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一篇我学生的作文)
“文学是什么?拿笔记好了!文学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
那是老周在讲课——老周是我八九年级的语文老师。
八年级第一堂语文课,走进教室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衣着整齐的中年男人。虽然鬓发已掺杂了些银白色,脸上也有几道不可忽视的皱纹,却身板笔直,满面红光。他径直走到讲台,放了课本,提起粉笔在黑板上以俊俏有力的行书写下“周老师”三个大字,接着声音洪亮地问我们:“从这三个字里能提取出哪些信息啊?”我们纷纷答道“老师姓周!”“还有一个,”他笑了,“这个姓周的是个当老师的!”[应该还有一句:“这个姓周的很老!”]一语引得我们哄堂大笑。从老周后来的自我介绍中才得知,他先教了十三年高中,后又在初中教了十七年,算下来那年已经是老周教书育人的第三十个年头了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对老周的了解也愈加深刻了。
老周是同学老师圈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好人品”,虽然“官拜”级部主任,却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无论对谁都是同样的随和与认真。譬说同办公室的老师若有事请他代课,他是一定不推脱的。对学生也如此,倘若有学生犯了什么低级错误,他是不会严厉批评的,而是会说上一句“真是脚后跟蒯脊梁——高手!”或是“小壁虎拉窗帘——漏一小手!”说罢才挥手示意那已经在哄堂大笑中羞得满脸发红的同学坐下。强调知识点时,他会指着黑板故作郑重地说:“20**年*月*日*点*分,周老师在右边这块黑板上讲了这个点,如果在座的各位有谁犯了错,推出去乱棍打死!”还有一次是,有个同学擦黑板时无意弄坏了老周用了十来年的一个U盘,我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老周得知此事后当着我们的面说道:“这U盘也跟了我十来年,也到了该寿终正寝的时候了。”说罢又拍了拍那位同学的肩膀:“主动承认错误,值得表扬!”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老周那一流深厚的文化底蕴:上了语文课,只见老周提粉笔大笔一挥,黑板上便留下了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风骨;留下了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阔;留下了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轻狂;留下了柳永“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痴情;留下了辛弃疾“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怅惘……老周课上一位位已成为历史的文学大家仿佛又是那么鲜活,曹操可以有“日月之行,若出其中”的雄浑,也可以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悲切;苏轼可以有“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也可以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情深……除传统诗词以外,上至天文历史,下至地理时事,古今中外,各个领域在老周的课上都能与“语文”结合。在一节节语文课上,我陶醉了——因为我觉得,这才是“语文”,在我心里,唯有老周写的“语文”二字最俊俏!
只是在这恍惚回忆之间,我仿佛穿越过去,从老周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悲凉……是啊,三尺讲台,承载了他三十余年的岁月年华,年过半百,这教书育人、传道授业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很快两年就过去,我毕业了。
上了高中与老周没了联系了。[其实在老周心里,班里的每一个孩子的笑靥,一起共度的两年幸福时光,已成为一种永恒。]
入了秋,窗外大块的鲜绿色被染黄,秋天没收了夏日炎炎,转而来之的是瑟瑟的秋风。伴随秋风来的还有“老周退居二线,去干食堂了”的消息,我们学生之间必然是满腹牢骚、多有怨言。但老周,可能只是闭了眼轻轻摇摇头并付之一笑吧……[懂我。每一个人皆如一片叶,该苍翠时努力地苍翠,染霜后就静美地飘落吧。]
古今贤士对“文人”的看法略有不同:儒家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事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现代作家梁晓声先生又说“文学是什么?文学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我想,这两段话可能就是对老周最好的写照吧!
我的文采不及老周之万一,以此拙作来思念和回忆那位可歌可颂可敬可爱的周老师!
最后以老周曾送我们的一段话作结尾罢: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
评:
“青出于蓝胜于蓝”,这篇文章完美诠释了荀子之所言,足以慰我怀。昔日孟子说,人有“三乐”:一曰,“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一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者,我有遗憾;二者,我所追求;其三者,乃苍天厚我。于子洋文中谈及我代人上课,彰显我“随和”,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更深层的原因是,给他们上课,看他们眼神中的亲切,看他们孜孜不倦的样子,看他们每天都在进步,我曾是那么的享受!—
—这小子真有出息!把我写得那么好!有学生文笔如此,可慰平生,可慰平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