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家的四合院
文化
2022-01-22 19:29
夕阳西下,一抹淡淡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西安老关庙的四合院里!黝红的宅门,黄铜的门䥽,宽敞的庭院,老槐树下扯闲篇的老人,追逐嬉戏的孩子,还有那由远而近,略带沙哑的“磨剪子来,戗菜刀”的吆喝声——小时候经常跟妈妈去这座四合院。那时父亲在铁路上当工程师,很少回家。母亲一人带我们姐妹六个,一个弟弟,共七个孩子住在西安铁路局的家属楼里。爷爷家的四合院,是个两进的院子,院里有棵老槐树,门口有两座大石狮子,红漆的大门,砖雕的照壁。前院中央有个长方形的花池,池内鱼儿嬉戏,院里花儿盛开。后院为居住中心,正房,南房,和厢房各三间,两院之间设垂花门。屋檐窗框都是木雕的图案,走进屋内,一色的核桃木家具,木制的屋顶,木制的隔墙,每个隔墙还有厚厚的夹层。爷爷出生在兴平县西南乡北安谷村,一个还算殷实的家庭。1932年从“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在西安法院民事厅当过厅长,后来又到17路军枪炮修戒所当会计所主任,跟随杨虎城造枪造炮造银元,每月有180块光洋的工资。于是在西安老关庙用400块大洋构建了这座四合院。第二年又在西安置建了另外两处房产,还在兴平乡下购置了百亩良田,种了很多苹果和棉花。西安解放时主动上交国家两套房产,只给自己留下这一套四合院。据说为打造这座花园小院,前期准备工作如选址,打地基,挖土,准备木材就耗费了爷爷巨大的财力心力。修建时还在房屋底座里埋了两罐银元,夹层里也放置了好些贵重物品,不知是为镇宅,还是为藏匿,总之投注了爷爷不少心血。父亲六岁时没了母亲,是在兴平乡下姑姑和伯父的关照下生活念书。八岁被接到西安后,爷爷已经续弦再娶,又生了三个弟弟。他把父亲安排在一所基督学校上学,校长是爷爷同学,用钱就到校长那里去取。四年级时转到西安红富街教会学校上了半年,转到同志学校上了一年,又回兴平上了一年。直到小学毕业考入西安第一初级中学,西安高级中学,最后考入陕西大学。但最后被安排上了西安西北工学院土木专业学习。1941年二年级的时候,学校迁至南郑县古路坝。西安电影制片厂著名作家,导演,剧作家莫伸老师于2018年导演拍摄的电影《古路坝灯火》,就讲述了父亲一拨人在那里艰苦学习的故事。父亲毕业后被安排到武汉铁路管理局工作,后又来到天水参加兰州铁路建设,天成铁路建设。1952年担任宝天铁路工程局宝天段施工技术科长,1956年担任第六铁路工程处副总工程师,并入了党,有软席卧铺免票,每月两条香烟,一瓶香油,月工资加技术津贴240元(当时一个普通铁路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12元)。同年在母亲连续生了我们姐妹五个之后,又喜得贵子,生了我唯一个弟弟。那一年可谓双喜临门。显然父亲几乎很少在这座四合院里住过,但这里却又实实在在是他的家。弟弟在古路坝
1958年我们家从天水搬到西安铁路局,单位给分了一套四楼四间100多平米的房子。我们几个上幼儿园、小学,中学,看病买菜买粮都很方便,所以也就没在四合院里住。妈妈总说楼太高了,房子太大了,因为家里只有一个饭桌,两张床板,没有其他家具,全家七八口人横睡在床板上,全部头冲外,睡前母亲点一下人头,数够了才关灯睡觉。于是周末跟上母亲去爷爷的四合院里玩耍,是我们最向往的事。爷爷盖好四合院后,却总是故土难忘,又在家乡兴平盖了房子,经常雇着胶轮大马车拉着兴平的苹果,棉花,往返于兴平西安之间,四合院里常住的其实是大伯一家。大伯家本是有一个女儿的,后来大娘生的孩子都没成活,也再没有生育能力,就觉得一个孩子太单薄,爷爷就让他在我们家里挑一个过继过去,也好跟他女儿有个伴。大娘就挑了我最小的妹妹。每到周末,即使再忙,母亲也会带上我们姐妹几个包点包子,或做点别的什么好吃的,带我们到四合院去。那时我们不知道大伯家妹妹是我们的亲姊妹。他家的大女儿在兴平老家上学,没在四合院里住。我们每次去总见家里的采买,洗涮等所有家务全是这个小妹妹干,大娘一点也不心疼这个小孩子,尤其 院里没有水井,吃水要到外面去挑,小小年纪的妹妹每天要挑好几担水,把她压得个子都不太长了。每次去母亲总是一边在南屋里和大娘拉着话,一边头却总是透过南屋的窗户往院里看,我们几个姐妹在院里打闹嬉戏的时候,小妹妹总有做不完的事,这些姐姐们闹一会也总是不由自主地要帮这个小妹妹,母亲全都看在眼里。爷爷是个典型的旧式乡绅老人,他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经常穿着老式的长袍马褂坐着胶轮马车来到四合院里。他给男孩子吃肉夹馍,从来不看一眼院里的女孩子们,更别说给吃肉夹馍了。有一天,爷爷拿着一件虎皮大衣找到天水送给父亲,让他供养乡下亲戚的几个男孩子念书。于是父亲供六叔读西北工学院,供二伯的儿子读西安师范大学,供姑家儿子高中毕业,又把七叔从初中供到冶金学院毕业,先后花去父亲7400多元。
就为了一个公平的能吃上肉夹馍的原因,大姐暗下决心带头好好学习。1962年考上大学后,我们姐妹四个心血来潮,骑着自行车一起来到了兴平老家,敲门时,屋里人问:“谁呀?”我们大声喊:“肖芝祥的女子回来了!”爷爷听了,回了一句:“不见!”大姐气得干脆领着我们几个跑到苹果地里装了几面袋苹果回来,爷爷这才问,女子们都叫啥名?上的什么学校?大姐自豪地说她考上西安交大了,爷爷这才哈哈笑着说:“原来芝祥的女子也能行得狠哩!”的确,我们这些从爷爷的四合院里走出的不给吃肉夹馍的弱女子,在父母言传身教的感染下,在渗透到骨子里的渊源家学的基因遗传里,各个都很能行。西安交大毕业的大姐与人合资办的企业1995年就已进入全国500强。二姐1965年考入北京农业大学,1983年和姐夫一起公派留学去美国深造。五妹西安理工大学毕业成了陕师大副教授。弟弟78年高考被西安邮电大学录取,在邮电十所任工程师。七妹工作在银行直到退休。三姐高中毕业带我一起下乡,返城后在西安一家工厂当化验员,爱人也是大学毕业公务员。而我下乡几年返城后在四机部8503厂幼儿园当老师,1985参加全国教师资格证考试以30取1的成绩顺利通过。现在,二姐和五妹两家在美国生活,三姐七妹弟弟在西安安家,只有我在宝鸡工作,我们都在学业上很争气,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我们都不会忘记,特殊年代,爷爷的四合院被红卫兵占用,父亲因出身问题被困哈密,没有人身自由,爷爷去世也不能回来奔丧,最后,母亲派三姐和我去新疆照顾父亲。后来父亲被铁道部派人暗地接到北京保护起来,但整整两年没有工资。母亲病重,我们靠姨姨舅舅帮助,靠糊火柴盒给母亲治病的日子,真是无以言说。直到那个时代结束,房子才归还回来由大伯和七妹一家居住,但总算对爷爷一生的辛苦和我们童年快乐的记忆有个告慰。但很快政府又要征用这块土地,折合了4万人民币将其收购回去。我们望着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一沓子钱,在银行里变换成一张小小的存折,而那个宽敞的四合院从此就浓缩在这张小存折上,再也不会有了,那份感伤无以言状。后来大家都说,房子要在怎么说也值400万吧。但我们又都沉默了,它的价值又何止区区400万呢!小时候总觉得这座四合院神圣恢宏,令人神往。长大后四合院逐渐褪去了那层外在的光环,不再宏大神圣而是回归到它原来质朴的模样。然而,四合院曾经给过我的那份亲切与温暖,时隔久远也未曾有过丝毫改变。它见证了我们家几代人艰苦奋斗刻苦学习的历史,也是我们国家大时代变迁的一个微小的缩影,它承载了我们太多的情感与记忆,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圣殿,是我们所有人对耕读传家的教诲最真诚的坚守和眷恋!我们的全家福
定居美国的二姐一家
作者简介:
肖凤云,1952年出生在宝鸡拓石,6岁随父母迁到西安。1968年下乡岐山,1971年招工进陕九,1976年调入宝鸡国营四级部4503厂幼儿园当老师。53岁在单位合唱团任声乐教师,并在市区县巡回演出多场。1997年退休独唱参加央视3套节目选拔,全程录制登上央视舞台。58岁独唱《小二黑结婚片段》代表宝鸡市老龄委去西安参加华夏春晚,获得银奖。这首歌在宝鸡电视台无线网播放,唱响了宝鸡的上空,也唱响到世界。其二姐在美国都听到了这百灵鸟般的歌声,她说真是一种美的享受。目前本人仍在金山合唱团担任团长,常年在陕西大舞台独唱,领唱,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