钢针自动脱落……是为了表现男人的气概。而且,这种气概都必须要在所有的祭神、请神、迎神、舞神、拜神、祈祷、送神、军舞表演、神舞表演、龙舞表演等各种形式中,充分地展现……插口钎难道口腔就真的就不会感染,不会疼吗?是不是法师加了神力让你们不疼?首先不会感染,因为每个钢针上都会用酒精消毒,甚至准备跳的时候,喝点酒或者嘴里含着酒。其实,很疼的,只是强忍着跳完三圈。这是接受了神的召唤,预示着能防止病从口入,或祸从口出。最后法师用手里古老的占卜来决定你要不要继续坚持,占卜好的时候就跳三次,不然又要跳三次。这让我想起,在年都乎靠山的台阶上,很多孩子用那里的土坷垃在磨钢钎,他们告诉我,是为了打磨掉钢钎上的毛刺,让它穿透肉体时更加顺滑减少摩擦的疼痛感。说实话,为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小男孩寻找照片确实花去了我很多时间,但我却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不为别的,只为他的真诚,坦率和他敢于跟陌生人交流并实现自己愿望的勇气和精神。相信经过疼痛和血水洗礼的孩子,更会懂得舒服和安逸是怎样一种的幸福,他将来遇事解决问题的能力一定错不了,这也是我最希冀自己身边的城里孩子最应具备的特质。我们这次先去了四合吉两个寺院,由于上口芊,背芊的活动,要过几天才开始,计划去甘南卓尼拍片的行程,又因疫情不得不取消,我们只好驱车北上来到海北门源,过海拔3700多米的景阳岭哑口,在照壁山观景,在花崖村拍花,在祁连城望山,在卓尔山登塔,然后又回到同仁。在门源,连着两天早晨,我们都是早上四五点起床,背着沉重的摄影装备,去拍雨后山上晨雾中的油菜花海,尤其明知道头一天一场大雨使道路泥泞难走,却偏要向山而行。看见所有的队员都走到前面,我独自一人默默紧跟,眼看就要看不见他们了,我干脆抄近道走进了花丛。一位村民建议我出来绕路,可我实在没力气绕路。结果“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没走几步半截身子就被齐腰的花水打湿,袜子裤腿全部浸透,鞋子也灌满了泥水。我无可奈何地拖着沉重的脚步体验着人生从未有过的彻骨艰辛。奇怪的是,当我满身泥泞再次走上大路,绚丽的早霞布满天空,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带着沉甸甸的水珠向我问好,远处的牛羊,再远处的村庄、河流,更远处的青山,在袅袅炊烟和云雾的缭绕下,都在和我招手。让我瞬间忘记了疲劳,觉得一切的艰辛都是值得的。“赶快拍呀!你愣着干什么?这场景一会儿就没了。”有人提醒我。是的,何不趁时光正好赶快拍摄呢?可我突然不想拍了,这么好的场景,多美呀!站在宽阔的山顶,我浮想联翩。自从我拿上相机,我就从没好好欣赏过美景,也没拍出几张像样的风景照片,这是何必?相比于那些摄影大咖,也别说什么大咖,即就是随便一个摄影菜鸟小白都可能比我拍得好,我快乐吗?每当美景出现的时候,也都是我们大脑高速运转、手脚最忙碌的时候,找最佳位置,调最佳参数,等最美时刻,试着把这个前景带上,把那个背景取上,最沮丧的是仍然拍不出想要的效果。它是一种紧张的工作,一种重体力劳动,最后才是一种艺术创作。镜头后面是文学、美学、哲学等综合素质的体现,哪里只是按动快门那么简单。正是因为这些不简单,让我越来越觉得入门很难,这种感觉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我难道就不能把我自己认清一点,把我自己的本意找回来一点点?我一直搞不懂,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于是,干脆不拍了!我要好好欣赏这一切,品咂这一切,按着自己的心意好好地,静静地活一回。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后来太阳竟然也出来了,雪山露出来了,蓝天也露出来了,鸟儿从头顶飞过,斑斓的大自然好不绚烂!突然意识到,放下其实也很简单,简单其实才能快乐。于是,试着改变。在照壁山景区,远远看见十几位头戴回族白帽的一排男人走在花海木栈道上,非常惹眼,欣赏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结果被其中一男子发现了,非要让我给他妻子拍一张,原来他们是一大家子人,我哈哈笑着说:“开玩笑,我是花了钱学来的拍照本领,再让我拍可要收费喽!”不知怎么,出来胡说八道也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而且能让自己开心好半天。生活本身不就是如此吗?有了这种心境,再去拍别的,突然觉得很多东西都很有趣,有的真的很打动我。于是又不由自主地拿出相机,我爱这里的一切,也爱摄影。最没有让我想到的是,竟然还会来到祁连山南麓。山的北边,想当年金戈铁马留下多少故事,那年沿河西走廊一路走到敦煌,高高长长的祁连山脉挡住我多少对水草肥美南麓的向往。今日,站在海拔3700多米的景阳岭哑口,高高的玛尼堆周围,看经幡飘荡,香烟缭饶,赏成群的牛羊在这高山草甸上悠闲地吃草,那种辽阔怡然,那种转经的感觉,让我的心绪似乎又回到了久远西藏藏区。在卓尔山,登上高高的塔顶,抬手可够天,伸手可拽云,脚踩一阵清风,和其光同其尘,天地万物瞬间和自己融为一体。那份至真至纯对山的崇拜,对自然的敬仰,让我屏住呼吸,从内心深处接收天地神灵的馈赠,同时献出我最虔诚的祝福。进到一座寺庙,主庙竟在高高的半山腰上,很多同伴望而却步,我却不知为何欣然愿往。中间一部分其实是一座学堂,只见不少穿着袈裟的半大孩子,打闹一番后,陆续坐在廊檐下开始打坐读经,背经。我不知屋里有什么,但显然那里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感召着他们,有一根无形的魔棒在牵着他们的神经,更似有一双神奇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们。怀着极大的好奇,我随文入观,里面却空无一人,以为一定会有他们的老师——大喇嘛在里面,却只见高高的神像威严肃穆地立在那里。此时,一缕香烟飘过,心顿时静了下来,一摸手脸,竟然极为酥软顺滑。再看室外念经的孩子,没有一人被我们的到来打扰,在蒲团上打坐的诵读声此起彼伏,顿挫有力。我赶紧悄悄张开双手,暗自接收这份自然的神奇力量。出来望着通往更高处寺顶的台阶,心里已然没有畏惧,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登了上去,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站在蓝天下,背倚经阁,面对苍山,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给远方的亲人打去一个电话,苍穹之下,爱意由升。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保佑我的亲人们一切平安吧!感觉自此之后,我一定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旅游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地到处游玩?摄影是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摄影人趋之若鹜地拍啊拍?因为不经意间,外面的世界就会触动你,和你心灵的某个时点发生链接,激活你的某个神经,让你抛却一些固有的东西,重新振作起来。这也是我每过一段时间就必须出来走走的原因,既为充电,也为获得新生。
相信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只要没有放弃对大自然的热爱,对异域风情的好奇,对人性探究的坚持,就一定会走在路上。让我们好好感佩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土地,让我们好好感恩我们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拍自己能拍的东西,这个世界真好!我们自己也真好!赵莉渭,网名冰柠檬。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人文地理摄影协会员。出版散文集《西藏,我来了》,并参与协会十多部散文集的编辑工作。散文作品收录在中宣部《我家的抗战故事》一书及《宝鸡散文六十年》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