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有了当兵的历史
行走江湖
一
1979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年底,18岁的我在经历了高考落榜后,决定要去甘肃当兵。一是穿军装戴军帽保家卫国几乎是我们那个年代所有人的梦想,二是,去边疆荒漠甚至去战场锤炼自己是无上光荣的事情。但作为新中国一批进藏的汽车兵的父亲却辗转反侧难下决断。不让我去,面对大批知青返城,城市青年待业严重,除了提前改工人退休让我接班,别无他法。可我说什么也不愿让父亲提前离休。让我去吧,可明知道甘肃是个极度缺水,条件异常艰苦的地方,父亲艰苦奋斗这么多年,怎么忍心让唯一的儿子再去经受艰苦生活?最后他还是无奈地对我说:“你去了部队要学门技术”,我赶紧说:“开车可以吗?”他说:“不要,如果非要你去开车,你就去学修理,这比开车技术性更强一点。”他没说的是,危险性也更小一点。母亲却说:“让你去喂猪都不要再开车了。我担心你爸担心了一辈子。”我哈哈笑着说:“汽车兵再苦也不会比我爸进藏时过二郎山更难吧!”。父亲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默默地教我打背包,打绑腿,然后找了一个训练场,让我过瘾地开了几圈车,最后望着我远行。我们坐着火车走了一天,才知道要去当兵的地方在甘肃景泰,那里是腾格里沙漠边缘,“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风吹石头跑,没树没有鸟……”下车后站在道渣上,车站没有围墙,不远处有一排平房,只有一点灯光。气温很低,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过一会来了几辆大卡车,汽车灯前都是大风吹出狂沙的一个个光点。到了八道泉乡,所谓房间就是一个半地下的深坑,上面是木绫子架上木板再用麦草和泥抹平,就是传说中的“地窝子”。进屋先要下几个台阶,屋正面有一排通铺,上面是铺着厚厚麦草的木板,下面是架空的,可以放个人的脸盆等物品,通铺能睡十几个人。右边顶头墙下放了一个单人床,那是老兵班长的床位。进门右边靠墙有两个桌子,一个是班长的办公桌,一个放牙缸牙具,还有一个暖水瓶。再过来靠近门边处有一口大缸,里面挑满了水(班长说是洗漱用水,这里没有自来水)。地中间有个大炉子,火烧的很旺,上面有一个大铁壶,水正滚滚地烧开着,炉边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块煤。炉子侧面有一个向上的烟筒,快到顶棚时折九十度从进门口的墙上穿出。哦,墙上边还有一块玻璃,大概只有30厘米高,不到1米宽,这大概就是窗户吧。旁边还有一个叫“风斗”的东西(据说是防止中煤气用的)。墙上没有粉刷,地下是夯实的土,全是“纯天然”的土色,只是在通铺睡人的地方贴了一圈报纸。没有电灯,班长进门时提了一盏马灯,随手挂在进门右边的墙上,随即又到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摸出一根蜡烛点上,墩在桌子上,此时屋里两头都有了点光亮。但想不明白的是,车进院子时明明听到有汽油发电机的声音,但却没有电。我真的傻眼了,只听说战争年代父辈饱受条件艰苦之苦,二十年后的和平年代条件依然如故,这是真没想到的。我想写信告诉父亲,当年他住的地窝子,现在我也来住了,但想了想还是没写,只说一切都好。新兵训练时,第一次夜间紧急集合训练,袜子穿了一只,大头鞋鞋带也没系好,背包没跑两公里就开了……。第二次集合后跑五公里没掉队。三营装备是107火箭炮,也叫“喀秋莎”。由于训练成绩不错,到七连背包还没解开就被调往团部警卫排,同年八月份调到师政治部当电影放映员。知道这个结果就告诉父亲,我的表现很不错,还告诉他,我跟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我们都在炮团。我们当兵的部队开始叫甘肃省军区独立师,后来改称兰州军区守备二师,全师辖三个步兵团,一个炮团,直属队有警侦营、通信营、工兵营、高炮营、师医院、教导队、防化连、汽车连、军械修理所、农场等。我们的任务是固守一条山防线,这条线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如果苏联的坦克部队冲过国境线,我们是第二道防线,必须死守,如果敌人突破防线,敌人的坦克将会在五个小时内到达兰州……。1985年大裁军时,整个建制裁编,有一部分人员改成了武警部队。早年,宝鸡清姜路上的武警部队,其中一个就是陕西省军区独立师某团,不知何时,陕西省军区独立师与甘肃省军区独立师换防。当年在清姜路上给这几个国防厂做警卫,保护附近的油库、装备库、铁路桥涵的部队,就成了我们后来入伍的部队。换防命令下达后,只能带军事装备和文件档案。他们辛苦养大的几十头肥猪一头也不能杀,真是遗憾死了。有一次,我发现在炮团有一款短波通信设备标有7*9制造,这正是父亲所在的厂,跟随的参谋长说他曾在这个厂的总装车间当过警卫班长……。一切就是这么一种缘分。1982年我在服役三年期满后,复员回父亲所在的军工企业当无线电台的调试技工。这个企业主要生产短波通信设备,产品应用于森林防火、水文防汛、地震救灾、地质调查、南极科考、卫星通讯公安反恐防暴等领域,但主要产品还是供应部队。由于工作需要,我几乎走遍了所有武警的省总队和各个机动师,及部分陆军、空军、装甲兵部队。最有意义的是厂里的产品卖到了甘肃省军区,我还有幸去做安装、操作、日常维护的培训。能回来再为部队信息化建设服务一次,真是感慨万千。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经过30多年,同时期的干部战士已所剩无几。那年受武警甘肃总队的邀请,对其下辖的各个支队的通信设备进行一次技术巡访。走完庆阳、天水、武威、敦煌等地之后,最后来到白银支队,巡检完后专程来到景泰大队。这是我30年来梦魂牵绕的地方,回到红沟(师部所在地),回到八道泉(炮团七连所在地)。走到营房大门口的哨位前,对着庄严的岗楼郑重的敬个军礼,道一声“老兵你好!”墙上依稀可辨当年包队长(包立宪)用美术字写的标语。
当年文化科入门口
当年电影队放电影机的房子,广播室也在这里。
由于多年没人维护,很多营房已经倒塌,留下的也破旧不堪或挤作它用。但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还是那么亲切,似乎刚刚离开,或者从来就没有离开。总感觉早晨的起床号要吹响, 早操的步伐还是那么铿锵,开饭前的歌声还是那么响亮……
右一为 作 者
跟父亲一样,我也有了那么浓重的军人情结,这大概就是数代军人传承的军魂吧!正如歌里所唱“一辈子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感到后悔——”。我们终生与军旅,与炮团,与军工有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