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莉渭]行摄青海六月会之一

2024-08-03 09:07   陕西  


行摄青海六月会之一

赵莉渭

一、道帏乡古雷寺

我跟藏区一直有种天然的缘分,2002年去了青海,2005年去了西藏,2011年去了甘肃,2016年去了川西,20227月,听说能到青海和甘南的藏区拍插箭节和六月会,我又兴奋起来,跟着摄影团队,立即出发!


只是一直在想,这次出去为了什么?是散心看世界,还是拍照记录出作品?虽然二者可以兼得,但从没好好做到过,这让我一直很纠结也很苦恼。


是谁说过,世界观的匮乏来源于地理知识的匮乏,你如何能建立你对世界的观念,是你真的走过去建立了观念,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才是平视的。我非常认同。



   青海循化六月会的插箭节由来已久,大概有上千年的历史(也叫“拉则节”)。是一种当地原住民祭拜和祭祀山神的一种活动。对于藏区生活的人们来说,他们居住地的每一座高山,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神灵,而这些神灵会护佑着他们的天空和大地,草原、湖泊还有牛羊。如果不懂得感恩和敬畏,就要承受山神带来的灾难。    


来到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举头三尺有神明”。镜头对准的每一个场景,都有着深刻的寓意和丰富的内涵,只有让自己的内心融入进去,才能引起共振并享受一切。  

  

临近插箭活动的前几天,人们就开始积极准备箭杆,印经旗,做箭羽,拌煨桑物,摘柏枝,印“隆达”,这个神秘且神圣的节日对于当地人来说,是对众生安宁、风调雨顺的祈佑,也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自觉,他们在这一天的所有作为,神灵都能听到、看到、感受到。


活动当天,当响彻云霄的欢呼、炮鸣、螺号声一起响起时,箭垛地基里的经卷、经文和果品、牛奶等吉祥供品瞬间被点燃,煨桑台上很快烟雾缭绕,所有村民手抱四角印有虎、狮、鹏、龙四物的“隆达”开始迎空扬散。只见一个个威武强壮的男子手中高擎十几米长的彩箭,自左向右绕箭垛三周,然后插上箭垛。



“隆达”的意思是风马,寓意着好运像腾空而驰的骏马、威震山河的猛虎、咆哮如雷的山狮、展翅千里的大鹏、独霸长空的玉龙一样亨通。一时间,乘风而飘的隆达像雪花般飞满天空,飘满山岗。我们不由自主地置身其中,不停地按动快门,恨不能跟他们一道喊起“拉加罗!”(意思是“天神战胜了!”)



   的确是“天神战胜了”,让即使数十米的长箭越过我的头顶也没有恐惧,而这种战胜的信念,正源于每一个微小生命专注的诵念,虔诚的匍匐。是谁说过,飘过头顶的每一支箭,都会化作星星在空中永恒闪耀。



置身在这样一个狂热虔诚的氛围里,日渐迟钝的大脑神经很快就被激活,生活热情一下子就被激发起来,摄影马上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冲动。


陈丹青说过,艺术创作从来都不是谁让你去做的事,而是你想去做的事。这不正是你潜意识里最需要的吗?


此刻,有没有出摄影作品对我真的不重要,我享受的是插箭活动本身带给我的快乐,是藏区神圣的氛围带给我的一种激情和亢奋。


二、同仁夏卜浪

在同仁夏卜浪山包顶上,我见到了久违了的帐篷村落,从山下到山顶差不多有20多里的路程,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们提前几天就全部住在了高山的草甸子上,让我想起了1976年地震时住防震棚的日子,但不同的是藏民们各个欢欣鼓舞,喜气洋洋,到处充满节日气氛。



和循化古雷寺一样,村民们早早就将红枣,花生,香蕉,葡萄,美酒和各种谷物做成的食品准备好,待插箭时刻到来时供奉给山神。届时,吹螺号,放礼炮,撒隆达,煨桑,转塔一样不少。


大人孩子都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家家帐篷里的食物都很丰盛。我们拍照无论走近谁家帐篷,主人都会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去喝茶,还会把香蕉、苹果、饮料等拿出来让你享用,甚至还会把丰盛的饭食给你端上来,让你不接受都不行。他们的富裕、慷慨让我们很感动。



其实,他们平时的生活还是很简朴的,但为了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万事顺遂,他们会尽其所能地把最好的东西供奉给他们的山神和子民,物品越丰盛,来日会越富有,这是他们一贯的信念。


不同的是,循化古雷寺的长箭是用大吊车插上去的,这里却是几十个人抬着插到箭垛上。为了箭垛的稳固,一大帮勇士护卫着几个英武的小伙子爬上垛顶固定,其惊险刺激的程度不亚于一场暴风雨中的搏斗。而这些勇猛无比的角斗士,我以为是就是一群血气方刚硬汉,没想到,在我们下山遇到困难时,他们竟然个个又都是心底柔软,没有一点功利思想的暖男。


  那天是个雨后雾天,山路坑洼泥滑,十分难走。送我们上来的三辆出租车,说好下山时再来接我们,但最后只来了一辆,而且送完第一批人下山后,连车钱都不要就跑掉了。可见开车人对道路的恐惧。我们剩下的八个人只好身背十多斤的摄影器材走路下山去。



这时,山上驶下来一辆小汽车,走在最后的我和路大姐,赶紧一起拦了下来,我们一边诉苦一边看,可里面满员。没想到副驾上坐着一位领导,他立即让后座上两人下车,让我们上去。同时也说只能拉你们一小段距离,他们是去修路,不到山下。我急忙说:“那也行,少走一点也可以”。路姐赶紧叫过年龄最大的李姐和我一起坐车先走,我们又赶紧让把其他几位女同胞的相机放进车里。可惜汽车真的只拉了我们一小段,但真的也解决了我们不少疲累,藏民的真诚无私让我们很意外又很感动。


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路过,又被我们拦下。路姐让我赶紧先上。尽管我大喊着把李姐的包给我背上,可路姐说山路太陡背东西不平衡,就催促骑车小伙下去了。小伙儿很着急,他说要赶天黑前把东西运上去,不然就看不见路了。



小伙个子不高,黑黑瘦瘦,虽然只有26岁,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家就在山下的村子里,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往山上运人运东西,每天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拉自家的也帮邻居亲戚拉东西,大家都是互相帮忙,而且每年都是这样,虽然累但这是必须的。


山路很陡,坡度差不多都是三四十度,雨后车辙里都是泥浆,又深又滑,路窄弯道多。我坐在后面紧急搂着骑车小伙的腰,虽是下坡,小伙车速并不慢,几次拐弯都差点怕把我甩出去,稍有颠簸都就会差点让我越过他的头顶栽到前面。


但小伙说,没事,他都跑熟了,让我抓紧他就行。后来车子打滑,他就左右脚换着撑地跟着往下出溜,几次拐弯眼看我的头就要挨上地面了,下去就是一天深深的沟谷,可小伙很快就会把方向打过来,一点也不惊慌,最后几乎是一口气就把我带到了目的地。我正要掏钱给他,他却摆摆手一脚油门就没影了。



我以为是我幸运遇见了好人,我们的一位男同胞走过来对我说,他们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他刚才走到半道,遇见一位正在上山的摩托车,没想到人家竟然掉头将他送下再重新上山,他给人家钱也是一分没要。后来才知,还有两位遇到一辆汽车,人家也是二话没说就把他们捎带下来,也没要钱。


还有剩下的五个人,就麻烦了,四位女士,一个70岁、两个67岁、一个53岁,一位男士也是70多岁,因为走岔了道落在了后面。他们身上不仅背着日常用生活包,每人至少还有一个装着两个镜头一个相机的相机包,还有一个三脚架,其中两人还有七斤重的无人机包。中间要下一个一人多高的90度的山崖。过度的劳累让他们的身体超过了极限,本来半个小时的路却整整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当他们终于回到大路上,路过的车都给他们停了下来,无论怎么给钱,人家都不要。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造就了怎样的一群人啊这就是有信仰的原因吗?



这让我一下子也理解了,为什么很多摄影人,回去后把拍的摄影作品不仅参加国内国外的各种赛事,还把照片给藏民送去,又给他们捐款捐物,还在那里办影展,让全国各地更多的人了解这里,知道这里。因为他们也只有以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感恩他们、回馈他们。



他们的这些行动早已超出摄影意义的本身,在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还能找到如此淳朴本真的人性世界,也是摄影人的幸事。它启发了无数摄影人对有关人性、生命、宗教等很多更深层次问题的思索,开启了另一种心智的体验历程。

跳上护栏显灵的这位,这是大活佛最年轻最有功力的大弟子。

右一这位抱孩子的美女是上图中跳上护栏显灵的活佛大弟子媳妇。兼富有美貌于一身,和大弟子一样出众不凡。是不是有更让人深层思索的东西?

热贡六月会

热贡六月会,藏语称周卦勒若,是当地村民自发组织的一种融宗教、祭祀、娱神寓一体的庆典活动,拥有约1400年历史。每年农历六月十六开始,热贡六月会在同仁市的四合吉、吾屯、年都乎等二十多个土族和藏族聚居村落分别举行。届时,所有男女老幼都穿上最好的节日盛装,参加祭神、请神、迎神、舞神等活动。他们跳军舞或龙舞,有的还跳神舞,以此来祈祷风调雨顺、吉祥平安。



舞蹈和舞蹈的鼓点节奏,以及煨桑、请神、歌舞娱神、“上口钎”和“开山”祭神等程序,各个村庄都差不多,以致我回来至今两年过去,只要看到这类照片,那羊皮鼓的节奏依然会在耳边清晰振响。


正式参加者都是全村所有男子和年轻未婚少女,服饰大体看差不多,细看却各有不同,而且一年和一年也有所不同,尤其女孩子的配饰有很多变化,有的价值连城的程度绝对超出我们的想象,各村的节目形式也是多种多样,气氛热烈而庄重。


因为我是第一次来,感觉什么都很新奇,在江什加,吾屯村,年都呼,保安夏庄,苏合日等几个村落,真是拍到手软、腿软,直至站立不稳。以为这就已经够了,没想到最为血腥的插口芊,背芊,及“开山”的场景,差点让我惊掉下巴,亲见针穿皮肉,刀过血流,是我人生履历上最生动的一课。


“上口钎”是法师以保护神的名义将两根寒光闪闪的铁钎插入自愿上钎者的左右腮帮,也称为“扎口钎”“锁口”“插口钎”,据说可以防止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除灾祛病。


“背钎”是在男子的背上穿刺铁,直到跳舞时全部掉落。还有在脸上穿刺的,但一般在脸上或背部是不淌血的,既不感染也不留疤痕。


“开山”,最开始是杀羊宰牛,后来为了避免杀生,法师要用刀划破勇士的前额,以示虔诚。他们认为,体会肉体上的疼痛对参透生死是有帮助的,这些习俗是父辈们向后代诉说一种对生命的体验。


很多人都说,你拍的这些太血腥,让人受不了。是的,就像看见藏民的天葬,酷刑,还有藏传佛教以及其他宗教的习俗,或许认为那是迷信,甚至不可理喻,但就是不愿承认是认知的差别,是学识的局限,是不在那个领域不知道那个领域的事。


在保安夏庄的敬神舞会上,遇到一位小伙儿,他是厦门理工的学生,我问他也相信这些神灵的作用吗?他指着远处的山崖问我,看见那座山上的断崖的痕迹了吗?几年前,法师让所有村民撤离那个村子,只有山上庙里的一位喇嘛执意要守寺没有离开,结果山崖垮塌,覆盖了寺庙和村落,除了那个喇嘛,其他全部幸免于难。所有的人都感到神奇,但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就是信仰的力量。

这是中间穿插的一种类似滑稽剧之类的表演,我们虽听不懂只能感受其热闹的气氛
我说你是受过沿海前卫大城市高等教育的人,将来也会从事科技方面的工作,出去这些年你还相信这些吗?
相信,永远,很多东西是解释不清的。
                                                             【未完待续】

热寂HD
所有事物的终极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