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苹果
那天午后,
打点好行囊,
为了命运,
我将再次踏上求学的路,
心中,
无比眷恋着患病的妈妈。
我望向她,
她依旧安静地端坐在炕上,
美丽的眼睛窈陷了,
目光中充满慈祥。
歉疚堵塞了我满腹的话语,
——在她无助的时候,
我带给她的却是落榜的忧伤。
我拿起一个青中泛黄的苹果,
用那把很钝的刀子削好,
递到了妈妈手中。
苹果削得丑陋无比的,
妈妈却很高兴地咬了一口,
她说:
“这个苹果真甜!”
她没有叮嘱我学习好好用功,
也没有叮嘱在外要舍得花钱,
她对自己的儿子,
总是那么放心。
却说,
火车跑得快,
全靠车头带。
我知道,
她是让我牢记哥哥的责任;
我记得,
她还打过筷子的比喻,
说弟兄要团结;
我没忘,
那天,她提到了好多亲友,
叮嘱我不可忘记人家的恩情。
妈妈轻轻地讲,
我静静地听。
岁月静好,
窗外的阳光那样的灿烂,
屋里只有吊扇在轻转。
终是要走了,
妈妈似乎不舍,
她叫着我的乳名说,
“你再给我削一个苹果吧。”
离校还家总是这样使人愉快,
一个月的等待漫长得像失眠人的夜。
用节省下来的钱,
给妈妈买了一瓶麦乳精,
——我想,她实在是太瘦了,
该加一点营养。
可再次见到妈妈,
她却躺在了炕上。
形容枯槁得像旧布包裹的一把柴。
急促而微弱的呼吸间隙,
她断断续续地挤出了一句话:
“——可来了——俺的好孩子了!”
突然地打击让我瞬间崩溃,
我心疼地哭喊:
“妈妈,妈妈,你是怎么了?”
——她却没有力气回答,
只是定定地看我。
——痛苦中,
她在等我。
她哪里舍得她的孩子、爱人,还有温馨的家,
奄奄一息时,
她对我说:
“你再亲亲我吧!”
我附上了面颊,
她却闭上了双眼,
生命凋零在一个秋的夜晚。
后记:
好久之前,一位好同事、好妹妹,对我说:“大锅,只见你写关于老父亲的文章,从来不见你写老母亲的文章,看来老母亲的去世是你永远的痛了。”她,是懂我的,一下便击中了我的内心。往事不堪回首!在我未成人的时候,母亲便撒手而去,在我内心中留下的伤痛,确乎是永远都无法抚慰的了。
人老了,好多事会忘掉,好多事会主动地去忘掉。但母爱是深入骨髓的,是融入到血液中的,不是谁想忘,就能忘掉的。
很多时候,看到年龄大一些的身材高挑的妇女,推着婴儿车在街上走,我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想想自己母亲推车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转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好笑,毕竟自己的孩子业已成年,自己也年过半百,母亲推着谁?她若健在,八十有余,又能推得动谁?——但遇到这样的情景,思绪又总会飘得很远,岂不怪哉!
去年,听了一位同事的作文课,课上一位学生读了自己的作文。确实是一篇佳作,小孩写了自己如何讨厌在学习的时候,端水进屋要和自己攀谈的父亲;写了父亲周日如何抱病开车送自己上学,自己竟恬然享之、浑然无觉;写了周日晚上,父亲竟溘然离世,等等。读文章的小孩,泣不成声,听作文的老师潸然泪下。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最懂她的。而我又十分佩服她,竟有这样的勇气,去解开自己尚未愈合的创口给别人看。抑或,她仍处于混沌和麻木之中吧?但实实在在的,她激起了我写写母亲的冲动。
然而,母爱是最难于言说的,其厚重,其深远,其广博,怎能驾驭得了呢?即遍搜肠刮肚,恐怕也只能是一鳞半爪而已。——愿天下人,母爱永驻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