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花赏鱼记
疫情禁足,独居斗室,网课之余,倍感寂寞。幸有电视柜上,一花一鱼相伴,聊以慰怀。
花为蟹爪莲,前年春节前夕,斥“巨资”伍元购得。盆小如钵,花茎四五,略探出盆外,仅如团扇大小。寻常草花,姿质平平,但渡尽劫波,仍青翠如昨。
刚买来时,枝上已经孕育蓓蕾若干。几日之后,粲然绽放,娇艳妩媚,如处子着绯红裙装,惹人怜爱。把玩之不足,我也曾为其拍照,留待日后再赏。然而花期过后,熟视无睹,少有问津。
一日,我担心阳光总不照不到它,会导致“焜黄华叶衰”,于是将其移到阳台。月余,偶然间想起,竟然多日没有浇注一滴水,担心它已成干枝败叶,疾奔阳台。
一看,蟹爪莲如敝布乱絮般蜷伏于盆中,烁然翠色,已为灰绿,皮包瘦骨,生气了无,“岌岌乎殆哉!”我又拿给老妻看,怨她提醒不力,两人无不叹惋。
连忙迁回室内,施水添肥。四五日之后再看,渐有复苏之势,枝茎不复枯槁。
数日,蟹爪莲元气已恢复大半,枝茎重现活力,但旺盛已不如从前。即使这样,我也不禁对其生命力之顽强,肃然起敬。
时光荏苒,新春将至。寅虎之初,我惊喜发现,一个茎叶是竟露出细小花苞,大小始如稻米粒,颇是期待花蕊绽放之时。十几日后,花苞日大,但持久并不开放,如同羸病之人积攒气力,起身、下地一般艰难。
忽一日,再次看顾之时,我竟呆立于旁侧——花苞竟从枝端坠落于盆内。满心期盼,看看已成泡影。但稍后,心转而释然:
倘若花亦能语,必笑我之不近人情,得陇望蜀。我将其置身于险境,险些殒命,实属罪无可恕。它后来虽然转危为安,但已是元气大伤。我又奢求它报主人以一花,在其为力有不逮,在我则贪得无厌。
唉,世间之事,多有类此。责己者甚少,苛求他人者甚多。他人本不欠你什么,你又为何心生执念,索取无度呢?古人云:知足者,常乐。——正如此花,有茎尚存已是大幸,花之有无何须耿耿于怀呢?
感花得生活之味,观鱼可得生活之趣。观鱼群舞于缸中,足以怡情。
为烘托新年气氛,鱼,我每年必购。微贱之人,养不了什么娇贵富态之鱼,寸长鲤鱼即可。鱼小,缸也不大,椭圆微扁,略小于一瓷盘。
今年又得鱼七尾,有黑者、红者、红而白者,杂然而舞,庶有可观。怎奈我并非养鱼方家,彼物常不得善终。迁延时日,多半已随鹤西去,硕果仅存一尾,倍加珍惜,多有看顾。
但见此鱼,自首至尾,背红嫣然;细腹素鳍,皓然无杂色,恰如侠女身披胭脂斗篷而着白绸衣裤者。
鱼翩然好动,曾无片刻停息:或下潜至底,以尾鳍搅起沉渣,略略吞食;或悠然上浮,作飘摇之状;或直立上蹿,如战机做大仰角爬升;或静植于水中,如体操健儿做十字支撑。时沉时浮,且进且退,小小水域,竟宛如一方舞台,摇曳生姿,优游裕如。
其物尤好沿水缸壁绕圈游走,边走边吐水泡。那泡或大或小,大者如豆,小者如米。密密匝匝,环壁一周,有似珠链一挂。
一晚,万籁俱寂之时,我虽卧而无眠。耳畔忽闻水击之声,如屋檐水滴跌入地上石凼。屏息谛听,方悟此鱼为之,不禁哑然。原来那鱼,吐罢水泡,即沉入水底,继而上浮,遍观水泡大者,咬而破之,缸壁回声放大,故而声音铿尔。
莫非鱼知我无眠,戏水为乐,以遣其忧乎?
阒静之中得此佳音,知另有生命为伴,孤寂竟减却几分。
噫!一小鱼茕茕孑立,困于方寸之地,犹能不怨不悱,况物之灵长乎?